罗成沉默不语。
叶眉迎着罗成的目光：“别看你现在轰轰烈烈有点战绩，你现在可能才觉着真正开始难了，对吧？”
罗成显然被叶眉接连说中，他盯视了一会儿叶眉，站起来背着手慢慢踱步。
叶眉看着罗成在面前踱来踱去，停了一会儿又说：“这次在省城汇报工作，你可能会发现一个在你看来是非很明白的天州，反而很难向省委头头讲清楚。你并不能说龙福海不支持你工作，成立稳定社会领导组，让你当组长，这在龙福海也算是非常之举了。你也不能说龙福海包庇万汉山，一个县委书记没出问题时，龙福海一视同仁地支持是不能置疑的。你也不能说龙福海一手遮天，倒是省委一些领导可能会对你的一些干法有保留，觉得你有些特立独行。对吧？”
罗成有些震惊地看着叶眉。
叶眉打量了一下罗成接着说：“你更不能表白自己的作为：平息上访风波，补发拖欠教师工资，整治天州环境，发展经济，这些不都是市长应该干的？说到挤水分，也肯定是一些领导不以为然之事。天州市一旦挤出水分来，是不是意味着全省其他地市也要挤？你现在大概才知道，挤水分挤不好，挤不掉龙福海，却可能挤得自己站不住。”
罗成看着叶眉，难以置信：“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连我的感觉？”
叶眉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说：“我经常站在你的角度替你想。”
罗成凝视叶眉良久，屋里很静。过了一会儿，叶眉打破沉默说：“我早就知道，你一个人大概很难跑得过一堆人。弄不好，还会撞到十多年前的老教训上。”
罗成又盯视了叶眉一会儿，继续在屋里来回踱步。叶眉问：“夏光远对你态度如何？”
罗成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他说：“夏只是说：‘现在对你罗成有各种说法，我也听到一些。你要协调好方方面面，工作作风一定要严谨。’”
叶眉说：“你没有对夏光远讲你工作上的困难吗？”
罗成想了一下：“没有。我只是对夏光远说：‘我没有别的要求，给上我一年时间，到年底请省委领导全面考察天州。’”
叶眉说：“要不要我帮你做做工作？”
罗成摇摇头：“不要。我说过，那样只会使事情更复杂。我这次从省城回来，更明确了自己博奕的策略。跑省城，我肯定跑不过龙福海那些人，一边干一边跑会使自己两头都抓不住。我要把天州的事做成跑官的人再跑也难歪曲的大白真相。当然，每一步又要压稳不露破绽，绝不能把自己搞狼狈给夏光远出难题。”
叶眉说：“应该把顺理成章的结局摆到夏光远面前。”
罗成蹙眉眯眼所思甚重：“面对复杂局势，我必须做得更大胆周全。”
叶眉同情地注视着罗成：“别把你的一脸心事带到市委大院去。”
罗成解嘲一笑，换了表情：“他们肯定看见的是另一张脸，心理战术我还懂。”他读到了叶眉凝视的目光。
第四部分要继续大刀阔斧开展行动
早晨，罗成神情坚定自信地大步走进办公大楼。他一边走一边对紧跟他的洪平安指示说：“上午先召开领导组会，再召开市长办公会，下午准备下乡。”
洪平安说：“你真不怕做曹爽被司马懿关在城外？”
罗成说：“要继续大刀阔斧开展行动，我还是那句话：于无声处听惊雷。”
下午，罗成健步走出市政府办公大楼。
龙福海站在自己办公室窗前注视着院子里的罗成。马立凤也站在窗前。罗成一边走一边与各种人打招呼，说话，吩咐事，日理万机，然后钻进汽车，车迅疾开出市委大院。
马立凤说：“这次罗成从省城回来好像得了尚方宝剑，走路和刮风似的。”
龙福海颇为疑惑：“他到底在夏光远那儿得什么话了？”
马立凤说：“听说他又要下乡了，这次还带两个副市长一块儿下去。”
龙福海说：“一天到晚打着做事的旗号以令诸侯，我倒要看看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声东击西这次又能拱出什么？”又眯缝起眼说：“这棋走到这会儿，是真正进入中局杀开了……”
车在罗成家门口停下，香香正开着院门扫台阶。罗成下车冲她点点头匆匆进了院子。
客厅门敞开着，罗小倩正和一个胖胖的男孩坐着说话。男孩叫贾兵，贾兵说：“我长大，第一当大官，第二当大款，第三当大腕。”他又问：“小倩，你呢？”
罗小倩说：“我没想好，反正我不想当官。”
贾兵说：“我第一想当大官，不过也要看官多大、款多大、腕多大。真要当个杰克逊那样的大腕，不当大官也行了。你知道官的大小吗？”
罗小倩说：“知道一点。”
贾兵说：“我来给你讲讲。最大的官当然是国家一级的，主席，总理，这个一般人当不上。往下数，就是部一级，这是指中央的部，部级就算是最高的了。到了地方上就相当于省级，省委书记正部级，副书记副部级。部级下边是厅局级，到了地方上就相当于地市级。你爸爸市长就是正厅局。我爸爸副市长就是副厅局。然后，厅局级下边就是处级，到了咱们地方上就是县级。处级往下科级，地方上就是乡镇一级。科级再下边就是股级。你听明白没有？你升官就升级。”
罗成早已进了院，一直站在门外，听到这里走上台阶：“谁给我们罗小倩上干部管理课呢？”
贾兵一见罗成，吐了舌头。罗小倩说：“爸，这是我同学，叫贾兵，刚从别的班转到我们班的。”
贾兵说：“罗叔叔，我爸爸就和您一块儿上班。”
罗成问：“谁？”
贾兵说：“贾尚文。”
罗成说：“噢，你是贾副市长的孩子。”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为什么转班啊？”
贾兵鼓着腮帮子嘟囔道：“原来班主任老瞎管我。”
罗成说：“明白了，你是准备当大官的，不愿意别人管自己。”
贾兵说：“班主任算什么官呀，我们校长都不一定够科级。”
罗小倩这才注意到罗成在收拾东西：“爸爸又要下乡了？”
罗成说：“我不是已经对你说过了？”
罗小倩一下跳起来帮父亲收拾。她将牙缸牙刷和电动刮胡刀放进罗成的包里。
罗成一边清点着东西一边对罗小倩说：“小倩，爸爸不在的时候，上下学骑车一定注意安全。”
罗小倩点点头：“爸爸，你也要当心。走夜路，一定让司机别着急。”
罗成收拾好简单的行装，提着出门。罗小倩香香送出来。
走到院门口，洪平安上来把包接过来放在车上。罗成站住，对罗小倩香香说：“小倩，香香，我不在的时候，晚上把院门屋门关好，田玉英阿姨会经常来照顾你们。”
车开了，罗小倩招着手追了几步。罗成摁下车窗：“回去吧，记住爸爸话。”他又摆摆手，把身子坐正。
罗小倩看着车在拐弯处消失。
罗成沉默地坐在车上，微蹙眉心。洪平安坐在司机旁扭回头说：“罗市长，这种形势下乡，小倩在家确实挺让人牵挂。”
罗成一听这话题就有些烦：“没办法的事，就不要多谈它。”
六七辆小汽车跟了过来。洪平安回头看了看，问：“几位副市长的车都跟上了，走什么路线？”
罗成说：“先在市里转一圈，看看城市规划项目。”
手机响了，罗成打开一看，是女儿发来的短信息：祝爸爸健康安全工作顺利。罗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收起手机。
第四部分大驾光临，蓬筚生辉
罗成领着一班人在城里转。车队行驶过一条条街道。洪平安指点着街道介绍着。罗成听着看着。车队在解放路十字路口停下。罗成一行人下车。
魏国走到罗成身边，指着一大片旧商业区：“罗市长，你交给我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浙江的发展商把几证都办齐了，马上就要开始拆迁。”
罗成点头：“搞好环境扩大引资，改变天州落后面貌。”
魏国用罗成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只是可能有些人会不满意。”
罗成审视了魏国一眼：“你底虚吗？”
魏国闪烁了一下，连忙说：“为工作我踏实得很。”
车队开到正在治理的污水河旁。那片违章建筑的歌厅全部被拆除了，几辆推土机在推平最后的残垣断壁，铲车在往一辆辆卡车上装碎砖烂瓦。
罗成一行人下车巡视。洪平安伸手指着说：“那不是赵平原吗？”
罗成看到不远处赵平原抱着双肘站在那里，正看着被推平的地方，身后簇拥着一二十个人，停着七八辆车。
贾尚文说：“莫非想卷土重来？”
罗成哼了一声。
那边赵平原瞄了瞄这边的人群，一摆手带人上了车。
罗成说：“现在已经不可逆转，公园建好了就更不可逆转了。”
赵平原气呼呼坐到车里。他在车上扭回头，远远地看着罗成一行人也准备上车。
司机问：“赵总，现在去哪儿？”
赵平原恶狠狠地一挥手：“开到哪儿是哪儿。”
车子在街上疾驰，赵平原一脸的凶气。手机响了，赵平原接通：“……是我。哦？我刚才一生气，把这事给忘了。你替我安顿好金导，我这就到。”他收了手机，对司机说：“回酒楼。”
傍晚，火树银花酒楼。一片张灯结彩，人进人出，很是热闹。
车在酒楼门口停下，早已等着几个人，见赵平原从车里出来，一位副总忙迎上去：“赵总来了，客人已经安排好了。”
赵平原面无表情地下车，匆匆上台阶，一路趟风地朝里走。服务小姐一一殷勤地鞠躬：“赵总好。”不断有客人从座位上站起打招呼：“赵总。”“赵大哥。”
赵平原笑笑，摆摆手，并不停留。他问副总：“客人呢？”
副总说：“安排在如梦厅里等您。”
赵平原上了二楼，推开一个包厢，里面坐着四五个人正在饮茶嗑瓜子聊天，一见赵平原进来，笑着站起来。赵平原拱拱手：“实在抱歉，有事拖住了。”
副总对赵平原说：“赵总，我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著名的金导演。”
金导演浓眉大眼一表人才，有些中年发胖，这时伸出手握赵平原：“早就听说天州有个赵老板，不光生意做得大，而且做买卖讲信用，交朋友讲意气。”
赵平原说：“夸奖了。久闻金导大名，大驾光临，蓬筚生辉。”他扭头吩咐副总：“开始安排。”
夜晚，几辆车在太子县小龙乡东沟村下山路口停住。罗成、文思奇、阮为民三个正副市长及洪平安、王庆、刘小妹等记者下了车。他们借着星光打着手电爬坡到了东沟村口。村口的墙上手电照见东沟二字。
罗成说：“还是先到小学校看看陶兰老师。”
一行人来到东沟小学。小学校那扇灯窗还在黑暗的一角很独地亮着。罗成示意大家放轻脚步，他拨开了虚掩的篱笆院门，走到灯窗前低头一看：那个十来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