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去的骑手 作者:红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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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去的骑手 作者:红柯-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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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热血沸腾了。跟他们对阵的36师更是了不得呀,根本不是传说中的恶魔,谣言
和传闻在36师的前边就源源不断从口里①涌向迪化,许许多多的惨案把新疆人吓
坏了。可进入东疆的36师,军纪非常好,让人怀疑是左宗棠征西来了,老人们还
能想起左大帅的湘军,能打硬仗,但绝不扰民。36师面貌一新,锐不可挡。红色
哥萨克一个整师横尸头屯河,红军只能用飞机坦克进攻。
    ①口里:嘉峪关以东,新疆人把内地叫口里。
    红山嘴上的东北老兵说:“小日本也没这么凶啊,顶多上几架小飞机,几辆
装甲车,打冲锋的还是大活人呀,苏联人咋个连人都不露一下呢。”
    “小鼻子大鼻子都是欺负咱中国人,咱们冲下去帮36师干。”
    东北老兵们哗哗站起一大片,外围全是盛督办的军校生,军校生是铁杆队伍。
    “咋啦,咋啦,想造反呀,这是新疆不是你们东北,在这不许胡闹。”
    军官们开导东北老兵:“边陲地区,听长官的没错,盛督办这么办自有这么
办的道理,盛督办不是不抵抗将军,不要以为马仲英是英雄,盛督办也是英雄,
你们刚来不懂这个,你们慢慢就懂啦。”盛督办的军官理论水平绝对高,他把上
司的意图领会得相当好。
    “咱们把东北弄丢了,再把大西北弄丢了,全国人民咋看我们?马仲英是条
汉子,马仲英是项羽,咱盛督办呢就是高祖刘邦,君子斗智不斗勇。”
    大家的热血慢慢凉下来,呆在红山嘴上作壁上观。
    部下及民众的情绪盛世才是很清楚的,何况他只是临时督办,南京国民政府
还没有正式任命呢。马仲英的36师与伊犁陆军第八师是国军,国军与苏军激战是
捍卫国家主权。盛世才马上组织一个庞大的和谈代表团,各民族各阶层都有。36
师主力在头屯河与苏军激战,另一个骑兵旅遥控迪化城。
    马仲英在战火中接见迪化和谈代表,师部直属特务营纵马而来,军容整肃,
代表们暗暗吃惊,36师锐气丝毫未减。马仲英侃侃而谈,口气强硬,一边摆弄苏
式转盘机枪一边跟代表们说:“去告诉盛世才,举城投降,条件嘛,由我来定,
军队全归我,我可以考虑让他当省主席。边防督办他不能做,边防督办是掌兵的,
他应该学金树仁,做省主席。”
    马仲英很客气,用苏联罐头和饼干招待大家,还特意捎给盛世才两筒苏联饼
干。
    盛世才接到马仲英的礼品,脸上的肉直跳,当他听到马仲英的和谈条件时,
他笑了,“要么叫他尕司令呢,他的条件可以考虑。”部下急了,“交出兵权可
就完了。”“政权才是一切。”部下还是想不通,从蒋介石到各路诸侯,谁不抓
兵权呢。盛世才微微一笑:“执行吧。你们以后就会明白。”“对外边怎么说?”
“就这么说,大张旗鼓地说,让人人都知道。”
    和谈的内容传遍迪化城。没有人怀疑盛世才的诚意。马仲英感到意外,慕僚
们都不相信盛世才这么痛快。“他可是一条老狐狸,他能满足一个省主席吗?”
幕僚们见多识广,他们从事地下活动也都是搞暴动,搞兵运,一直盯着军队。包
括像吴应祺这样的留学生,也识不透盛世才的真实意图。迪化方面很诚恳,请36
师派人到迪化商谈具体事宜。
    参谋长吴应祺和政治部主任杨波清代表马仲英进人迪化城。会议室里竟然有
两名苏联高级军官,苏联驻迪化总领事也在座。盛世才受不了杨波清和吴应祺嘲
弄的眼神,盛世才咳嗽两声说:“盛某早在日本留学的时候就向往社会主义,立
志打倒列强军阀铲除黑暗势力。苏联是社会主义革命的大本营,在新疆搞革命一
定要有苏联同志的帮助。”
    杨波清说:“有这样帮助的吗?你连金树仁都不如,金树仁下台的时候还知
道不依仗外国势力坐天下。”
    “金树仁是反动军阀我是革命者,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
    盛世才一口气背出许多社会主义口号。杨波清笑,“我们36师在肃州四个县
城写满了这样的口号。”
    “36师是国民党的军队。”
    “是国民政府的编制,可它是西北民众的武装,政工人员全是共产党员,你
没想到吧?”
    让盛世才更没想到的是吴应祺会俄语,吴应祺直接跟苏联领事和军官交谈,
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什么,杨波清也听不懂。盛世才心里很紧张,脸上淡淡的。
    秘书懂俄语,休息的时候,秘书把详情告诉盛世才:吴应祺的主要目的是告
诉苏方,马仲英是个革命者,36师对苏联是友好的,进攻迪化时36师曾派小分队
赴塔城边境与苏边防军联系过。“苏方什么态度?”盛世才最关心这个,秘书让
督办放心,苏联军方对哥萨克骑兵师的惨败极为恼火,一定要消灭36师,一个也
不剩,红军的血不能白流。“督办你放心吧,36师全是共产党也没用,都打红眼
啦,苏联要36师退出战场,后退五十公里,吴应祺要苏军先撤,撤出国境线。”
“你听清楚了?”“一点没错,我听得清清楚楚。”
    盛世才太紧张了,回到家里还皱着眉头,夫人邱毓芳问:“苏联出兵了你还
担心什么?”
    “马仲英竟然要苏军撤出去,他是不是疯了?他派来的谈判代表在苏联留过
学,是个共产党,一方面要跟苏联合作,一方面却要苏联撤兵。”
    “你要是马仲英你会怎么办?”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他们派往塔城边卡的联络分队被我们截住了,他
们无法与苏联取得联系,没想到36师有那么多中共人员,竟然有苏联留学生,差
一点坏事。”
    “他们没有谈成嘛。”
    “我紧张呀,我不明白马仲英为什么放弃这个机会。”
    “你现在关心的事情不是马仲英,是这个谈判代表,这个人太危险了,千万
不要让他与苏联人再接触。”
    “他们谈崩了,苏军一定要消灭36师。”
    “你就这么相信苏联人?现在他们打红了眼,等他们不打了,这些中共分子
的话就会起作用,那咱可就惨了。”
    盛世才马上召来警务处长,把马仲英的代表关起来,不要告诉苏联顾问。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盛世才的心只放了一会儿,就悬起来啦。夫人生气了,“你又怎么啦,这饭
还吃不吃?”
    “我就是不明白马仲英为什么放弃成功的机会。”
    “我知道你想什么,宁可失败也要轰轰烈烈,做个气壮山河的英雄!”
    “我们来到大漠不就是为了做英雄吗?”
    “我当初喜欢上你,就因为你身上有我们关东人的英雄气概。”
    “我现在是不是有点那个?”
    “更成熟更狡猾更阴险啦我心爱的丈夫,马仲英是草原上的鹰,你就是一只
荒原上的老狼,狼更适合大漠。”
    “谢谢你夫人,你总是给我力量。”
    “骑上你的快马到外边去吧,军队需要你鼓舞士气。”
    红山顶上的省军官兵被一阵暴雨般的马蹄声所吸引,他们的长官骑着大白马
冲上西大桥,桥下是白浪翻滚的乌鲁木齐河,源自天山冰川的寒冷的大河。咆哮
的冰河和暴雨般的马蹄声一下子把大家的注意力从头屯河的战火中吸引过来。马
仲英围攻迪化时,先头部队一度攻人城内,在西大桥与省军激战,最精锐的军校
学生兵被冲垮了,西大桥上全是马仲英的骑兵,在欢呼胜利,而不是乘胜追击。
向西大街以西猛攻,再攻一点点,迪化城就完了;根本不需要大部队,36师的先
头搜索部队就可以拿下迪化。省军最清楚他们的危险,连最能干的军官都放弃了
抵抗的打算,全军崩溃,逃到红山顶上。大家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他们的长官
盛世才带着十几名卫士狂风般冲上西大桥,给狂欢中的36师骑兵以致命的一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东北义勇军,一个营的东北军呼啦冲上去,紧追猛打,把36师
的一小股骑兵逐出城外。现在大家又看到了西大桥,他们的长官骑着大白马威风
凛凛地冲上桥头,冰河雪峰与骏马所构成的景象使大家为之一振。长官没有带部
队,身后只有两个卫兵,疾风般穿过西大桥向郊外驰去。大家都以为长官是去观
察敌情,要准备反攻了,谁也没想到是远方的炮火在吸引着他们的长官;长官比
他们更好奇,他们可以爬到红山上尽情地观赏战争奇观,长官就不能这么随便。
    郊外已经没有36师的部队了,那个白马旅刚刚撤走,投入头屯河战场,种种
迹象表明,36师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苏军被挡在头屯河已经一个礼拜了,炸弹和
炮声响彻大地。盛世才跃马天山顶上,战火一下子从声音变成画面,头屯河根本
不是河,全是冰块和血肉之躯。那是中亚大地罕见的严寒之冬,炮火耕耘之下,
冰雪竟然不化,壮士的热血全都凝结在躯体上,跟红宝石一样闪闪发亮。多么奇
怪的场面,坦克装甲车排列在河的西岸,万炮齐鸣就是不敢发动冲锋,只有空军,
黑压压的一大群轰炸机反复盘旋着投放炸弹,打机关炮。低矮的山冈上不时冲出
一个骑兵,像是从地缝里蹦出来的,在马背上举着机枪朝飞机扫射;飞机一下子
蹿上高空,马上有一群飞机从四面八方围上来,机关炮的火网把那个骑兵连人带
马吞噬掉了。
    盛世才和他的卫兵全看呆了,盛世才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们应该把阵地构
筑在天山大峡谷,飞机坦克就会失去大半作用,这么矮的山,简直是开玩笑。”
    语言黯然失色的时候,就意味着一个巨大的无法回避的现实:头屯河之战把
马仲英的军事生涯推向了高峰。天山顶上,寒风刺骨,盛世才竟然冒出一身热汗。
    回到迪化,盛世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见吴应祺。盛世才非常坦率,老狐狸
的坦率总让人感到奇怪。
    “盛先生还有兴致去欣赏战争奇观?”
    “不谈战争,谈谈马仲英,这个人太不可思议了。”
    “勾起了盛先生美好的回忆?”
    “是美好的回忆!”
    “盛先生是从西伯利亚大铁路进入新疆的?”
    “是这条路,去新疆都走这条路。”
    “左宗棠以后就很少有人从丝绸古道去新疆了,这就是盛先生和马仲英的不
同。”
    “你是基辅军校毕业的,你们36师怎么能把阵地建在头屯河,那里都是低矮
的山包,把战场摆在天山大峡谷,飞机坦克就会失去作用。”
    “山地作战骑兵也会失去作用。”
    “你们想进攻?”
    “军人必须进攻,即使面对飞机坦克也要进攻。”
    “用兵之道要灵活机动。”
    “你是不是太灵活了?你如果亲临头屯河战场你就不会说这种话,骑兵把空
军和坦克部队挡在一条干涸的小河边寸步难行,世界军事史上有这种先例吗?”
    “我刚从头屯河回来。”
    “去那里需要勇气。我给你讲一个更精彩的故事,知道马仲英怎样刀劈顿河
骑兵师师长吗?大家都盯着马仲英怎样把刀子塞进哥萨克的喉咙,很少有人听见
他嘴里发出的声音,一种很庄严很悲壮的生命的誓言:当古老的大海朝我们涌动
迸溅时,我采撷了爱慕的露珠。”
    盛世才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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