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儿才没有在这里安心跳舞的闲情。
卸下胡须与帽子的北村穿上了T恤,从后面分开人群、「失敬!不好意思!」——以手刀开路,眨眼出现在二人视野内。
「哦,北村!我在这!那边有没有!?」
「没,她不在!好像谁都没见过她!正好,亚美知道么!?逢坂去哪了?我们一直在找她!」
「……」
停下舞步的亚美,深红的嘴唇好像微微动了一下。
「诶!?什么!?听不清楚!」
因为周围可怕的狂热与混杂,龙儿实在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龙儿把耳朵凑近与自己身高差不多的亚美。亚美几乎是拥抱般把身体贴近,两手放在嘴边靠向龙儿的耳朵。
「我说、她回去了」
接着,
「去实乃梨家叫她过来,然后自己回家去。还说自己不当电灯泡,在家等着圣诞老人呢」
——龙儿半张着嘴像傻子一样看着亚美。亚美的视线有力而冷淡,大眼睛倒映着灯光。她接着说道,
「……不知道?没发觉?真的没想到?」
点头。
舞曲还在流淌。高举着双手的人群中,呆呆站立的龙儿能做的只有点头而已。
「怎么了!?」
慢着、奇怪啊——龙儿看着北村询问的表情再次思考。
不对劲啊,那样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她回去了啊!」
「我不知道!……是她自己不想看吧!?」
「……诶……?」
「所以我才警告过你——啊啊,我不管了。对你说什么都没用,你根本听不进我的话……你们一个个都这样……我受够了」
亚美挣扎般地用手猛推龙儿的胸口。反应不及的龙儿踉跄向后倒去,然而亚美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累了不想看到你。闪开!不要挡路!讨厌、这么混乱……烦死了!让我一个人呆着,我累了」
亚美踩着摇摇晃晃的步伐,抽身离去。
「怎么了亚美美!」「亚美美去哪!?」「一起跳舞吧~!」——滚开!亚美吼叫着躲开周围伸来的手。雪白的脖颈与雪白的背脊渐渐消失在舞动的人群中,声音亦被音乐埋没。
留下的龙儿——
「怎么回事!?亚美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说、大河回家了……」
「抱歉我听不见,再说一遍!」
「……大河!回家了!」
「诶!?为什么!?大河不是根本就没玩吗!」
真的——是真的。
看着挚友惊讶的表情,按着被亚美弄疼的胸口。
大河她完全没有享受到平安夜晚会的快乐,也许都没能和北村好好地说上几句话吧。晚会成功了,大家享受着、欢笑着,但大河却没得到任何回报。
「到底怎么了啊!?难道说,太累了身体撑不住了吗!?」
「……不知道、啊……」
不明白。
越发混乱的人群中,龙儿呆呆站着挠头,身体动弹不得。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了龙儿,大河准备了这套西装。
为了大家、为了晚会,大河穿上盛装,唱歌、跳舞。
然后还是为了龙儿,大河离开了这里。为了把实乃梨叫来、为了不给龙儿添麻烦。
「……就这样、一个人、回家了……有谁来努力让你微笑?那也算是快乐的一部分、吗?」
龙儿喃喃自语。视野的一角,圣诞树散发着光芒,那颗被打碎的大河的星星也正一闪一闪的。但无论再怎么美丽、再怎么炫目,没有大河还有什么意义,至少龙儿是这么想的。不能在辉煌的圣诞树下一起展露笑容的话,哪能算是得到回报。今夜为谁而这么美丽、圣诞为谁而降临?不正是为了大家、包括了大河的大家吗?得让大家一起快乐才行——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吗?冒失鬼大河。
还是说——她真的以为能见到圣诞老人吗?明知那是伪善、自以为是——虽然自己都这么说,却还相信只要做个好孩子,圣诞老人就会再次出现在眼前?
然而圣诞老人并不存在,大河再怎么乖也没人知道。没有谁在看着,这个世上没有神。街道上五彩斑斓华灯闪烁,到处是笑容,全世界都在快乐地过着圣诞节。但是,大河却什么也没有。
今年的大河也是一个人?……她不正是一个人回家了吗?
有关心大河的大人?啊啊,也许吧,但他们都不在大河的身边吧。
到最后,今年又是孤单一人。
龙儿摸了摸自己的脸。
一直站立着思考。
该怎么办今晚的接力赛才能不被破坏。
看到北村的那一刻,喉咙里挤出了声音、不、是把声音吞了下去。直到现在才发觉,
有个人一直看着大河。
知道大河的孤独、一直在大河身边的、世界唯一的人就在这。该交给大河的接力棒也在这,就在自己的手中。
世上仅有一人知道大河是乖小孩,他的名字是高须龙儿。
也就是——我啊。
***
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最喜欢的挚友一次次发问。是的——每当那时自己总是耐心地点头回答。「龙儿在等来小实之前绝对不会回去的。他已经做好睡在学校的觉悟」……反复强调这点,忆接近于威胁了。在久违的实乃梨家玄关前,小实露出困扰的表情,伫立着咬紧嘴唇。
大河独自默默回想她的表情,
「……对不起,小实」
虽然她不可能听见,但大河还是轻声说到。
「但是,并非是讨厌。其实、很想去的吧……我知道哟,因为我们可是死党。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顽固」
话已经说到那份上了,实乃梨绝对会去的,证据就是她说了『不能让高须同学在学校过夜』。这样就好,接下来就看龙儿的努力了。
胡乱脱下的袜子垂挂在沙发上,手提包滚落在地面,毛皮短外套被扔在玄关。累得筋疲力尽,就连脱下礼服的力气都没有了,大河以龙儿的围巾包裹着冷冰冰的肩膀。这并不是像往常那样抢来的东西,因为换衣服时打喷嚏了,龙儿就主动给她围上。随后慌慌张张地为晚会作准备,结果忘记还给他了。
把鼻子埋在柔软的羊绒布料中,将熟悉的味道满满吸进胸口然后呼出,接着把额头压在残留温暖气息的地方。
脚上被鞋子摩擦而肿胀的部分疼痛不已,已经懒得站起来了。邋遢地瘫坐在地上,拿起遥控器关闭卧室的照明。今晚没有开电视,空旷的房间如沉入水底般的寂静。
茶几上,放置着小小的玻璃圣诞树。大河轻轻将其内部的蜡烛稍微拉出,用便利店买的打火机十分小心地点燃。慎重再慎重——在平安夜因火灾而死可并不好笑。
关闭了照明的卧室里,橘色的光温暖摇摆。透明的圣诞树真是很美丽,飘来的蜡烛芳香刺激着鼻孔。
拆掉紧紧固定发型的发卡,在桌上托肘注视摇晃的烛火,空调微弱的运转声都觉得吵。把围巾盖在头上、塞上耳朵,一下就沉浸在寂静中了。这也不错,劳累了数日的疲惫身体即将陷入沉睡了。
今年又是一个人——圣诞老人今天也不会出现。只有在心血来潮时才想起要扮成好孩子,已经太迟了。毕竟,今年引起的骚动都甚至挨了停学处分,更何况圣诞老人也不存在。
所以,又是独自一人。
明年也会是这样吧。
以后的自己,永远永远、永远都是独自一人吧。恬静如死亡般的睡意中慢慢闭起眼睛,大河如此想着。只要还活着,自己都是孤单一人吧。如同过去,未来也是一样。被那样的父母——命运生下来的,没办法的事啊。
合上眼。
人生啊。身边要是有「谁」陪伴的话可能还不错呢——当然,大河明白这样的情节只能出现在自己的梦中。正是因为自己明白,才能原谅那样相信着的自己。
不能依靠其他——其他人生存。心若是那样软弱的话,便无法挑起「逢坂大河」的人生。为了一个人也能活下去,自己不得不坚强。倘若为了梦,为了绝对无法成真的缥缈幻想的话,依靠一下也未尝不可。在幻想中杀死自己讨厌的人,并不构成犯罪。在幻想中拥抱谁,对方也不会知道。因此,梦中的依靠并不会使自己变得软弱。大概就是这样。
『……紧紧、抓住,为了生存……』
「!?」
——一跃而起。
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不、睡眠只有数分钟。突然有种坠落感袭来——好像听到谁的声音了。
「……诶!?」
这次是真的跳了起来。反射性地半跪着,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咚咚咚咚!玻璃……恐怕是窗户,有谁在敲窗户,而且是卧室那边的。
小偷?变态?杀人犯?……声音又一次、更加清晰的传来了。大河无声无息地站立起来,牢牢将围巾卷在肩膀上,勇敢地走向卧室。算了吧、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大河脑中盘旋着这些想法,在平安夜被烧死自然不愿意,但被人杀死就更不愿意了。木刀在卧室。对于腕力还是比较有自信的,但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抵挡真正的罪犯。可也总比被轻易干掉来的强吧——打开门,赤脚踏入寒冷黑暗的卧室。怀着拼死的觉悟拉开窗帘,
「……」
大吼仅仅停留在了喉咙里,大河惊讶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腰一软,啪嗒一下坐向了地面。
为什么,与高须家之间作为隔离的围墙上、保持着即将掉落的姿势以手攀在窗沿、敲击着玻璃的是只熊——戴着圣诞老人帽子的熊。
咚咚咚咚!熊越发激烈地敲击着,就好像在叫喊着『撑·不·住·啦!』。应该是到极限了,熊的腿脚游移颤抖着,抽筋的身体大幅摆动。不知还能坚持几秒,危机的瞬间就在眼前。
「圣——」
一扫疑虑,不由自主地慌忙打开窗户。
「……圣诞老人……?」
大河伸出手,把熊拉近房间里。若不是圣诞老人的话,毋庸置疑麻烦就大了。然而熊在进入房间后,一时间四肢撑倒在地,筋疲力尽般「哈啊、哈啊」地调整呼吸。不久之后才朝自己重重地点了下头。
它表示自己就是圣诞老人。
「怎么会……真的吗?」
熊用过大的脑部,慢慢地又一次点头,雄辩般证实自己的身份。不是做梦,真的,真的是圣诞老人。
「……啊……,啊哈哈……」
——到底究竟是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情的,自己并不很清楚。
「……啊哈哈哈哈!怎么回事!啊哈哈哈!」
回过神发现,大河已经大笑起来。抱着自己的肚子,爆笑不已。明明还不清楚状况,但大河确实相信了。他就是圣诞老人。虽然是熊,但他来了。因为自己一直做乖孩子,他遵守约定再次出现了。在止不住的大笑声中,大河抓起熊的双手将他拉起,摇摇晃晃地拉着他走进还未整理的卧室。
「看,我家今年的圣诞树哦!」
熊的黑色塑料眼睛看向小小的圣诞树,然后转向大河,猛地竖起了大拇指。圣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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