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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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风云-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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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黎庶昌在柏林收到了曾纪泽的信,请他留任并协助办理接收事务,使馆其他人员尽量不撤,要大家安心。

  因李凤苞就在柏林,所以刘锡鸿的公使喊撤就撤了,交接完公事,黎庶昌送别刘锡鸿,又一次来到伦敦。

  他知郭嵩焘去志已坚,所以见面后套话也不说了,仅拜托了国内一些事务,余下时间陪郭嵩焘闲谈散心。

  八月既望,郭嵩焘收到英国海军部请柬:维多利亚女王将于近日大阅水师,特邀请各国公使一同参加检阅。

  这可是当今世界第一等强国的实力大展示,郭嵩焘已是向往已久了,于是他欣然接受了邀请。

  这天一大早,他偕马格里、黎庶昌及严复等人一同前往。他们在维多利亚车站乘火车,风驰电掣数小时,至海口朴茨茅斯港。

  此地地处伦敦西南,面临英吉利海峡,与法国的瑟堡遥遥相望,地形险要,为英国皇家海军舰队基地,也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军港之一。这里山势高耸,海湾曲折。英国人苦心经营多年,沿山扼要建有许多军事设施,驻有重兵。

  郭嵩焘一路留意,距朴茨茅斯尚有两站路,便可以从各山峦间隙中窥见一座座大型炮台,用塞门汀建造的防护墙如一座座城堡,从“城堡”中伸出的一排排巨型海岸炮指向大海,煞是森严。火车一出山口,尚在傍海急驰,在同伴的指示下,他便从窗口远远望见,沿弯曲的海岸线延伸到远处,傍海堤和码头,大小舰船在澳内星罗棋布,再向前看,海边俨然一座城市,高楼大厦虽不多,但房屋鳞次栉比,烟囱密布,机器的轰鸣声和汽笛声清晰可闻。

  上午8时20分,火车终于到站了。因时间尚早,郭嵩焘决定去造船厂,那里比沙木大造船厂更大,且也有北洋水师订造的5艘小炮艇,李鸿章并派了罗丰禄在那里监工,郭嵩焘想去看看北洋水师未来的巡海利器,且也与沙木大船厂有个比较。

  罗丰禄知公使要来,早早地偕厂主在车站迎接,郭嵩焘一行下车后,立即随他们去船厂参观。

  北洋所订的炮艇排水量都是440吨上下,马力为700匹,航速达每小时8海里。眼下已快完工,正在装机器。四百余吨的船在内河算是大船,但在海上却十分寒碜,故又称“蚊子船”。

  眼下这5只“蚊子船”成一字形摆在船台上,如一队武士,也还壮观。郭嵩焘等走近细看,只见船体全是铁壳,前后甲板有寸余厚的防弹钢板,上面各配备十二寸小炮两门,中间有十四寸大炮一门,左右船舷各装鱼雷发射器一具。从外表看,这种小炮艇真是全身披挂,几乎武装到牙齿了。

  罗丰禄在一边介绍这类船的性能,又说现代海战以大型巡洋舰、铁甲舰为主,小炮艇必依附于主力舰,不然则作用不大。

  郭嵩焘当年曾随曾国藩办水师,虽是内河也有长龙、快蟹与小舢板之分。相互配合,相得益彰,咸丰四年湖口之战,石达开诱水师舢板入鄱阳湖,使之与长龙、拖罟等失去联系,长龙、拖罟被太平军打得大败,焚毁了大半,小舢板则失去依托,人少船小,没多少战斗力只得退入鄱阳湖中……

  眼下为备海疆,海上波深浪阔,回旋余地更大,作战时自然更需要大小战舰相互配合,万里海疆就凭这几艘“蚊子船”有什么作用呢?

  英国海军部已为各国公使及随员们安排了一艘排水量为3000吨的运输舰,名“费飞尔号”,为本国国会议员们安排的也是一艘大型运输舰,待众人上到舰上后,演习就开始了。

  上午10时正,炮台放起号炮,早已升火待发的各舰船纷纷启碇,离开各自的泊位,结队至阿思本河口迎接女王的座船。此时,上坐海军大臣和北海舰队司令的旗舰“萨克森”号为前导,女王乘坐的大型巡洋舰“条里由”号居中,各国公使及议员们乘坐的两条运输舰在后,都离开河口来到大海上。

  这时,受检阅的26艘巨型巡洋舰及上百条炮艇、鱼雷艇雁阵两行,形成一条海上通道迎接女王座船,官兵们一齐列队站在甲板上,红旗一举,礼炮齐鸣,一时之间,海上如霹雳山崩,硝烟弥漫,官兵们一齐向女王敬礼,动作整齐划一,就如刀砍斧削一般。

  各国使者看到此情形,无不相与惊叹。他们乘坐的舰船随女王座船从舰队面前驶过后,远远地停在一边,看各舰编队走阵和打靶。

  这时,各公使手中都有一架望远镜,随舰上军官指点,只见十几里开外一不知名的小岛上,筑了无数小垒,上插好些旗幡,旗舰“萨克森”号上升起了红旗,受检的巡洋舰鱼贯而行,依次向小岛上的石垒开炮,硝烟中,郭嵩焘看到前面的旗幡纷纷被击中,炸得碎石横飞,待硝烟散尽,小岛上一片荒凉,所有石垒全夷平了,旗幡也不见了。

  随着众人的欢呼声,郭嵩焘点头叹服不已。想到北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造了这几只“蚊子船”,与英国水师真不可同日而语,一时不由心襟嗒然。

  一边的罗丰禄见公使在叹气,似已明白了公使心事,乃安慰他说:“大人不要叹气,英国皇家舰队的今天,便是我们北洋水师的明天。大人不信,请拭目以待,不出十年,我们一定也有这么一支舰队。”

  乍听此言,一点也不夸张。左宗棠的西征成功在望,塞防与海防争饷的事已成为历史,朝廷已不再有西顾之忧,可倾全力办海防了,眼下北洋派在英德两国留学、考察人员已有近百名,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十年或二十年之后,北洋水师变成眼下的英国皇家舰队是可能的。

  曾国藩采魏源“师夷之长技以制夷”一说,大办洋务,可惜志决身歼;他的学生李鸿章这些年承其衣钵,唯船坚炮利是务。但是,中国果真有了坚船利炮后就不怕洋人了吗?罗丰禄的豪言壮语代表了北洋、代表了李鸿章的愿望,但这话非但未能让郭嵩焘释怀,反勾起他的心事,让他跌入思索的深渊中,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跪与不跪

  看看冬至将近,曾纪泽尚未到达伦敦,却等来了另一个钦差大臣、前左都御史崇厚。

  十一月二十七日上午8时正,在张德彝陪同下,崇厚一行三十余人从马赛乘车至巴黎,郭嵩焘早已得报,乃率黎庶昌等在车站迎候。

  不一会儿,只见从一等车厢先下来了几个戈什哈,每人手上提着两口大皮箱,然后是几个有些面熟的文员,紧跟在后面的便是马建忠和张德彝,顺着这一溜人往后望,只见车门口终于出现一个头戴红宝石顶子孔雀花翎、身着绣孔雀补子官服的大胖子。

  郭嵩焘认得是崇厚,见他下车,正要趋前拱手恭迎,却见两边张德彝、马建忠满脸尴尬,知道关说不成功,但势成骑虎,也无可奈何,仍抖擞精神,上前躬身一揖道:

  “地山,一路辛苦了。”

  正昂首阔步、前呼后拥走着的崇厚像没看见没听见似的继续朝前走,郭嵩焘仅听见崇厚“哼”了一声,无奈之中,也不好作什么表示,只好和黎庶昌赶到前头引路。

  出了车站,使馆已备好十余辆马车在广场上,马建忠和张德彝左右掺扶着崇厚上了一辆公使专用的豪华后档轿车,郭嵩焘和黎庶昌上了使馆的一辆常备马车,为了赶在崇厚到达使馆前,抢先一步迎接钦差,他只好令车夫先走。

  不料等到他们一行赶到罗马大街使馆,设下香案后,却久久不见崇厚一行到来。直到马建忠一行匆匆赶来始知,崇厚对公使此举生气且较真了。

  “星使大人说,无论何时何地,心中不能没有君父;地方虽然逼仄,礼可不能废。”

  马建忠在转述时明显地带气。

  其实,他和黎庶昌也对此不以为然,到了九洲外国,还忘不了跪拜,这不但使坚持不拜女王的公使感到尴尬,而且,让洋人看稀奇,他们作为随员,也感到耻辱。不过,主意是他出的,眼下不好收场,马建忠很内疚。

  此时,郭嵩焘心中一股悲愤之气油然而生,乃愤然问道:“人呢,难道我不跪,他便躲起来么?”

  张德彝也很不安,见公使发问忙说:“他住进达拉固旅馆了。”

  达拉固旅馆是巴黎最豪华的旅馆之一,那一回,崇厚到巴黎,住的便是达拉固。

  望见左右都有些束手无策,郭嵩焘沉呤半晌,摇了摇头说:“看来,他不打算和我见面了。也好。”

  一旦想通了,他反而轻松起来。

  “不,”马建忠说,“他坚持要大人去达拉固旅馆行大礼。”

  “去旅馆?”郭嵩焘不由犯犟脾气了——区区一官,他已视如草芥,又岂在乎得不得罪钦差呢?想到此,他把头一昂说,

  “旅馆不也是人稠地密吗?去旅馆叩头与在车站叩头有什么不同?我不去!”

  马建忠和张德彝都为了难,刚才他们离开崇厚时,崇厚甚至威胁说:“他郭筠仙要想清楚些,京师遍传他是汉奸;大清无此臣子的话早已见于白简。他莫非还要再次证明此说非诬?”

  想到此,马建忠不由苦苦劝道:“大人将就一回吧,不管怎么说,这三跪九叩是面对圣牌,是望阙谢恩,是恭请圣安,又不是跟他崇地山下跪。”

  郭嵩焘连连摇手道:“我打定主意了,你们无须劝得。这哪是跪皇帝,是他要当着洋人摆谱。可他是钦差,我不也是钦差么,他不过是路过此地,又不要交代公事,我不见也无关紧要的。”

  黎庶昌说:“您固然是无官一身轻,一下超脱了,可也该替他人想想啊,眉叔奉派来欧洲考察,任重而道远;其余诸位同寅,也是仕途才起步呢,作为属吏,他们负有规谏的责任,崇地山纵然无可奈何你,可他若找他们的岔子,说左右从中播弄是非,他们这一班人可吃不下这一副泻药,就是晚生我,也不想因这类事开罪崇地山这个得志小人。”

  听黎庶昌如此一开导,郭嵩焘不由沉默了……   


百年心事难平淡

  郭嵩焘最后还是去达拉固旅馆行了“大礼”,然后与崇厚稍作应酬,便匆匆告辞。

  崇厚在巴黎呆了5天,直到过了圣诞节才乘车去了俄京彼得堡。

  送走了这个荷花大少,郭嵩焘在法国开始办交代了,曾纪泽既已电留黎庶昌继续供职,未了事便可向黎庶昌交代。

  元旦后的第三天,终于得到曾纪泽在马赛上岸的消息。

  见了二位先行,郭嵩焘当晚设便宴为他们洗尘。

  刘开生是四川人,与郭嵩焘素无渊源;左秉隆却是湖南人,这以前在曾国藩帐下办文案,后来在郭嵩焘推荐下,去上海同文馆学外语,此回由曾纪泽奏调任为翻译,因此之故,对郭嵩焘十分亲热,口称老师,自称弟子。

  郭嵩焘盼了半年的事终于有了着落,千斤担子一朝轻卸,自然也高兴,席上不觉多喝了两杯白兰地。不想这酒是后发作,加之上了年纪的人,夜饮不宜过量,有口福而无肚福,当晚颇觉饱胀,一连起来了好几次。他怕惊醒了槿儿和英生,没有披衣,竟因此感染风寒,第二天头昏脑胀,四肢乏力,槿儿赶紧张罗请医生。

  若在平日,偶感风寒,他是不愿这么扯旗放炮张扬的,免得各位下属前来探望,多费口舌。今日却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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