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 作者:周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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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 作者:周振天-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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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柜的摇头叹气:“有什么法儿?走一步看一步呗,你们呀,没一个叫人省心的!”
  果然,到了第三天早上,小野叫李穿石传话来,要我明天去海光寺日本驻军营盘里去一趟。我吓得躲到二楼平台上。下面怎么喊我也不肯下来。掌柜的只得走上平台把我拉下来。
  我对掌柜的说:“掌柜的,我可不能去呀!”
  掌柜的瞥了一眼李穿石:“人家既然把你抬举给日本人了,你能不去吗?”
  李穿石满脸通红:“爸,我可不是……”
  掌柜沉着脸问:“不是什么?即便是洗玉告诉了你,你烂在肚子里不就得了?干嘛非得跟日本人说呀?这不是成心惹麻烦吗?”
  李穿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磕磕巴巴地说:“爸,我琢磨着……现在上上下下都想着法子跟日本人套近乎……咱们要是帮着日本人年把那个刺客逮住,这是多大的人情呀。”
  掌柜的听了他这话一愣:“穿石,你呀,还是不了解我们赵家的为人处事,咱们是凭作买卖赚钱吃饭,从不靠跟什么人套近乎混饭吃。眼下这年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跟日本人太近乎了,不一定是好事儿,再说,那个刺客也没坑害过咱们……
  李穿石:“爸,那可是个杀了上司又要杀日本人的危险份子。”
  掌柜的说:“他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又跟日本人拼命?咱们也不知道底细呀。况且,在利顺德饭店他没开枪杀小野,再说也算是救了怀玉一命。咱们干嘛要跟人家过不去呀?”
  李穿石耷拉下眼皮儿:“爸……都是我惹的事儿,真对不住……可是小野已经把话说出来了,好歹总得应付应付他吧。”

'第33节' 《玉碎》第七章(3)
  掌柜的没好气地说:“怎么应付?”
  洗玉在一边打园场:“爸,穿石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您就别生气了。”
  掌柜的话音还是冷冷的:“我生不生气要什么紧呀,德宝招谁惹谁了?让他干那担惊受怕的差事?!”
  李穿石说:“您尽管放心,日本人那边我还是说得上话的,只要有我在,德宝保准没事的。”
  掌柜的的说:“怎么叫没事?叫他去认刺客,这是闹着玩的吗?他冲谁一点头,谁就是要掉脑袋!万一认错了,不是造孽吗?就算是认对了,那个刺客好歹也算是救了怀玉一命的,恩将仇报的事我们赵家从来就没干过的!”
  李穿石紧着解释:“据我了解,那个刺客八成是东北军派来的,现在肯定是在东北军的军营里藏着呢,日本人根本是抓不着的。所以,德宝去那儿,就是摇头不点头,日本人能有什么法子?有个三月两月的,事儿也就过去了。”
  洗玉也对我说:“德宝,有穿石保着,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她叮嘱李穿石:“穿石,明天去日本人军营,你可得关照着德宝呀,他要是受了丁点的委屈,你还有脸进我们家门儿吗?”
  李穿石连连说:“放心,放心,我保准让他囫囵个地进去,也囫囵个地回来。”
  听了李穿石这一番话,我一直提着的心才稍稍松下来。第二天,我就跟着李穿石去了海光寺日本驻屯军军营。临出门时,掌柜的再三的叮嘱我,到了那儿甭管见到什么人,就是摇头别点头。
  海光寺日本军营就在今天南门外大街和南京路交叉口的那一大片地方,老远的就看见大门口日本国膏药旗下面,站着戒备森严的日本兵。平日里路过这儿我都是躲得老远绕道走。没想到今天竞要往那里边走一趟,一边往那边走着,我心里就一边就发紧,脚底下也磕磕绊绊的。
  李穿石说:“德宝,你瞧你都是什么脸色了呀?那儿又不是进阎王店,日本人也是人,好对付的,一会儿你瞧我的。”
  到了军营门口,李穿石用日本话跟站岗的日本兵“叽哩哇啦”的说了几句,那日本兵倒蛮客气,就让我们两个人进去了。他挺得意笑着问我:“怎么样?没事儿吧?”
  甭管怎么着,我心里还是发紧,我就记着掌柜的那句话:跟日本人打交道可不是闹着玩的。
  进了军营院子,就见一队一队拿枪的日本兵在那儿操练,举枪瞄准的、拔正步的、在地上摸爬滚打的,怪是整齐。每队日本兵跟前都有军官大声命令着,吆喝声听着吓人。李穿石每见到个日本军官都熟头熟脸的跟人家打招呼,看样子他是常到这儿来的,他把我一直领到院子后边的一幢两层的房子跟前,那门口又有日本兵站岗,李穿石还是日本话招呼了几句,但是这回日本兵却不客气,命令我们都高高的举起双手,要搜身,从下到上搜了一个遍,搜完了,还要进去报告,折腾好一阵子才让我们进去。进去走到一间大屋子,小野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呢,李穿石跟他用日本话嘀咕了一阵,小野便走过来对我说:“有几个罪犯,你的,要认真的看!”
  李穿石又忙补充叮嘱我:“小野君说,一会儿要你看几个罪犯,你可要看仔细了,千万不能马虎。”
  这功夫,我的心都紧的缩成一个了,跳得“咚咚”砸着胸口。
  小野把我们带到隔壁一间黑乎乎的房子,打开灯,才看清楚,一个长条桌横在当屋,桌后是一排椅子,对面是一只能铐住人的特制椅子,起码是五百瓦的灯泡,雪亮雪亮的光罩着那把椅子,一瞧就知道这是专门审讯人的地方。
  小野吆喝了一声,门打开了,两个日本兵拖进来一个年轻的汉子,等把那人撂在椅子上我才看清楚,妈呀,那脸肿胀的像发过了面包,一只眼也是血糊流烂的变了形,身上的兰步衫破破烂烂的透出血印儿来,分明是经过酷刑折磨了的。
  我哪见过这阵式呀,心说太惨了!心口越发地跳撞,连小野跟我说话我都没听见,直到李穿石捅了一下我腰眼才回过神来。
  小野冲着那汉子扬扬下巴:“你的,认真的看!”
  我只能睁开眼睛冲那个倒霉的年轻人瞅了一阵,其实我眼睛里边是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楚。
  小野盯着我问:“他的,是不是的?”
  我摇头。
  李穿石又问了一句:“德宝,你可看清楚了。”
  我还是摇头。
  小野摆摆手,日本兵把那人架了出去,接着又拖进来一个男人。这也是受过刑的,看他连喘带哎哟的样子,怕是胳膊都是断的,实在是惨不忍睹。那人被折腾这个样子,嘴里居然还在骂着:“我操你妈的小日本!冤枉好人!伤天害理!早晚得不着好死!”
  小野一皱眉头,两个日本兵就一个打脸,一个捶肚子,把那人打的“嗷嗷”直叫,嘴里顿时喷出一口血水来,一颗门牙裹着血浆糊掉在地上跳了几条。就落在我的脚跟前。
  我心说,操你妈的小日本,你们就这么糟蹋我们中国人呀!心口里一阵一阵的犯恶心。
  小野盯着我的脸问:“他的,是不是?”
  我摇头,直想吐。
  李穿石又跟了一句:“你再仔细看看!”
  我还是摇头,肚子里有股子酸水直往上冒,我强忍着。

'第34节' 《玉碎》第七章(4)
  就这样,那天一连看了四个被日本人抓来的嫌疑犯,我全是摇头。
  小野耷拉着脸让我们出了门。
  一出军营,我就忍不住“哇哇”的把早晨吃的稀饭,炸果子全吐了出来。
  李穿石还纳闷问:“哎,德宝,你这是犯什么病了?”
  我一肚子火冲他都发了出来:“你他妈的才有病呢!不是你当这个多嘴驴,我能到这个鬼地界来吗?”
  李穿石还嬉皮笑脸说:“这算嘛?日本人也没打你骂你,你不也活蹦乱跳的出来了吗?”
  那几个受了刑的中国人在我眼前直晃悠,我骂李穿石:“什么叫算嘛?看着那几个血糊流烂的大活人,你心里不折腾?你还算什么人吗?!你害我干这差事,不是让我造孽吗?!”
  李穿石也不笑了,撇撇嘴说:“那都是日本人抓的,我有什么办法?再说,小野既然让你来,你敢不来吗?得,得,今天中午我请你去吃烤鸭子,就算是给你压压惊。”
  我没心思吃他的鸭子,赶紧往家走,李穿石在后面叮嘱我:“德宝,回到家里,你可别掌柜的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呀,何苦让他多操一份心呢。”
  这话倒是有道理,所以,回家之后,掌柜的忙撂下手里的买卖,问我去日本军营的经过,我就装着啥事儿没有似的说了一遍,掌柜的也就放心了。在那儿之后,小野又把我叫到海光寺军营去认罪犯,我还是个个摇头,他当然非常扫兴,但是拿我也没招儿。
  那些天,我脑袋里净是日本军营里边的事,晚上做梦也是这段儿,梦见自己在日本军营里受大刑,回回吓醒了,都是一身的冷汗,心里头真是渗(病框)得慌。小野一天没抓住那个刺客,他一天就不会让我清净,动不动就提拎我去那个鬼地方,去看他们怎么糟蹋中国人,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呀?我就觉得头顶上就像有一把刀子悬着,随时随地都可能落在自己的脑袋上。真想找个知己的人说说,骂骂,心里也痛快痛快,可又不能说,如果怀玉在家,我一准要跟她叨叨的。有时想想,也真憋气,他妈的日本人的兵凭什么在我们天津卫驻着?不但活得挺滋润,还可以随便抓人、打人、杀人,中国政府也拿他们没辄?便忍不住问掌柜的,掌柜的叹气说,这说来话就长了;再问下去,掌柜的却不说了,还叮嘱我:“就你这张簸箕嘴呀,知道那么多干什么?还是踏踏实实做买卖吧。”后来还是怀玉说给我听的;我才知道天津卫那些租界和外国驻军是怎么来的,那是后话了。
  过了几天,在饭桌上,当着全家人的面儿,喝了几口酒的陆雄飞怪笑着脸说:“德宝,听说你小子那天在海光寺军营里边见大世面啦?”
  我脸“腾”的红起来,也不理他。
  陆雄飞说:“嘿,你跟我犯什么气呀?是那个姓李的小白脸卖的你呀,有火冲他发去。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不是个地道种儿!”
  洗玉当然不爱听,筷子磕的碗边“当当”响。
  叠玉瞟了陆雄飞一眼:“吃饭也堵不住嘴呀?”
  陆雄飞哪里怕老婆,接着甩话:“听说那场面吓得你快尿裤了?”
  我忍不住说:“反正都是你们跟日本人掺乎的,把我也拐带进去遭罪。”
  陆雄飞说:“哎,好人孬人你可得分清呀,我跟日本人打交道是作买卖,他出钱,咱出力,可没丢中国人的脸。这些老爷子可是都知道的。李穿石跟日本人可就不一样了。他是溜沟子,舔眼子,哈巴狗一条!这号的人,谁跟他在一起谁就能叫他卖了。”。
  洗玉把筷子一摔,走了。
  掌柜的突然冲伙房叫起来:“孙胖子,这菜是怎么炒的?咸的咸,淡的淡,没一个顺口的!”
  大橱孙胖子赶紧跑过来问怎么回事,掌柜的又不再说什么,摆摆手让他去了。
  陆雄飞这才不吭声,但是那顿饭就这么搅了。
  在那儿以后,陆雄飞一再的在掌柜的耳朵边叨叨李穿石的不是,李穿石自然从洗玉那儿听说了。他生怕掌柜的变了主意,不愿意把洗玉嫁给自己,就托了市政府的一个姓马的税务科长来“恒雅斋”串门。马科长哼哼哈哈的明里说是检查税务,实际上来给李穿石当撑腰的,掌柜的哪里敢得罪市政府的官呀,尽管对李穿石的为人心里还犯着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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