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福跑哪儿去啦?
她杵在医护站中环视四周,医护站里常有患者或病患家属送谢礼,或许是其它护士误以为那是谢礼拿走了。
冰箱里,没有。
随处桌面上,没有。
茶水间壁橱,没有。
虽然扔下工作在医护站内到处搜寻,还是遍寻不着她想找的红色包装盒。一旦不见,反而更想吃了,满满的豆沙、柔软的麻撂,啊,钟爱赤福何处去也。
「嗯~~」
当她低声沉吟时,护士长叫她。
「谷崎,点滴拜托一下。」
「啊,是。」
「多田先生那里喔,都已经准备好了。」
她拿着已经融入药剂的点滴袋,朝多田先生的病房走去。午后的医院飘荡着些许悠闲的气氛,有个很年轻的女性来探望因骨折住院,同样很年轻的男病患,大概是女朋友吧,两人的气氛很好。隔壁病房中,老公公和老婆婆正在喝茶,这边的气氛也不错。真让人羡慕呢,亚希子边想,一边啪答啪答地在走廊上持续前进。春天就快到了耶,同时这么想着。
「多田先生,打点滴。」
亚希子姑且敲了敲没关上的房门,对多田先生说。
那个死老头不,是多田先生坐在床上不知道在吃什么,真是个贪吃的老头。
「喔,都已经到这个时间啦。」
回过头来的多田先生脸上沾着豆沙。
「等一下!多田先生,你的血糖值那么高,不可以吃那种甜食啦!」
「亚希子亲亲,别那么正经八百的嘛。」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寿命会缩短喔!」
唔,还真希望能稍微缩短一点呢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真心话当然只能藏在心底。她一边探头看多田先生手上,结果那里有个四方形木盒,其中排列着豆沙和麻糯,豆沙上头还有特征明显的三道痕。据说,那三道痕正象征供奉着皇室祖先天照大神的伊势神宫前方那条五十钤川的水流,用来分取麻撂的刮刀也不是乏味的塑料制品,而是相当有情调的木制品,让人充分感受到连这方面都毫不妥协。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红豆麻撂罢了,但是多亏对于枝微末节的类似坚持,才得以成就这种饶富风雅的食物。换句话说呢,多田先生手上拿的正是伊势名产赤福。
「赤福?」
亚希子的面颊一阵抽动。
「这是怎么来的?」
「刚刚呢,老头子我到医护站去走走,就看到这东西掉在那里了。」
「掉?在哪里?」
「在亚希子亲亲的桌上。」
「那就不能说是『掉』吧你!」
对方正经八百地耍白痴,自己不自觉同样正经八百地反呛回去。在日本,只要一谈到三重比较靠近东海还是近畿,往往会引发争论,可是语言方面比起东海倒是比较接近近畿,也因此关西腔还满重的,周六中午偶尔也会播放吉本新喜剧(注:日本位于大阪的喜剧演艺龙头「吉本兴业」所推出的喜剧节目),说起话来总摆脱不了关西人爱说漫才的强大束缚。(注:日本漫才类似中国相声,中国相声分成逗捧二角,日本漫才则是呆突二役,呆负责要白痴,突负责呛声吐槽)多田先生不,那个死老头以一副事情发展如其所料的样子发笑。
「是喔?」
「还来!把我的赤福还来!」
亚希子泪眼朦胧地大叫。
「啊,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嘛!全都是你一个人吃的?」
「对啊。」
「去死吧!我说你真的快去死吧,这个死老头;!」
她的怒吼声响彻整个医院。
4
我偷偷拿着外套,朝医院后门走去。昨天夜里拚命回想搜寻记忆后,总算想起把《高濑舟》忘在哪了,应该是在司的家,一定是前天到他家的时候忘记带回来。绝对要在里香揭穿我的谎言前,尽快拿回来才行。这事刻不容缓,再怎么说对方可是里香,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改变心意,如果她一开口说「还来」,不就头大了,必须赶快到司的家里去拿回来。就这样,我才会甘冒大白天偷溜的危险。
我一边注意四周动静,朝后门前进时,某处传来嘈杂声响。
啊,是多田先生。
他以完全看不出是老人家的轻快脚步迅速冲来,嘿咻嘿咻地简直像腾空飞奔一般,这个老爷爷该不会其实是只妖怪吧。
当我跟他擦身而过时,多田先生叫住我:
「喔,小少爷,可不能偷溜出医院喔。」
「啊,喔。」
多田先生手上不知道为什么拿着赤福。
赤福?
为何?
才这么想,亚希子小姐随即现身。
「裕一!」
惊人的汹汹怒气,双眼吊得半天高,目光如炬,整个人似乎顿时被那目光咻一声射穿,我稍微感到畏惧。
「多田先生有经过这儿吧?」
「啊,还拿着赤福就是了。」
「可恶~~那个痴呆老头!」
她说「痴呆老头」耶,护士说这种话好吗?亚希子小姐在脑中出现这种念头的我面前,夸张地抱住头,一副简直像在感叹世界末日降临的样子。
「明明就只剩下三个,他是打算全部吃掉啊!我的赤福啊啊啊啊啊~~!」
我突然想起多田先生拿着像木盒一般的东西。
「那赤福是亚希子小姐的喔?」
「对!死老头偷走的!那边对吧?他是跑到那边去了吧?」
「是。」
「死哪去啦~~!死老头~~!」
亚希子小姐杀气腾腾地大叫,同时举足狂奔,惊人的魄力,背后出现燃烧的熊熊火焰。这就是人家所说的「食物被抢的恨意最可怕」吧,亚希子小姐的恨意想必也一定是非常恐怖。但是,这股恨意的矛头对准的是多田先生。
唉,那种事根本就无所谓
多亏这样,明明被目睹偷溜现场,也没被说些什么,呼,好险,得救了。我才刚这么想时,亚希子小姐在转角处停下脚步,对这边大喊:
「裕一!敢偷溜就揍扁你!」
那句台词同样具有出奇惊人的魄力。
其实也感觉得出她是在借故迁怒就是了。
唔
我陷入烦恼,是要被里香揍扁,还是要被亚希子小姐揍扁?选任何一边都很讨厌,还真是终极的选择。无论如何被揍扁就只有「糟糕透顶」可以形容。虽然觉得这实在没天理,但是所谓的「没天理」才是人生吧。
烦恼老半天后,我从后门偷溜出去。
「好像里香比较恐怖」
「边如此呢喃。
汉字写「宫后」,读音为「MIYAZIRI」。正因为是历史悠久的古老城镇,伊势这边奇怪的地名很多。伊势车站北面一片稍微带有杂乱无章印象的广阔住宅区就是宫后,而世古口司的家正位于宫后正中央。世古口这个姓氏也是伊势这边特有的,「世古」一词在这一带意指「小胡同」。
我大概敲了两次位于宫后的世古口家,那面向道路的房间窗户,房内传来「进来」的声音,太好了,今天是假日,司似乎在房里。喀啦一声拉开窗户的同时,随即映入眼帘的是电视画面,那个被正正方方撷取下来的异度空间中,塞满广濑美一笑吟吟的巨大脸庞。
「这里可是重点呦。」
广濑美一娇滴滴,同时却又狂热地大叫。
我一边越过窗框,以受够的语调试着说:
「你还在看这个喔?」
司慎重其事地反驳:
「广濑老师他可是很深奥的,光看广濑老师的手法就可以学到好多东西,譬如说,你看,刚刚那个」
「啊啊,我知道了、知道了。」
他听来似乎就要开始滔滔不绝,我赶忙打断他的话。司房内的暖气充分发挥效用,从寒空底下走来的身躯彷佛一瞬间就要彻底融化。有个像是古早老古董的旧火炉散发红色光芒,置于其上的热水壶咻咻咻地冒出蒸气。我蹲到火炉前,随即将冻僵的双手伸近,呼,同时自然而然发出叹息,总觉得自己像个上年级的阿伯。
「这里好暖和。」
「啊,嗯。」
凝视画面的司感觉上心不在焉,他缩着庞大的身躯,埋头不知道在笔记上抄些什么。看着那认真的背部,我莫名地感到好放心,这家伙的背部感觉上比火炉还温暖,这是为什么呢?
「来泡杯咖啡吧。」
「喔,好。」
等等喔,司说着用手上的遥控器关掉电视,然后慢吞吞起身,步出房间。屏幕染上一片漆黑,紧接着反射出我的面容,感觉上有点呆呆的面容,被火炉的火光映染成红色。试着微微一笑,屏幕上反射出的小鬼也跟着微微一笑。不久,司双手拿着杯子回来。
「这个是裕一的。」
他说话的同时,将一个大马克杯递过来,那是个绘有黄色兔子的可爱马克杯。接过杯子时,本来以为杯中已经装满咖啡,但是杯子却出奇地轻,一时感觉措手不及,正想讲「怎么搞的啊,不是空的吗」,这才察觉杯里放着砂糖和速溶咖啡粉。
「要加热水啰。」
司将原本放在火炉上的热水壶拿过来。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
「很烫喔,小心点。」
「喔。」
司的手腕轻轻一斜,热水便嘟波嘟波地从热水壶流出,砂糖和速溶咖啡粉没一会儿便融化,同时冒出咖啡香味。我斜眼看着司在自己的杯子加热水,一边将咖啡含入口中,虽然有点甜,可是好好喝,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了。我们有好一会儿彼此都保持沉默,只管啜饮咖啡。
「咖啡真好喝。」
「是吗?这只是速溶咖啡耶。」
「不会啊,很好喝。」
我一笑,司也跟着笑。
「只要是你泡的,就算速溶咖啡感觉上也很好喝。」
「真的?」
司显露出衷心喜悦的表情,所以我故意糗他。
「当然是骗你的。」
「裕一心地很坏耶。」
司皱起脸庞。
这家伙简直像个小朋友,轻而易举地或喜、或悲或怒,也正因为这样,我很喜欢这家伙。像我或山西绝不可能显露出这种表情。开心的时候就顶着张臭脸,悲伤的时候反而强颜欢笑,火大时更会拚命挤出灿烂的笑容,真是的,这是什么奇怪的习性啊?
我喝着咖啡说道:
「不过,以速溶咖啡来说算很好喝了。」
「我下次再好好用磨好的咖啡粉泡给你喝。研磨方式不同,味道也会差很多,我现在对这方面还满讲究的耶。」
「是喔。」
「对了,今天怎么了?」
被这么一问,这才想起今天要办的事情。
「啊,对了,你知不知道《高濑舟》放在哪里?」
「咦?那是什么?」
「是一本旧旧的文库本,我之前有带过来,后来好像放在这边忘记拿走了。我想可能是掉到哪里去了。」
有吗?司疑惑地歪头,我们在房内四处张望。唉,说是「张望」啦,可是这里只是狭窄的六个杨杨米大小房间,也不可能有什么地方需要费功夫去找的。不论是地板上、桌上、或床上,都没有那本《高濑舟》。
「怪了,我本来以为一定是在这里的。」
「唔~」
「你真的不知道?」
「不记得了。」
正在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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