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心脏都快蹦到嘴里去了。
同时也不由得停下脚步。
但是,秋庭里香却相当沉稳地点点头。
嗯,我不是。
来参观的吗?
是呀。
老师笑了,秋庭里香也笑了。这个女生为什么能够这么稳如泰山呢……就只有我一个人在那边穷紧张……就只有我一个人笑不出来……
我和山西一块儿往前跑,刚刚那阵追逐让我们明白,只要拼命往前冲,就可以甩掉鬼大佛。总之只管一直跑、一直跑,没命地往前跑就对了。然后呢……现在哪管得了那么多呀?
但是,回头看看情况如何的我,却慌慌张张地停下了脚步。
等等,山西!
什……什么啦?
山西也停了下来。
啊?
他双眼圆睁。
我也地喃。
斯斐鲁俊拉鲁……
是的,那个光辉灿烂的光荣名字。
鬼大佛本名近松觉正四十二岁(确定)圆条寺十七代主持(预定),正与一个覆面巨汉陷入缠斗。这次绝对不会再让你们给跑了,正当他心底这么想着,一边锁定哪一个一脸蠢相的学生同时迈开步伐时,一个巨汉却挡住他的去路。他反射性的抓住对方手臂,使出扫堂腿,却被对方躲过了,真是令人激赏的敏捷反应。他冲向对方胸膛,想把那人抛出去。可是,却做不到。哪腰实在是沉的不得了。它在学生时代,曾和当时正处于全盛时期的山下泰与八段进行自由对打练习。他回想起那时候的往事。山下八段如同岩石一般,不论怎么推都推不动,不论怎么拉也拉不动。一回神,自己已经被摔到榻榻米上了……
在惊愕、焦虑之余,觉正大喊:
喂,你,你是世古口吧,
不,不是。
对方立刻回答。
那你是谁!
斯、斯斐鲁俊拉鲁!
你说什么鬼话!
他在盛怒之下使出浑身力量,这次一定要拦腰把那巨型庞大的身躯给抬起来。这是同为柔道家的父亲所传授予他的扫腰。听好了,觉正,佛之道与柔之道殊途同归,只要撑起腰部也就是我整个人,然后扔出去就行了……那还真是至理名言。
啊啊啊啊啊啊!
迷样的幅面男……不,不管怎么想都是世古口司……发出吼叫声。那家伙的手伸向自己左肩,看来似乎是想抵抗。这个没规没矩的放肆家伙。架势已然就绪。看我直接把你摔倒地上去。
然而……
他毅然决然地扭转身躯,却完全做不到。感觉上简直就像整副身躯被老虎钳夹住了。好痛,被抓住的左肩痛得不得了。才刚回神,才发现迷样幅面男……虽然除了世古口司以外,根本不可能还有别人……的手臂、双脚,像条大蟒蛇一般往自己的身躯,让他丝毫无法动弹。
唔,唔呜!
不行动不了。这到底是什么招式。
放、放开我!快给我放开!
不……不要!
你是世古口司吧!
不……不是!
还敢骗人!
没……我没骗人!
声音根本一样啊!
哪……那有啊!
少给我忽然提高声调!
这……这才是我原本的声音!
你不要给我那样讲话罗!很恶心耶!
原……原本的声音就是这样啊!
两人就这么死命地交缠着身躯,一边进行着无聊透顶的对话。愤怒的能量同时在肚子底部逐渐积累。他借由那股能量,全身再次使力。
南无!
他大喊。
释迦牟呢佛!
是佛陀保佑吗,迷样幅面男……虽然绝对就是世古口司……身躯顿失平衡。这样行得通!佛陀惩罚!从怨悉退散!以渐悉今灭!以羽柴筑前啊,古有野间乱臣弑主,次辈必遭天谴恶报!(注:织田信长孝死前,一平安时代源义朝被野间(地名)某领主谋害身亡的历史故事,诅咒丰臣秀吉之语。丰臣秀吉本性羽柴,官位为筑前守,故又称羽柴筑前守或羽柴筑前。)
胜负以定。
这次以定能成功。对方的身躯被抬到半空中,接下来只要直接摔倒地面上就行了。这硬实的走廊应该会造成某种程度的猛烈冲击,这么健壮的身子大概顶得住吧。我要把他打到倒在地,完全压制住,用袈裟固定
勒的他难以喘息,然后直接带到教职员室去,逼他在入社申请书上按拇指印。
但是,觉正的梦想却在瞬间化为泡影……唔?!理应被他漂亮地往外抛的巨汉,却在半空中翩然一个回转后,以令人激赏的姿势双脚稳稳着地。而且,不知道是否该说是天赋异禀,着地后竟然还能直接放低腰部,摆好战斗姿势。
觉正原想飞身扑过去,却完全找不到可趁之机。
即便是觉正,脑袋里此时也开始萌生疑问。这样沉重的腰部、这样流畅的身手、这样紧密的衔接,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对手是个门外汉。虽然体格或声音摆明了就是世古口司,可是他应该不具备任何格斗技巧才对呀。一个毫无经验的生手能化解我这个觉正的投技吗?不会的,绝对不可能。虽然过去曾因膝伤而不得不退出现役之列,但是自己本身也曾是人称伊势之虎的男人。这么说来,这个巨汉或许真的并非世古口司。
那么他到底是谁?
他一边疑惑,一边慢慢逼近对手。周遭紧绷的空气似乎一触即发,这是和学生对打时所感受不到的紧迫张力。处在觉正心底沉睡的格斗者之血开始沸腾。盛夏的武道场、四散的汗水。被别人摔、或把人摔到榻榻米上,彼此琢磨技巧、磨练心灵、锻炼身体的青春岁月。
觉正笑了。
咧嘴一笑。
嘴角两端都因过于开心而扬起。
你叫什么名字?
斯裴鲁梭拉鲁。
呃……斯……什么的,我要向你道谢……
用这一招来谢你!
他像颗反弹的皮球飞出去。就在他再次扑进对手怀中时,随即将其手臂架住,领口抓住,身躯扭转,这次成功地趁势使出他最得意的扫腰。那一连串的动作真可谓孕育自虚无境界。巨汉的身躯高高地飞向半空中。他想,这次总算分出高下了。他如此地确信。但是就在下一瞬间,一股不协调之感袭上心头。对手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就飞得老远呢?但他的确把对手抛了上去。使出浑身的力量。完美无暇。但是,所谓的扫腰是把对手摔倒地板声的技法,不可能会像那样高高地飞向半空中呀。
觉正愕然地望着巨汉飞越视野。巨汉像只球潮虫般缩成一团,转了一圈、两圈后,缓缓地伸展身躯,便静止在空中的一点。不,并不是空中的一点……巨汉的双脚挺驻于走廊墙面上。
觉正终于正确地掌控住情况,对手并不是被自己抛出去的,而是对手让他抛出去的。就在他把人跑出的瞬间,对方或许顺势以双脚用力蹬地。然后再借由蹬地的力道,加上觉正抛入的力道,整个人飞向空中。
不过,这又是为什么呢?
觉正紧借着便知道了答案。脚蹬强免得巨汉伸展着又长又强健的双手双脚,落向这儿来……不,是跃向这儿来。他那副身躯沐浴自窗户外射进来的光线中,闪耀着庄严的光辉。眼前的景象如同某种光球,又或是像太阳的万丈光芒,为了赐福给整个世界和自己翩然降临。
觉正所感受到的并非恐惧。
那时普照大地的极致幸福之光。
那时太阳光线式体落。
太宰老师说他忘了拿某样东西离去后,又剩我们两人独处。至此之后,对话嘎然而止。我只好再沉默中,继续推着轮椅。
秋庭里香的头发再眼前晃动。
飘飘然然、轻柔地晃动。
这个女生就是小裕喜欢的女生呀……
感觉真不可思议。
好久好久以前,我就站在小裕身边。理所当然似地站在他身边。然而,如今站在小裕身边的已经不是我,而是这个女生啊。
嫉妒?
仔细想想,应该不太一样。我本来就不是那么喜欢小裕了。以前……说不定以前曾经喜欢过没错,可是现在都已经另外有意中人了,而且我对那种又笨拙有懦弱的男生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既然如此,我怎么会觉得这么不痛快呢。
你,是哪里生病啊?
这样的话自嘴巴溜出。
我立刻就后悔了。
为什么要问她的病情呢?我从来都不曾这么大胆。总是会后退一步,总是会选择没有风险的路去走。要处碰人心的事总觉得格外恐怖。
即便如此,我如今却在问明知对方不愿提起的事情。
会死吗?
我甚至稍稍品尝到施虐的快感,一边这么说。
秋庭里香会过头来。
由于对方坐着,感觉上是仰望着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像干脆将错就错,这次我正面迎视她的视线。话说回来,人怎么会有这么漆黑的瞳孔呀。正因为那深不见底的黑,让人完全看不出她的情绪。感觉上仿佛承载这愤怒,又似乎是悲伤,也像是笑意。
嗯,秋庭里香点点头。
或许吧。
这仍旧像是晴天霹雳。我会这么问有一半是出于像挖苦她,至于剩下的一半……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原因,总之并不是真心想问出口的,没想到答案却真如我所问的一样。但是,那高涨的情绪一旦脱了轨,便无法即刻喊停。
为什么?
我又这么追问下去。
体内还残留这施虐者的冲动。
但是,秋庭里香却丝毫不为所动。
我的心脏不好。虽然马上就要动手术了,可是失败的几率却搞出太多了。我想应该是撑不过去吧。
明明说得是自己的死亡,那些辞句未免也太过清透了。
小裕他知道这些事吗?
她接下来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
秋庭里香的脸庞竟然显露困惑。
这个嘛……
她停了一会儿。
有没有发现呢?……
我想大概发现了。可是……不过……我也不知道耶。
她的回答得断断续续的。
白痴啊,我想。
小裕当然发现了呀。
光看小裕的态度不就很明显了吗?就只会像个笨蛋一样小心翼翼的,不是吗?整天惊惶失措的,还常常露出要哭要哭的表情。然后还硬是要挤出笑容。结果呢,笑也不好,整张脸反而诡异到了极点。真是有够笨有够脱线有够懦弱的家伙。
她怎么会不明白呢?
啊,原来如此……
过了一会儿,答案闪现心头。
秋庭里香是当事者。由于距离太近了,所以才会不知道。而且,她也不希望他知道。但是,心底却又希望他是知道的。
情况还真是复杂呀。
这个女生,会死掉啊……
一时之间还无法会意过来。
我对于什么是死亡目前完全没有实际感受过。不论如何想像都还碰不到。爷爷死的时候我还小,奶奶也还健在。爸爸妈妈仿佛理所当然似的健康平安,姐姐则健康到甚至吵死人。
我从来没有近距离感受过什么是死亡。
马上就会不见了啊……
同情并未因此涌现。
或许是因为我根本无法理解死亡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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