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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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背面-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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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牟尼对陈玉宗说:〃老兄,我今天请你吃饭。〃

  〃哎呀,〃他听见牟尼声音大吃一惊,就好像他是个强奸犯,〃你和李苗去哪儿了?高总正四处找你呢。他从深圳回来已经十天了。他好像听银行的人说了什么,看起来很气。他说你和李苗是骗子。。。。。。〃

  牟尼说:〃我们都是骗子。〃 〃那你打算怎么见他?〃

  〃我明天就去见他!〃他想想又说,〃你转告他,我明天上午十点,定会对他说个清楚!〃

  早晨,阳光洒进了宾馆的房间。

  牟尼推推李苗,说:〃几点了?〃

  她懒洋洋地说:〃九点半了。〃

  他说:〃约好了十点,要迟到了。〃

  〃大人物总是要迟到的。〃她说。

  他开始穿西服,从衬衣到皮带,从里到外,从头顶到皮鞋都很讲究了,可以说是一丝不苟。他在镜子里照照自己,里边映出了这样一个男人:细长、瘦高、眼光自信,嘴角傲慢,但衣服却总像是穿着别人的。

  李苗说:〃你那口袋怎么鼓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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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民谣(2)     

  牟尼把西服掀开,左边与右边口袋里都分别放着一摞一万元的钞票。

  她说:〃你这样太土了,像个暴发户。〃

  他说:〃我就想当个暴发户。〃

  牟尼坐了两元一公里的出租走在二环路上,看着满街的行人和许多骑车的,还有等公共汽车的人,他觉得他们真是没法儿活。他深深感到自己已经与他们大不一样。

  他庆幸终于迈出了那一步,使他永远地与这些普通的、可怜人们拉开了距离,并成为两种人。

  又来到了这条小路,他曾在这儿苦苦等待过李苗;看见了那幢小楼,他曾在这儿战战兢兢地打工。才离开二十多天,竟晃若隔世,心中百感交集,默默感谢上帝。

  他让车在一边等他,就上了二楼。陈玉宗在过道里,见他就一惊:〃你真来了?穿着那么体面的西服?〃陈玉宗说着走过来,翻他的西服,看见里边两摞一万元的钞票,说:〃哎哟!〃

  牟尼说:〃他在吗?〃

  陈玉宗说:〃高总一直在等你,你说十点,迟到了一个小时。〃

  〃先见见他再说。〃

  牟尼径直走进他的办公室,陈玉宗跟在后边。

  高总傲慢地坐在总裁台后,默默看着庄重的牟尼。他眼光里深藏仇恨,嘴角却在笑。

  牟尼随便地坐在靠南墙的沙发上,有意识地撩开西服拿烟。他给陈玉宗递了一支,然后又扔给高总一支,他故意扔得很高,但高总根本没有接。

  他像很感兴趣那样地盯着牟尼,似乎在品味、欣赏一个怪物,像富人和先行者盯着穷人和小跟班一样,他仿佛乐在其中。

  牟尼有些不自在。早晨的那些威风在此刻消失一空,正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奴才永远是奴才,他就怕碰见主子。

  高总〃嘿嘿嘿〃地笑起来,显得很开心,说:〃几天不见,你还出息了。这衣服的档次还是不够的,你和他们一样,就知道皮尔·卡丹,其实你完全可以买更好的,另外,你为什么不知道把袖口上的商标去掉?皮尔·卡丹看见你们都这样会不高兴的。〃

  牟尼挺了挺身体,把头慢慢昂起来,然后压着嗓子庄重地说:〃请不要以这种口气与我说话,你我现在都是总经理。〃

  高总一愣,又笑了,说:〃你怎么这么滑稽,假如我说。。。。。。〃

  〃我不喜欢你的这种口气,〃牟尼打断他,〃我再说一遍,从现在起,你没有权利与我这样说话,你我现在都是总经理。〃

  陈玉宗在旁边有些坐不住,就轻轻地出去了,并在过道里偷笑。

  高总缓和了一下口气,收敛了笑容:〃一年来我待你不薄。你想想刚见我时,你抽的那烟。。。。。。〃

  牟尼说:〃一年来我为你也做了许多事。我是自己挣的,并不欠你的恩情。〃

  高总开始抽烟,并说:〃你是个骗子,没想到还是个阴谋家。我那么信任你,你却偷了我的女人(他当然是指李苗),劫走了我在银行的钱。你不愧疚吗?我想你这种背叛的家伙,是要遭报应的。〃

  牟尼感到他的话说完了,现在该轮到自己笑笑了:〃不错,我是骗子。但你在我成为骗子之前就首先是一个骗子了。你还记得你对我们所有这些人许过的那些愿吗?还有那些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诺言?你知道那些被你欺骗的人有多么蔑视你吗?〃

  他提高了声音:〃不错,我是要为贷款的事遭报应,但你为什么不敢告我?因为这事一开始就是个骗局!告诉你,你必须清楚一点,在我遭报应之前,你就应该被报应多次了,想想你曾作的那些恶吧,我肯定不如你!〃

  说完,牟尼微笑着像胜利者那样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他猛地回过头,对高总说:〃顺便告诉你,李苗恨你!〃

  牟尼没听清高说的其他的话,仿佛感觉到他在骂自己,而且骂得很难听,但他感觉自己胜了。

  当他走到过道时,陈玉宗和其他的许多同事都站在外边。陈玉宗对他们说牟尼发了大财。大家的眼睛瞪大了,像是圆玻璃球那样要掉出来。他们眼看着陈玉宗再次拉开牟尼的西服,露出了两摞厚厚的钞票时,就都喊叫起来。牟尼心里清楚,这次高潮的掀起,根本与道义无关,仅仅是因为钱。

  〃离开了钱,我是渺小的。〃

  坐在出租车上,他时时看着里程表,这是一种习惯,是穷透了的人身上散发出的美德。司机似乎也意识到了,就说:〃咱们走的是最短、最近的路。〃

  李苗与他约好在〃友谊商店〃见面,要给她挑一支贵一点儿的、最好是进口的口红。她说她从来都擦的是劣质的,含有毒素。

  牟尼说,那就买最好的。的确,在钱的问题上,尽管他与李苗天天睡在一起,也要有透明度。强盗从来都是因为分赃不均而成为仇敌,这个道理他从小就清楚。没有钱时大家是兄弟,但有了钱就完了。

  李苗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他对她说了刚才的经历,把她乐得直拍手。但他心里又有点儿厌恶她,因为他突然想象出她与高总接吻的情景,就用的是她眼下笑着的与自己说话的嘴。

  在买口红时,她不愿买最贵的,说省点儿钱吧,咱们并不是真的发财了。

  牟尼很感动。穷惯了的人从来厌恶女人乱花钱,而李苗不是。

  在商场转了一会儿,李苗说今天就不买衣服了,在这儿买挨宰,同样的货就比别处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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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民谣(3)     

  他们出来后,发现北京秋高气爽,这城市非常可爱。牟尼说:〃北京真好,对吗?〃

  她说:〃的确美,我今天觉得全国最好的城市大概就是北京了。〃

  在说这番话时,他与她似乎都忘了只是在一个月前两人都有希望北京发生大地震的念头,好像顷刻之间北京又成了他们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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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背影(1)     

  当数不清的白天和黑夜都已成为往事时,他却越来越愿意再次与那个叫作李苗的女孩相遇。他认为自己固执地称她为女孩而不是那个女人是有道理的。她曾试图改过自己的户口本以使李苗能够比实际要小两岁。她真的那样做了,然后她适应了自己的新年龄就忘了这事。

  似乎只有凭着对于往昔不断的回忆,他才能看得清那个女孩。在大学里参加过用英语表述的辩论,同时又不停地写诗,与男孩子们频繁地交往,谈论爱情和人生的女孩。与她第一个做爱的男人是那个著名诗刊的编辑,这个在她当时看来极有吸引力的男人曾为她发过一首诗《我的故事在远方》。

  她本以为这个男人会与自己的妻子离婚并会娶她,她失望了,可并不很痛苦,更没有想到过自杀,那年她十九岁。以后,当她在这方面的经历更多些之后,曾对牟尼说,女人是不会自杀的,除非她不是女人。女人如果死了,就只可能是他杀,确切地说是被男人所杀。牟尼在那一刻有些吃惊,他原本以为只有他这样的男人才会那么蔑视女人,却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女人那么看透男人,并说下辈子还做女人。

  在回想的光照之下,他看清了那个叫李苗的少女的脸。她当时站在北京一个高档客房的套间里面对自己的第一个老板不知所措,这儿的一切都要比她童年的环境更具有西方的情调,然而她肚子大了却没有人肯负责。她想对他解释这个孩子,却无从说起。她恨这个男人却没有任何力量将他打倒,所以她只会哭泣。如果平心而论把男人们加以比较,那么老板比那个编辑还要强,前者给了她五千元钱,后者只会胆怯地唉声叹气。

  她不是处女了,也已经在肚子里留下过永远无法出生的孩子。这种疼痛很强烈,但体验过后她认为就和拔牙一样,在一阵钻心的震颤之后就过去了。

  那天,在自己的新房间里,她又一次站立于窗前,手里握着牟尼为她挑选的新口红,委屈重重,思绪绵绵。楼下所有的人都在奔忙而她却能回忆,这是否说明了她的成功?

  电话铃响了,她并不急着去接。牟尼的奔波与操劳使她有闲遐思索。然而打电话的人似乎更有耐心,李苗拿起听筒后听到了欧阳京的声音。他想单独约她出去谈谈。李苗答应了。

  但又说得改天。放下电话后她想:抓住欧阳京就是抓住了银行,而抓住了银行就抓住了牟尼,在当时她还不知道她同时也抓住了丛小波和秦总。

  因为她高尚而文明的卖身,一次真正的阴谋通过银行把它的背影投向了房地产。

  电话铃又响了,她很快拿起听筒,没想到竟是丛小波在说话:〃你不是说只要是我找你,你肯定随叫随到吗?〃

  〃我是说过。〃

  〃那么今天我想让你陪陪我,我想再次抽打一下你的白屁股。〃

  〃去打你妈吧。〃

  李苗放下电话后,以为丛小波还会打来,但电话铃没有再响。

  当李苗站在窗前回顾过去时,牟尼正走在请丛小波和欧阳京吃饭的路上。约好了在首都宾馆的潮州菜厅见面。这是牟尼头一次自己在高档餐厅作东,因此他既紧张又隐隐觉得心疼。

  昨天晚上,李苗忽然对他说起了钢材有可能赚钱。当牟尼反问她怎么会知道时,李苗沉吟了一会儿才说:是有一次去银行偶尔听见欧阳京在与别人说。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钢材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多么怪异的名词。可以对他们说文本,博尔赫斯,异化,无意识,荒原,形而上,忧患,萨特,媚俗,自杀。。。。。。然而,钢材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半分种过后,两人都笑起来。

  电话铃就是在那个时候响的。牟尼接了,竟是丛小波。牟尼默默听了几句,说:〃好的,我还愿,就吃潮州菜。〃

  放下电话,牟尼突然有些伤感。丛小波真是强有力的,他搞了你的女人,还要你请他客,你还必须答应。这就叫霸道。他一边抽烟,一边体会人的等级和绝对的不平等。

  李苗洗完澡出来了。她穿一件白色的真丝睡衣,抖动着湿淋淋的、漂亮的长发,走到牟尼面前:〃刚才是谁来电话?〃她摸摸他的额头,〃你的眼神这么凶?像要杀人。〃

  〃丛小波,明天请他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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