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背面- 第18节

　　〃为什么就算是？〃周庆田不解地问。

　　〃因为我还不了解你。〃李苗故作天真地说。

　　周庆田笑了，说：〃有意思。〃

　　两天后，也就是牟尼回来的前一天，李苗甚至已经忘了这个周庆田，但是他竟然呼了李苗两次。第二次时，李苗回了电话。周庆田说：〃今晚我想请你吃饭，咱们进一步了解一下，好吗？〃

　　李苗去了，吃完饭后，周庆田与她稍稍走走，就把她送回了李苗住的宾馆下面，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临走时，也只是握着李苗的手说了一句：〃我挺喜欢你的名字李苗。〃

　　李苗答应给他打电话，但是她又想：像这种大人物的秘书又能怎样呢？他们不敢得罪自己的妻子，这样的圈子自己是无法挤进去的。所以，只能让他给介绍一些关系，而自己决不能成为这个人的妾，那岂不是太可笑了吗？李苗觉得看看他的秃顶都够呛，更别说要和这种长相的人上床了。

　　在那场火灾过后，李苗把周庆田的事告诉了牟尼。本来是想问问他这个人是否对他们有用，但没想到牟尼还没听清楚就已经开始对她发火了。牟尼当时说这种人黑，他们的权力太大，哪会对我这种人多看一眼？我知道你是想离开我了，无所谓，你走。只要这个姓周的一句话，你也许就可以解决北京户口。

　　牟尼最后又说：〃现在懂了，女人们总是比男人多一条出路。〃

　　李苗感到自己受了侮辱，就说：〃我就是真的当了妓女，也不会去找他，因为我需要的是钱，是我这一生的基本生存条件。当然，有一天我真的要靠卖身为生，也不会去找你，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男人，我早就把你看透了。〃

　　牟尼在那天听李苗这样说，以为他们的关系彻底完了，然而当他更了解女人以后才知道〃看透了〃是一回事，而命运又是另外一回事。

　　几天后，当牟尼把自己想与丛小波拼一下的决心告诉李苗后，他又让李苗多与周庆田联系。当时李苗盯着牟尼，叹口气说：〃唉，在男人之间，女人永远是牺牲品。〃

　　但又过了几天，当牟尼与刘晓明见过面之后，竟对李苗庄严地说：〃我这次与丛小波要以死相拼，你相信吗？丛小波和刘晓明要比我更怕死。我知道他周庆田不会保护像我这类人，但我仍对刘晓明拿他吹牛，就好像他真的是我的朋友。我心中麻木，没有羞耻感，但我这次真的不怕死，你相信吗？〃

　　李苗感动地看了牟尼半天，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牟尼坐在车里，走在去恩济花园Ｂ区１２号的路上。那一片是北京的富人区，很多功成名就的、或者挥金如土的巨富们都在这儿买了公寓。牟尼曾有几次在这儿路过。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阵阵凉风扑面而来，掩映在松树和花丛之后的幢幢小楼像幼年时关于北欧童话的想象一样，高贵、典雅而富足。在北京相当有实力的大款们之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看一个人是否真有实力，那就是看他是否在恩济花园有一套房间。

　　刘晓明已经打电话告诉他丛小波在家，而他妹妹去香港玩了。刘晓明每次传给牟尼的消息他都要通过李苗找欧阳京去核实，结果是发现刘晓明是真的害怕丛小波知道自己的妹妹被不负责任的男人搞了。这使牟尼的心中产生一种大欢喜。

　　车停在了丛小波家的楼下。牟尼在一瞬间就变得紧张起来。丛小波的形象如同大山一样朝他压了下来，牟尼都没有意识到是怎样让出租车走的。牟尼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他深深吸了几口气，缓和着紧张的神经。正当他抬头看看天空想再次做一下深呼吸时，像走在夜路中的人被突然而强烈地吓着了一样，牟尼的这口气没有吐出来就被憋住了：丛小波正站在二层的阳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牟尼微笑。他像美国人那样叼着一支长而大的雪茄，身穿一件很厚的睡袍，脸色有些发青，在北京灰朦朦的天空下吞云吐雾。当看见牟尼时，他只是有些感到奇怪，这小子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丛小波懒洋洋地打个哈欠，说：〃来了？有事？〃

　　牟尼不得不仰着脖子看着丛小波，说：〃想找你谈谈。〃

　　〃说吧。〃丛小波朝下边随意吐口痰，落在离牟尼两米处的地上。

　　牟尼本能地躲了一下，觉得自己有些狼狈。于是说：〃你就是这样接待贵客？三月份是文明礼貌月，我们都要向雷锋同志学习。〃

　　〃有什么话快说，我只有两分钟给你。〃丛小波有些不耐烦了。

　　牟尼仍是仰着头觉得脖子有些酸了，心想他妈的古今中外哪有两个人像这样聊天的？

　　丛小波的烟头又扔了下来，这次离牟尼只有半米远。牟尼再次紧张地躲了一下，心中于是产生几分自嘲，自言自语道：你怎么配和丛小波这样的人说话，在他眼里你可能是一只臭虫。他把头再次仰得高高看着对手，这种被动的姿势使他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然而，离他们不远处又刚刚停了一辆黄色的〃面的〃，李苗就坐在里边。她因为不放心牟尼，所以也来到了恩济花园，在她视野里出现了这样的图画：两个男人，一个站在阳台上，一个在阳台下，似乎在说着什么，只是地位过于悬殊，显得有些滑稽。李苗以后对牟尼多次叙述这个可笑的场面，牟尼也总是深沉地说：〃这就叫典型性，不平等的典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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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细雨（4）　　　　　

　　他仰望着丛小波，说：〃我的脖子有些累了，所以无法更多对你说什么，但你今天可能已经看出来了，我并不是有求于你，我上这儿来是专门威胁你的。〃

　　牟尼说这番话时，并没有注意，离他约五十米左右停着的那辆面的已经重新启动后慢慢地走了。

　　丛小波说：〃你牟尼也配来威胁我？〃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丛小波说，口气中已有了几分疑虑，但他仍说：〃我在这儿看下去觉得你很高大。〃

　　牟尼说：〃我们都可以立即撒泡尿，但是在尿中你我都无法看见自己的影子。〃

　　丛小波认真地听牟尼说着，然后很快地进屋拿了一根烟，披了一件大衣。

　　当再次出来时，他说：〃听起来你的话中包含着一些哲理。〃

　　〃你难道不想听听我的条件吗？〃牟尼说，〃何必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傲慢？〃

　　丛小波说：〃你不怕死吗？还没有哪个人敢和我较量。〃

　　牟尼说：〃你比我更怕死。〃想了想后，他又补充道：〃还记得李苗吗？她是周庆田的朋友，关于你和秦总的事，周庆田随时都可以给人民银行打个招呼，现在我想你应该多少明白一些自己的危险处境了吧？〃

　　〃又是那个婊子。〃丛小波说：〃告诉你牟尼，你有一天也会毁在这个女人身上的。真的，你要相信我的直觉。〃

　　〃我现在相信的只是她和我联合起来首先能毁掉你。〃牟尼的脸上开始露出了笑容，他又说：〃丛总，你难道不想听听我的条件吗？〃

　　丛小波没吭气，似乎在等待着牟尼的条件。

　　牟尼说：〃我要找你借两千万，一年时间还你，利息按银行正常贷款方式计算。〃

　　〃什么事都别做得太过分。〃丛小波懒洋洋地说着，然后又进了屋里。再次出来时，他重复说：〃听见没有，别太过分，把你们祖宗八代都卖了，也不会值两千万。〃

　　牟尼又说：〃而且是这几天就必须付，不要以为我会等着你把那八千万贷成。知道吗，你的那个所谓'柴油机方案'我也通过朋友作了咨询，你完全是在偷窃人家另一个柴油机厂的专利，而且是彻头彻尾的抄袭。银行的秦总装糊涂，我却不会。十天之内中国将会爆出特大新闻：丛小波与银行联合进行金融诈骗的一个大阴谋。。。。。。〃

　　牟尼的话还未说完，突然间楼下的大铁门开了。伴随着金属的碰撞声，一条特大的狼狗狂吠着冲出来，朝牟尼直扑过去，把牟尼吓得魂不附体并开始狼狈逃窜。他听见丛小波在楼上哈哈大笑，但自己已经浑身冷汗，拼命跑着想躲过这条大狗对他的袭击。牟尼小时候养过狗，但从未见过如此凶狠高大的恶犬，所以在那一刻他被吓得只有一个信念：逃跑。

　　当牟尼跑出了五六百米后，那狗回去了。他坐在一条长椅上，稍稍喘了口气后，就拿出了〃大哥大〃给丛小波打电话。

　　接电话的就是丛小波本人，他高声笑着说：〃又是你呀，刚才吓坏了？其实我那狗训练有素，绝不会咬人的。〃停了一下，丛小波接着说：〃连狗都怕，还吹牛说什么不怕死，读书人都这德行。〃

　　牟尼说：〃因为你的不严肃，所以我本来给你宽限的一个星期的时间减半，只有三天了，三天后的早晨，你自己或者让刘晓明，给我拿来两千万的支票，别在支票上再打什么主意。此时此刻，李苗正在秦总那儿，他比你更害怕周庆田。〃

　　牟尼关上了找人借的这个〃大哥大〃，感到自己终于完成了此生中的一桩大事。他靠在椅子上开始唱一首当年大学里的老歌：〃呵，年轻的朋友们，建设那四化要靠谁，要靠你，要靠我，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牟尼边唱，边又给刘晓明接通了电话，说：〃丛小波有些怕我了。他现在也许正在发疯，需要你和他谈谈，让他从大事上着想了。。。。。。〃

　　细密的雨水又开始从四面飘洒过来，春天的气息中有某种让牟尼动感情的东西，但当他抬起头来仰望苍穹想要舒缓一下全身时，才猛地又意识到脖子很酸很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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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海风（1）　　　　　

　　金海大饭店就在眼前了，它是海口最高级的饭店之一。牟尼在十天之前就已经预订了这儿的总统套房。在北京让公司的人预订时，牟尼还有些犹豫。但是，由于李苗坚持要订，牟尼就同意了。她现在越来越厉害了。从一千万到账之后，牟尼感到她对于自己的控制已经达到了令他无法忍受的程度。当然这一切都是以关心的方式出现的。有时，牟尼隐隐觉得没有钱时，他还是自由的。那时，只要说声走，他拿起那个读研究生时的破包，出了门就可以消失在人海里，而李苗也未必会来追他，但是现在这儿有了一大笔钱，就像是在茫茫的死亡之海上突然有了一艘救生船。他们谁也不会下去的，于是李苗对他拥有了支使权，并且（牟尼感到他已经在许多方面被一个女人主宰和关怀，这使他觉得喘不上来气。李苗说：“你这次去海口，不是去与过去那些穷酸同学谈一些没用的理论问题，也不是为了见到你那么渴望的大海，这些以后都有的是机会。你是想在房地产方面折腾一番大事。不显示出自己的实力，没有任何人会对你感兴趣，可你老是为了节省那一点钱而去费心，吃苦你不愿意，但是享受还困难吗？”

　　牟尼来到了总台前，说：“我叫牟尼，十天前预订了你们这儿的总统套房。”

　　“欢迎您先生。”小姐的全身似乎都在笑，“欢迎您来海南观光。”

　　牟尼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说：“我可以尽快去房间休息吗？”

　　“当然，可是对不起先生。”值班经理已经闻讯来到牟尼面前，他们把牟尼让到了沙发上坐下，小姐又端来了饮料，牟尼心想都说南方的服务比北京强，看来的确如此。值班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