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倾 作者:九冥- 第39节

　　　　这是……蜃景么？

　　　　在夜色的沉沉笼罩下，江心亭的视野所及范围，周围竟是五处湖泊的包围之景。原来的浩瀚玉汐江竟然突然成为了五处大湖，那晶莹剔透闪烁着熠熠光辉的水质如同悬浮在夜空中的星河，璀璨耀眼。

　　　　五色湖泊，五湖烟月，赤青蓝紫靛，如梦似幻。

　　　　仿佛知道旁边那人的心思，朝天歌缓缓开口，“今晚，可是会起雾，那时，才是真正的五湖烟月。”

　　　　临近夜半时分。

　　　　随着一声冲天的炮鸣声，烟火盛会便开始了。

　　　　隔着一条浩瀚的玉汐江，并不曾听得那喧闹的声响，只是那落霞岛传来的炮火声，却在这无边的江面隐隐飘来。不像是在人群之中的那般嘈杂和热闹，在这江心亭上看烟火盛会，却好似是恍如隔世般，有几分仙韵雅致。

　　　　这应当是颇为奇异的感觉，夙汐静静的看着那漫天的烟花绽放，若是一般时日，看着那烟花，耳畔轰鸣不断，内心也自然感着热闹，只是在这江心亭中，只有隐隐的声响，却显得寂静。

　　　　黑暗中有一片片火光，遍布在各个地方。那火光一窜一跳地闪着，撕破无际的夜幕，似乎想冲破黑暗的束缚，飞腾出去。

　　　　火焰的红花，灿烂的赤金星闪，在这略显静然的黑夜里盛开着。在高高的空中荡漾着几朵燃尽的黑云，但银白的天河仍然看得清清楚楚，疯狂的火焰漫天燃烧着，一个又一个，绽放着最为美丽的七彩光影。

　　　　“烟花美丽，但却最是短暂，只是那一瞬间便凋落，成为不可重来的死寂。”那朝天歌斜倚着亭柱，红袍魅惑飘扬，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倾力绽放一刻光华，才不枉来这一回。”夙汐眼中闪动着那耀眼的朵朵星火的倒影。

　　　　“凋落了的生命，还有资格再谈论……所谓光华么？”

　　　　“每一回凋落，都必有每一回新生，”夙汐看向那男子，眼神却是一片澄明，对于她来说，这句话并非虚言，“落下的烟火便是在它们绽放的时候重获新生，所以它们有资格。”

　　　　红衫猎猎扬起，男子轻笑，“知道我今夜为什么弹琴么？”

　　　　“不知。”夙汐摇摇头。

　　　　“你知道，文武七弦琴……”朝天歌缓缓开口，修长玉指轻轻抚过那古朴琴身，“这也确是文武七弦琴。”

　　　　夙汐没有开口，静静等待着那男子的话语。

　　　　“此琴有六忌、七不弹、八绝。”

　　　　“什么是六忌？”夙汐颇为好奇地问道。

　　　　“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风，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

　　　　“那七不弹呢？”

　　　　“闻丧者不弹，奏乐不弹，事冗不弹，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者不弹。”

　　　　夙汐神色一愣，不遇知音者不弹……他是说，她是他的知音？

　　　　他们有见过面么？


第一卷　初临九阳　第65章　高山流水

　　　　繁华璀璨，烟花易冷，半夜时分过去，天空灿烂的光景也渐渐淡漠，如是在那落霞岛上，依旧是不寐的喧闹鼎沸，然而隔却了宽阔的江面，却只能依稀听得见些嘤嘤扰扰，倒衬得这夜色更为沉寂。

　　　　江风习习，五湖烟月的蜃景还是那般梦幻地织造出一片奇景。赤青蓝紫靛，是那五处幽光幻境般悬浮在静夜中的湖泊，夙汐转目看向那五湖，不由有些出神。

　　　　“八绝是什么。”夙汐好像在问，又好像在喃喃自语，为什么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她和他，似曾相识。

　　　　这当然是只一种错觉，但他们，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人。

　　　　不论面上表现出多少伪饰，心底深处藏着的那一种孤高却是一气相通。前世的背负，她好想忘记，实际上，也渐渐埋藏心底，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永远埋葬。

　　　　然而埋葬，却不是消弭。

　　　　“八绝，传闻八段绝响之音，更是一段禁咒。”

　　　　“所以伯牙绝弦，是因为他用生命，为子期弹奏了八绝之音，其实，瑶琴未毁，毁的，是他自己。”朝天歌轻抚着文武七弦琴，好像要触摸到一个时空尘封的记忆。

　　　　夙汐看着那一抹红衣，却好像看到的只是越来越深重的迷雾。

　　　　“你不必这样看着我，”男子起身，将那文武七弦琴放置于江心亭的玉台之上，淡然道，“只有这文武七弦琴才能弹奏出八绝之音，然而，我朝天歌，却没有这等本事。”

　　　　“传说罢了，不过高山流水觅知音，却也是一段佳话，高山曲谱自有传世，可惜那流水曲谱，却是不知所终……”朝天歌看向那坐在江心亭上的白衣少年，语气间颇为诚恳，“宿夕公子可否弹奏一曲？”

　　　　夙汐眼神一凛，看向朝天歌，“你知道我有流水曲谱？”

　　　　“我说过，只是你不信。”朝天歌淡淡道。

　　　　“……”难道，他真的可以听到一个人灵魂深处的声音？夙汐默然，却还是起身，来到那玉台前，席地而坐。在这异世之中，没有什么奇幻的事情是不可以接受的。

　　　　流水曲谱，早已失传，但夙汐却真的看过那流水曲谱，只是，那曲谱，是在梦中看得，夙汐那时，正是在学习弹琴，只是以为日有所思，便不在意，但那曲谱，却是深深铭刻于心。

　　　　轻抚琴弦，夙汐感到，那琴弦之上仿佛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隐隐地吸引着她的手指，拨弄一声，好似忽然颤动了她的灵魂。

　　　　原以为，她能全然忘记。可是入手的熟悉感，又仿佛暗夜中一曲诱人的笛箫，牵人入梦。玉指轻弹，一曲绝世的流水之音便是渐渐倾泻而出。

　　　　夙汐不知道这是不是真正的流水曲音，但她却是一直相信着，因为在那独自弹奏了无数次的感受中，都渗透出一种几于道的体悟。

　　　　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清澈的泛音鸣响，待那流水引子奏罢，夙汐指间一凝，那朝天歌此时已是紧挨着夙汐坐下，一道浑高的音调便是掺融了进来。

　　　　知是两人主着不同的音区，夙汐正是入神，亦未被惊扰，流水之音不绝流泻。其韵扬扬悠悠，俨若行云流水。

　　　　那朝天歌在音歇间段，却是巧妙谱奏高山音曲，渐入佳境。

　　　　极腾沸澎湃之观，具蛟龙怒吼之象。息心静听，宛然坐危舟过巫峡，目眩神移，惊心动魄，几疑此身已在群山奔赴，万壑争流之际矣。

　　　　云外遥山巍峨耸翠，江边远水清流翻银。

　　　　隐隐沙汀，飞起几行鸥鹭；悠悠小浦，撑回数只渔舟。翻翻雪浪拍长空，拂拂凉风吹睡眠。

　　　　紫霄峰上接穹苍，江心亭半临玉汐。昔日乐声沉玉璧，当年司马泪痕多。

　　　　红袍烈烈，白衫飘然，那男子未曾束发，齐腰的青丝随着音调的渐提而肆意狂舞，江风拂过，水汽铺面，两人发丝交织缠绕，默契仿似一人。一调猛滚，半时慢拂，天衣无缝，仿佛都进入了那不曾识得的雅韵仙境，浑然不觉。

　　　　高山流水，相奏合鸣。

　　　　泛音浸染，夙汐眼神空灵，恍如水波，轻然一挑，将那涟漪散开去，酿就无限回响，朝天歌一拢玄文云袖，待那流水之音远去，恍按一弦，厚重铿锵，霎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唯见明月当空，玉映江上，烟波浩渺，清然冷然。

　　　　五湖烟月，开始起雾了。

　　　　只是一曲，便把万千心绪道尽。两人挨身坐着，江风寒气间却能感到彼此的体温。

　　　　相顾无言。

　　　　朝天歌遥手一指，夙汐顺着视线看去，那五湖烟月的奇景，已是变了模样。那雾气好似从五处彩色幽光的湖中喷出，滔滔不绝地从湖中升腾而起，到半空便如海潮，一阵接一阵涌动而出，映衬着那如同星空中悬浮的光辉，显出烟氤似的奇诡。

　　　　在还没有覆盖到视线的暗蓝夜空，一轮嫩黄的月亮倾洒下如雪的光辉，和那雾色湖光映成一片。

　　　　“五湖烟月……”夙汐低声吟着这四字，才体味出那绝妙的韵致。

　　　　朝天歌手间一转，哗啦一声打开折扇，满是风流潇洒，“如何？”

　　　　本是江风袭过，那妖艳男子也是不怕冷般，轻轻摇着折扇，夙汐身为魂师，自然不会对一般的温度十分敏感，但见那人动作，却没来由的寒颤了一下。

　　　　“呵，你怕冷？”朝天歌似是有意靠近夙汐，在那人耳畔低声道，“其实我也有点冷呵。”

　　　　夙汐却破天荒的没有生气，不知是不是刚才那曲高山流水的缘故而改变了几分心绪，转而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把火红色的折扇，递给那人，“送给你。”

　　　　“送给我的？”那朝天歌接过，打开，周围仿佛火焰般燃烧着的大红扇面，煞是精致无比，一抹喜色不由浮现脸？？，“琉璃火璞扇，这般精致，是你做的？”

　　　　“恩，”夙汐点点头，“我是炼器师，第一次做出来的东西，就是这把扇子了，你扇扇看。”

　　　　朝天歌作势摇了几下，一阵暖热的风扑面而来。夙汐调皮地吐吐舌头，向那人眨眨眼睛，“我做出来的扇子，是不是很特别啊。”

　　　　“额……是很特别，”朝天歌轻轻摇着，嘴角不由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在下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奇珍异宝，不过这……能扇出热风的扇子，还确实是第一次见到。”

　　　　“既然宿夕公子都送我这么好的扇子，在下岂有不回礼的道理？这个给你。”

　　　　接过那一面金色的牌子，夙汐好奇地摸了摸，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令”字。

　　　　“这是什么？”

　　　　“在月落帝国范围内，有了这面令牌，可以办到不少事情，以后宿夕公子想必是会用到的。”

　　　　“那多谢啦，”夙汐望着那五湖烟月的美景，不由长叹一声，“今天是我来到这里最开心的一天了。”

　　　　知道那魂纸上写的是“五湖烟月，邀君共赏”，这雾不散，夙汐也不好意思离开，一旦离开，可算是违背了魂纸契约的内容，到时候倒霉的可就是旁边这位美男了。

　　　　索性轻轻倚在那人肩上，任那人扇着热风，倒着实惬意无比。

　　　　朝天歌轻笑一声，不着痕迹地将那耗费心力弹尽一曲此刻已是昏沉欲睡的人儿揽入怀中，“宿夕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你我相识，也算有缘，不知还能否多处几日，好让我颇解几分音律之渴。”

　　　　“呼……”夙汐意识朦朦胧胧，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似的，半晌才低低开口，“我要去南疆找腾蛇内丹，要帮师父收服那个怪东西……”

　　　　朝天歌眼神中掠过一道不可见的微光，沉声二字。

　　　　“南疆。”


第一卷　初临九阳　第66章　暴乱黄泉

　　　　次日醒觉，已是日上三竿，夙汐揉了揉太阳穴，竟是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这是自她修习精神秘法后是绝对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难道是昨晚弹奏流水曲谱对精神力的消耗过大？”夙汐甩了甩脑袋，昨晚的一幕幕又复现脑海，打量四周，明显是一处颇为豪华的客栈，却不见那人的影子。

　　　　灵脉运行，调息一番，神识渐而清醒了几分，夙汐这才起身推开门，门外左右侍着两位婢女，见屋内的少年出来，便是一齐施礼。

　　　　夙汐有些讶异，却还是不忘回礼一番，那侍女见这少年容姿倾世，眉目如画，却是谦卑有礼，一时不免心如怀鹿，脸挂红云。

　　　　“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