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色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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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色佳-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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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色内心已开始排斥这个人。

然后,她看到一名男子大踏步走近,他一脸阳光,穿白衬衫卡其裤,挥着汗,动作却轻俏敏捷,如一只豹子般潜到绮罗背后,站定,不顾蔷色讶异的目光,伸出一只手,放在绮罗的肩膀上。

绮罗立刻知道这是谁,她把脸倾向他的手背,神色陶醉,垂着眼,一时也不转过头来。

蔷色虽然年轻,看到这种情形,也知道什么叫做恋爱。

绮罗笑了,“蔷色,我跟你介绍,这个人,叫利佳上。”

他伸出大手,“蔷色,你好。”

蔷色被他握着手,热情地摇两摇,知道他把她当孩子。

这样更好,人们对小孩没有防范之心。

“我刚自郊外赶回来,迟了一点,对不起。”

看到蔷色眼中有点询问神色,他又解释:“每周末我做义工,教障残孩子们游泳。”

蔷色在心中呵地一声。

他叫的矿泉水来了,豪爽地鲸饮。

然后,静下来,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看女友,微微笑。

蔷色要到这时才看清楚了他,这人有一双会笑的眼睛,身型好到极点,宽肩膀穿白衬衫已经够漂亮。

最吸引是他浑身上下散发的一股活力,这是都会男性少见的魅力。

蔷色这样想:城市太多大腹贾,太多权势、太多名利,可是人人如行尸走肉,营营役役。

这利佳上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人。

可是,他何以为生?

他已经开口了:“让我介绍自己,我在大学里教数学,你对数学有兴趣吗?”

蔷色忍不住微笑,他把她当十一岁。

绮罗一直不出声,任由他们自由对答。

“不,”蔷色回说:“我对数学兴趣不大,可是分数却还不错。”

“绮罗说你是好学生。”

蔷色客气地答:“一个人,总得做些什么。”

她注意到他头发近额角处有点鬈曲,这个人,一切外型上的优点都让他占齐了。

只坐了一会儿,他便看看表,“我得回去更衣,有学生稍后来找我。”

他再与蔷色握手,“很高兴认识你。”

然后走到绮罗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他不知为什么那样喜欢站到她背后。

只见绮罗的上身稍微往后仰,靠在他胸上,他俯下身来,吻她额角一下,转身离去。

蔷色这时才领会什么叫做如胶如漆。

母女静了好一会儿。

过一刻,绮罗才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蔷色犹疑半晌,才老气横秋地说:“好象很危险。”

绮罗一听笑得翻倒,“不不不,他至文明不过,今日他知道要来见你,有点紧张,表现失常。”

“他为什么要紧张?”

“我同他说,你是我的女儿。”

蔷色有点尴尬,“这不妨碍你吗?”

绮罗讶异,“又毋需他操心,何妨碍之有。”

是,只有人在檐下讨生活的才叫油瓶,否则,各归各。

蔷色点点头。

绮罗接住她的手,“来,走吧。”

她们二人都喜欢用身体语言,又那样爽朗活泼,真是配对。

蔷色黯然,父亲已永远失去陈绮罗。

“他不介意你结过婚吗?”

绮罗大吃一惊,“他应该介意吗?”

“我不知道,好象,呃,社会,对离婚妇女——”

绮罗强忍住笑,“你听你祖母说太多的天方夜谭了。”

一定是,蔷色气馁。

“可是,”绮罗说:“离婚仍然是十分痛苦的一件事,切勿误会我将之当家常便饭。”

蔷色不再言语。

那天晚上,她做梦,老有人握住她的手,她并无挣扎,也不想放松,那是一只温暖的大手,伸开五指足够遮住她整张小脸。

半夜,电话铃响了,蔷色在床上翻个身。

一定是父亲不甘心,再次打来。

可怜的父亲,这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

蔷色在睡梦中叹息数声。

天亮,闹钟把她叫醒。

她如常梳洗完毕,走到客厅,看到继母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拔兰地。

蔷色立刻走过去:“什么事?”

绮罗抬起头来,泪盈于睫:“伦敦打电话来,车祸,你父亲——”

“我们马上去看他——”

“他已经辞世。”

蔷色张大嘴,一时间无法适应,全身僵硬,?时还不知悲伤,只是突兀。

“一个年经人醉酒驾驶,冲过红灯,与他迎头相撞。”

蔷色缓缓坐下。

绮罗没有实时叫她,好让她睡到天亮。

“我得实时赶去办事,你要不要一起来?”

蔷色麻木地颔首。

“现在,我要知会甄氏两老。”

那天大抵是天下最痛苦的任务。

天全亮了。

佣人如常捧出咖啡,绮罗伸手去接,杯子碰到碟子,嗒嗒作响,她才发觉手在颤抖。

她拨电话到公司,找到私人助手,请他们过来帮忙,那一男一女年轻人在半小时内就赶到了。

一进门就与绮罗拥抱一下,然后马上开始办事,不消片刻,已讨好飞机票及酒店房间。

那叫甘婉儿的助手说:“我眼你去,我对伦敦熟如手掌。”

“那好,李智强,你留下在这边接应。”

那小李回说:“甄家已经知道消息,我会留下安抚他们。”

在他们来说,好似没有难事。

一小时后,母女已拎着行李由小李送往飞机场。

甘婉儿折返家中,十分钟后提着一只手提包下来。

看样子她这件随身行李是一早收拾妥当随时准备出门用。

“我已订好黑色礼服,届时有人会送往酒店。”

蔷色在飞机场又看到了利佳上。

他一见蔷色便上前拥抱她。

蔷色闻到他身上药水肥皂香味,像是刚淋过浴,果然,他头发还是湿的。

他送她们上飞机。

绮罗一直垂头不出声。

一路上她十分缄默,由得甘婉儿张罗一切。

到了酒店,原来三个人分房住。

甘小姐叮嘱蔷色:“即使走开一步,也请通知我。”

黑色衣物送上来,连深色丝袜都在内,可见考虑周详。

蔷色去看过花束,全部都是雪白的百合花,只有她署名那一只小小花篮,是粉红色的玫瑰花:爱女蔷色。

蔷色知道这是事实,急痛攻心,落下泪来。

绮罗过来,拥住她,二人哀哀痛哭。

接着是火化仪式。

绮罗一直没除下素服。

她很倚赖拔兰地酒。

蔷色听见甘婉儿劝道:“今天喝到此为止,再继续,便成酗酒。”

绮罗不住饮泣,双目红肿,寝食不安。

自酒店窗口看下去,街上有淡淡阳光,可是谁也提不起兴趣去逛一下。

然后,利佳上来了。

他并没有通知谁,一日早上,有人敲门,甘婉儿去开门,进来的是他。

他同绮罗说了几句,然后向蔷色道:“我们到海德公园门口走走。”

蔷色站起来,他这才真正看清楚这个皮肤白皙的女孩子,她原来长得那么高,身型同大人完全一样,可是面孔十分稚嫩,一如小孩。

她心情十分差,并无好好梳洗,长发束在脑后,没梳好,碎碎鬈发全在脸边冒了出来,一个个都是小圈圈,衬着浓眉大眼,像拉斐尔前派画家笔下的主角。

他替她搭上一件大衣,拉着她的手出门去。

蔷色身型其实十分高大,可是站在利佳上身边,犹如一根小羽毛。

走近公园,蔷色凝望天空,眼泪似断线珠子般落下来。

利佳上不是没有见过人哭,可是这次才发觉大颗泪水原来那么动人,蔷色扭曲的面孔不但不难看,反而表露了真情。

他轻轻把手帕递给她。

他俩在公园一张长凳上坐下。

“我与绮罗会在明年结婚。”

蔷色垂着头,知道那是必然之事。

“之后,你会与我们共同生活。”

蔷色有点意外。

“绮罗的女儿,即是我的女儿。”

蔷色这时不得不抬起头来,“可是,我并非陈绮罗的孩子。”

利君微笑地拥着她的肩膀,“当然你是,她是你合法继母,法律上她是你未成年前的监护人。”

但,蔷色苍白地想,实际上她是一个孤儿。

“你会适应新生活,我们会替你安排。”

蔷色又忍不住流泪。

利君轻经说:“我至怕人无情,幸亏你与绮罗都不是那样的人。”

他们在公园一定逗留了颇长一段时候。

一位街头画家朝他们走来,手里拿着一张速写,笑嘻嘻说:“三十镑。”

利佳上一看,见是他与蔷色坐在长凳上的素描,蔷色一双凄惶的大眼睛十分传神,他喜欢得不得了,立刻掏出钞票买下来。

那画家千谢万谢地离去。

“我们回去吧。”

他仍然紧紧握着她的手。

回到酒店,绮罗已换下黑衣改穿浅色套装,正与助手甘小姐谈论细节。

“——款项全数付清了吧。”

“总数几近四万镑。”

绮罗呼出一口气,“不妨,还负担得起。”

抬头,看见他们回来了,有点高兴,努力振作,“去了什么地方那么久”,可是眼睛又红起来。

利君说得对,陈绮罗是个多情的人,蔷色紧紧与她拥抱。

那晚,大家在绮罗的套房内吃了点简单食物。

不要说是他们母女,连甘小姐都明显消瘦。

当天深夜,利佳上赶着要走,他只能逗留十多小时。

他吻别她们母女,“回去再见。”

傍晚已经再刮过胡髭,可是稍后又长了出来,刺着蔷色的脸。

有人搬了一只纸箱来,里边装了甄文彬的遗物,都是一些零星杂物,像笔记本子杂志袋装书口香糖等。

蔷色憔悴地坐在盒子前,手上拎着属于父亲的一副眼镜。

她听见继母在一旁轻轻的说:“幸亏一直没有告诉他。”

蔷色同意:“是。”

绮罗苦涩地自嘲:“我很少做对事,这还是第一次。”她神情疲乏。

蔷色说:“在他生命最后几年,他没有遗憾,他生活得很好。”

绮罗点点头,这是事实。

助手这时过来请她听长途电话。

回来的时候,她发觉蔷色已在长沙发上睡着。

甘小姐问:“要不要叫醒她?”

“这几天她还是第一次睡着,随她去吧。”

甘小姐轻轻问:“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叫蔷色?”

“据说是信佛教的外公所改,佛家云色即是空,故应蔷色。”

“外公人呢?”

“她与母系一支亲戚已无来往。”

“那真是可惜,照说娘舅阿姨是至亲中至亲,还有,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

“人生总无十全十美。”

“祖父母呢?”

“这次回去,想必也将疏远,他们一直不喜欢她。现在更可赖她不祥。”

甘婉儿跟着陈绮罗日子久了,说话百无禁忌:“咦,不祥人不是你吗?”

绮罗沉默一会儿,“我财宏势厚,谁敢给我戴帽子。”

真是,柿子拣?的捏,甘婉儿吐出一口气,“都会找孤苦的人来践踏。”

“是,弱的、小的。”绮罗忽然笑了,“无力反抗,就像我年轻时候,亲戚中有哪个孩子顽劣无比,就被大人指着骂:“这副德性,同绮罗一模一样”,我这个人竟成了反面教材典范,直至承继了遗产。”

“他们不再揶揄你了吗?”

“我已经听不见了。”

甘婉儿笑片刻,“明天下午,我们也该动身回去了。”

整件事因为办理得非常迅速,蔷色觉得像一个梦似。

回到家中,更加诧异,一个星期不到,家居已改了样子,客厅与休息室换了家具,她的睡房没变,可是父亲原有的起坐间已经拆掉。

甄文彬这个人已在屋中消失,所有痕迹经已抹净。

蔷色无言。

房子不属于她,她没有资格为他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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