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翎刚提起那布的一角，闻言瞧了她一眼，放开手。
但是白布已经被打开了一些，里面露出一截修长的手腕来。
镜眠飞快地瞥了一眼，却愣住。这是一只形状极美的手，虽然已经罩上了死气，但是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过短，更显得特别的瘦。
但是这样漂亮的手腕上，却有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血迹已经干涸了，殷红凝结成了暗黑。
〃他是自杀？〃
洛翎也低下头看了看那条疤痕，然后摇摇头：〃不是。他这样子看起来确实很像自杀，但是你注意看他血液的颜色，他中了毒。这只手上的伤的确致命，但是剧毒却让他在大量流血之前已经毙命。〃
镜眠觉得恐惧难言，却不再是为面前的尸体。踯躅了片刻，她蹲□去，大着胆子将白布拉下来。
洛翎瞧了一眼就没有再看，只是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到宫里已经四五年了，原本宫主过一阵就去找找这些书童们家里人，放他们回去，但是……〃
然后被镜眠的惊叫声打断，洛翎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害怕就不要看……〃但是镜眠捂着嘴，瞪大了眼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惊慌失措。
虽然面容已经带着死亡的青灰，但是五官却依旧能看得出十分清秀，年纪也不大。镜眠在看到他的时候只觉得喉咙被塞了一团棉花，半晌，才说出两个字：〃砚平。〃
洛翎吃惊：〃他确实叫砚平，你认识他？〃
镜眠点点头，以为她曾经忘过一次砚平的名字，所以对他的印象很深。
一开始她是因为砚平和夏书相熟才认识他的，他们名字有些像所以镜眠还一度怀疑过他俩是姐弟，不过这两人虽然长得都蛮好看但却不是同一种，于是打消了这个怀疑……后来她离开七折宫的时候，砚平曾替夏书来送过镜眠……尽管除了这些，镜眠对他就再没什么了解。
但是此时看到神采飞扬的少年变成一句冰冷的尸体躺在这里，她受的震撼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心里很难过，沉默了一会儿，她将白布重新盖回去。
之后的很长时间镜眠都感到很沉重。
砚平死得不明不白，而且到现在为止墨疏并没有对此事进行一点调查，甚至不闻不问。镜眠觉得事情绝不那么简单，墨疏不管，她来管。
但是这件事情要查起来确实有困难，不知从何下手，镜眠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去厨房问那个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厨子。但是她去问了，过程并不顺利。起先是找不到人，找到了之后，那厨子却遮遮掩掩，什么都不肯说。
看样子是被上面封口了。
于是镜眠就又去找洛翎，试图让洛翎去帮她威吓那厨子迫使其开口。但是这一次，任她千方百计软磨硬泡，洛翎却坚决不答应。没有虎威，她就无法狐假，最后只能作罢。
心里憋屈到了极点。
这些天都没有见到墨疏，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忙了。镜眠走回自己的房间，睡了一觉。
只是短短一觉，却做了数不清的梦。似乎面前一直是砚平的面容在闪动，他和夏书在院子里，三月青葱，笑声都传到外面，清脆如银铃。
他喊她姐姐，然后转过头微笑，这时候死亡的灰色就慢慢爬上他的面庞。
镜眠一惊，一下子醒过来，冷汗都出了一身。
她走出门去，云宣殿里空荡荡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镜眠踱了一会儿，走到走廊的尽头，推开了藏室的门。
〃我该怎么做……我能怎么做，才能还砚平清白，你能不能……你能不能告诉我。〃
只有鸾镜对着她，镜面中反射着虚晃的影子。它漂浮在空中，发出圣洁的光芒。
光线在变化，慢慢暗下去，又突然一下子亮起来，像是某种牵引。镜眠走上前，将手放在了琉璃盏当中。晶莹的液体浸没了她的手指，随即，鸾镜变得亮起来。
里面开始有模糊的画面浮现。
洁白的光，逐渐清晰的人影。是两个人，画面慢慢拉近，然后镜眠一下子就呆住了——这场面着实够意思，一男一女，男子用一只手将女子揽住，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头后，缠绵地接吻。
两个人似乎都有些忘情，唇齿交缠，呼吸相错。男子拨开女子额前掉落的碎发——甚至连两个人睫毛的阴影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温柔地捧着她的脸，继续吻上去，悱恻辗转。
许是因为屏住呼吸太久，许是因为羞涩，女子的脸上染上一抹薄红。身后是一面墙壁，她在不住不觉中被一步步推得后退，然后后背贴在墙上，再没有一点逃离的余地。
随后男子含着她的唇，一手伸进了她的衣襟。
她的眼睛本是闭着，却突然一下子睁开。
〃不要害怕，镜眠。〃他一边亲吻她，一边俯身，抵住她的额头：〃闭上眼。〃
这厢，镜眠已彻底震惊了。
这种不良情节，她并不是第一次在鸾镜中看见，因此不足为奇，顶多可以理解为鸾镜的恶趣味而已。自己前世究竟和墨疏那厮腻味出过多少风流的破事，她也可以不关心——但是现在所见的，却足让她惊愕不已。
亲吻她的人，并不是墨疏。
镜中的缠绵依然在继续，男子耳侧的发丝甩开，清俊的侧脸，不论怎样都不会认错的面容，是浮雪。
他低着头，忘情而认真地一遍一遍地亲吻怀中女子的唇，在她耳边轻声喃呢着什么。
女子的表情渐渐由拒绝变成了平淡，然后居然微微眯起了眼，颇有些迷乱的样子。
然后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传来。像是被生生折断的骨头，又像是干枯后一踩即化为粉末的落叶。
缠绵中的两个人同时抬起头，镜眠的表情很惊慌，浮雪却依旧淡然，甚至潋滟的唇角挂着笑。画面渐渐拉远，只见墨疏提着一柄细长的剑站在他们身后。
他衣衫如墨，面色如水。长剑在地上斜下一道冷清的影子，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交叠的身影，却不说一个字。
浮雪突然凉凉笑起来，将怀中人的头按在自己胸前。转脸对墨疏道：〃有事么？没事就别站在这里碍眼。〃
镜眠瑟缩了一下，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被一把搂回来。搂得更紧。
〃不是这样，浮雪，你怎么能……〃
她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浮雪又笑起来。眼角弯着，闪烁着快意而又卑怜的光。镜眠恍然惊得回过头，就看见墨疏终于动了。
他站在离她不过方寸远的地方，依旧没有表情，手中的剑缓缓举起来。
举起来，指着她。
他用平静、却冷漠至极的声音，说出一句话：
〃背叛我的人，都该死。〃
☆、58 真相
镜眠从藏室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她恍惚地从走廊中出来，脑子里还不断回想着那些鸾镜中的画面——她已经不知该作何想，脑海中乱成一团。
心情没有变轻松，反而神思更加混乱。居然会出现那样的场景。上辈子，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胡思乱想着走到正殿，迎面来的是洛翎，他告诉镜眠说墨疏在找她。
要是放在以往，镜眠肯定扭脸就走。但是今天她大脑停工，也忘了和墨疏之间还在尴尬，应了一声，就向着洛翎指的房间去了。
推开门，果然是墨疏在里面。
他正在看文书，昏黄灯火下，侧脸被打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极其柔美。
镜眠乍一眼见他时，目光几乎痴缠在他身上。但是看见他身边的另一个人时，镜眠立刻在心中冷笑一声，迅速收回了目光。
是夏书——现在也是瑗夫人。她正端庄地立在墨疏身后，红袖添香。
镜眠恢复了理智，轻咳一声。
墨疏抬起头来：〃镜眠，你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镜眠虽然和他赌气，对他敬而远之，但又实在无法真拉下脸来给他下跪行礼，便也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君上〃。
夏书的面色白了几分。
没有人感对宫主如此无礼，除了面前的这个镜眠……夏书望着她，心中忿然，为什么她可以这样？！为什么自己那么努力留在宫主身边，宫主却连看都懒得看自己一眼？
就连自己得势、成为宫主的夫人，也都是因为镜眠……夏书面色平静，握紧的手指甲却依旧嵌入了手心。
墨疏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人的反应。
他望着镜眠，似乎只是漫不经心道：〃这几日你在做什么？〃
镜眠一怔，她在做什么？
她在做米虫……莫非是君上看不惯她这样的行径，要把她赶出去？
但是现在砚平的事情还未雪冤，她就这么离开了……
想了想，她抬头望着墨疏：〃我在私察前几日宫内的命案，宫主恕罪。〃她这句话说得平静而坚定，墨疏听后也是怔了一下：〃不是叫你别管么？〃
镜眠道：〃是。但是宫主，祭祖典在即，宫内上下所有人都各司其责，如果我不管，那宫主恐怕也不会想起来察。砚平之死，自此也会变成天大的冤案。〃
她这话是说给墨疏的，但墨疏听完倒无甚反应，仅仅是皱了一下眉。但是镜眠发现，他身后的夏书，却是肩膀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墨疏道：〃这件事我不是不管，祭祖典之后再说。〃
镜眠略沉吟了一下：〃那希望宫主明察。砚平死得真的很冤枉，我想他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害他的人。〃说着这话，她却已将将目光偷偷转移到夏书身上。
夏书此时的脸色很不好看，虽然表现比刚才平静，目光却更为飘忽。
镜眠心中蓦地一凛。
不知道墨疏叫自己到底什么事情，只问了问自己最近在干什么，又说了几句没什么营养的话，就打发自己走了。但是镜眠离开时，心思已将完全不在墨疏身上。
因为有了夏书这个意外收获。
镜眠慢慢踱出了云宣殿。
回想夏书之前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但是仔细想来，又处处都透着异常——先是日日来给镜眠送燕窝。如果她是想和镜眠交好的话，就不应该只放下燕窝就走，也不应该隐瞒自己已是墨疏夫人的事。
——然后，有一天，夏书突然不送燕窝了。而这一天，恰好就是砚平死讯传出的日子。
——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镜眠望着门前冷清的月色，蓦地打了个寒战。
几乎无法想象，连说几句话都会哭丧一张脸的夏书会杀人，而且对象是待她们如姐姐一般的砚平……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镜眠肩上。
她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回过头，却见是墨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他神色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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