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郎 - 天子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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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玉郎 - 天子外传-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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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无忧跪在地上,双手撑地,苦苦地支持着。
  地上淌着一滩血,是卓无忧的血。
  他面上血泪交织,甚是凄厉可怖。
  换了是普通人,受此重伤,不立即晕死才怪!但卓无忧意志力甚是惊人,仍能支持至今,更能张口道:
  “我……知道……我是……罪……无……可……恕,但……我只想……在爹……灵……
  前,上……一柱……香,之后,可……以……任凭……你们……处……置……”
  卓无忧毕竟是卓夫人的亲生骨肉,见此情景,又岂能无动于衷,于是道:
  “好!既然你坚决要上香,我就成全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卓无忧闪出了一丝希望,静心聆听着。
  卓夫人续道:
  “我的条件就是,你上了一柱香之后,从此与卓家恩断义绝,甚至以后也不能向别人说你姓卓,怎样?”
  卓无忧闻言,心头又是一震,他造梦也想不到,平日对他百般呵护宠爱的娘亲,今番竟也绝情至此,怪只怪他的罪委实太重太深。
  他的内心在剧烈交战,但就算他不答应,卓家上下也不会原谅他,于是他毅然下了一个决定。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卓夫人道:
  “无涯,让他过来。”
  卓无涯如言让过一旁。
  卓无忧鼓尽残余体力,颤危危地站起,但看他此刻伤势极重,就是与卓山灵位仅有数步之距,也未必能走近上香。
  卓伶见状,本欲上前搀扶,但她一动身,卓无忧已扬手示意她停下。
  他要凭自己的力量为亡父上香。
  不死的意志,坚韧的生命力,令他不可能地一步一步走至灵前,燃点了三支香,然后又重重的跪下。
  他泪流披面,声音沙哑地道:
  “爹,孩儿铸成此滔天大错,自知再说甚么也是无用。孩儿……只望爹的养育之恩,能在来生相报……”
  “孩儿上过这柱香之后,再无颜面……认作卓家子孙,孩儿唯一能做的,只有向爹叩回三个响头……”
  说罢站起插上清香,然后又跪回地上,重重叩了三个响头。
  再抬头之时,前额已被血水弄得模糊一片。
  他站起转身向着卓夫人、卓无涯及卓伶道:
  “娘亲、大哥、二家姐,无忧自知罪不可恕,亦再无面目留在卓家,更不配做卓家的子孙。”
  “无忧只望,你们今后能多加保重,若有需要无忧帮忙的话,我……万死不辞。”
  众人无话。
  卓无忧也无语。
  他缓缓转身,离开这块再不属于他的地方。
  一个不再属于他的家。
  卓府门外,马儿仍在等候。
  马儿似能感应到车无忧的哀伤,发出了几声低沉的嘶鸣。
  卓无忧上马背,默默地离开了西歧城,向着隐宝山而去。
  心头的悲痛却一点也没有减少。
  回到隐宝山之时,已是黎明时份。
  卓无忧意态消沉,容颜落泊,往日的风采尽失。
  他只想尽快躲进小屋之中,狠狠地大哭一场。
  向若梦诉说心中的凄苦。
  他知道,世上也许只有若梦才能明白他。
  然而,当他回到小屋之后,他却遇上另一件叫他伤痛欲绝的事。
  他赫然发现,若梦竟不在小屋之内。
  若梦……究竟去了那里?
  他发了狂似的在广成观、隐宝山各地拼命找寻,可惜也找不到若梦芳踪。
  在他几已绝望之时,他再次回到小屋。
  此时他方才发现,小屋的桌子上,早已安放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撮用绳子扎着的发丝。
  发丝柔软顺滑,他一眼便认出这是若梦的发丝。
  那更令他肯定,若梦,已……
  离他而去!
  他怎也想不通若梦为何要离去,但这已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他的心又开始绞痛,泪也缓缓的落下。
  他有生以来,从未遇过如此大的挫折,如今,他真真正正体会到何谓“忧伤”。
  他发了狂般痛苦嘶叫,叫声响彻了整个隐宝山,打进每个人的心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阵疯狂嘶叫才戛然而止。
  这并不表示他已不痛,只是,他已痛无可痛。
  伤无可伤。
  过了那晚之后,西歧城再无人看见卓家三少爷出现,而在数月之后;卓家上下亦迁离西歧,传言是搬往朝歌卓无涯的府坻中。
  声名显赫一时的卓家,渐渐也破人遗忘。
  甚至,再无人记起卓无忧这名字。
  西歧的居民只知道,隐宝山上的广成仙派,有一名大弟子,他有着一个甚为古怪的名字
  一忧子!
  他在三年之内,从没离开过隐宝山半步,因此无人看过他的面目,只有少数曾到过隐宝山的人到处传言,这个一忧子终日穿著丧服,神情颓萎不堪,而且又不喜言语,甚为古怪。
  而且,更传言他并非住在广成观内,而是住在后山一间木屋之中。
  跟着,一切一切也在年月中慢慢流逝!
  前尘往事一股脑儿涌上一忧子心头,他的心又在剧烈绞痛,视线也被呼之欲出的泪光弄得模糊一片。
  他轻轻抚着若梦留下的发丝,彷佛又重回当日的光景;若梦娇慵的躺在他身边;而他一边抚弄她的秀发,一边细说家常……
  一忧……
  究竟是为了不知身在何方的若梦而忧心,
  还是为了当日卓山之死而忧伤?
  这只有他自己才知了!
  但,即使若梦已离去六年多,但他仍坚信若梦终有一天会回来。
  即使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却已是他的最后希望。
  只有在这小屋中,他才能找到生存的意义,才能继续他枯萎的生命。
  小屋内的一切,似乎仍残留了若梦的体香,令一忧子迷恋不已。
  甚至,有时在朦朦胧胧中,他更会见到若梦的倩影在屋内的某一角。
  虽然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幻象。
  若梦……若梦……
  此情……
  若梦……
  一忧子想着想着,又再次控制不了思绪,于是放下发丝,缓缓步出屋外。
  当年见证着他与若梦誓言永不分离的明月,依然高挂天边。
  假如若梦此刻亦是看着这轮明月的话,她可会仍记得当年他说的每一句每一字?
  那些依然刻在心中,没有褪色的誓言。
  一忧子闭上双目,呆站在空空旷野上,极力收摄心神。
  瞿地,他双目一睁,身上豪光大盛,原来已运起了广成仙派的绝学
  先天乾坤功!
  然后,一忧子双掌狂舞,使出了
  乾坤七绝!
  除了第七式外,他不停反复地练习“乾坤六绝”!
  他,要以此来麻醉心中的痛。
  丧父之痛!
  悔恨之痛!
  至爱离去之痛!
  每出一掌,心痛便似减弱一分。
  但要知道,他的痛是无穷无尽,怎样也减不去、洗不掉。
  平日他尚可借练功来减轻心头之痛,但不知为何,今晚的痛似乎来得特别厉害。
  无论他击出多少掌,轰碎了多少块巨石,心痛仍在不住的增加。
  于是,他不断把功力提升,双掌慢慢变成淡黄,再变成金色。
  原来他已运运起“先天乾坤功”中,另一惊世骇俗的绝技
  乾坤金刚身!
  “金刚掌”威力无俦,劲力所过之处,沙石四飞,天摇地撼,风云变色。
  一忧已运起了最高功力,但仍压抑不了紊乱如麻的心绪。
  而且,当年月下跟若梦所说的一番话,更逐渐逐渐在脑海中浮现:
  “梦,你喜欢我吗?”
  “既然我们彼此相爱,那就不应轻易放弃……”
  “我不想知你过去怎样,我只知现在,甚至永远也会爱着你……”
  “答应我,不要走……”
  “我会全心全意照顾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我会令你每天也如这十天般快乐……”
  “你只会为卓大哥带来美梦……”
  “就算有天大的困难,卓大哥也能应付……”
  “留下来吧……”
  “别令卓大哥伤心……”
  “别令卓大哥伤心……”
  “别令卓大哥伤心……”
  可惜,他的心已伤透了,伤得无法修补。
  “若梦……若梦……”
  一忧子双眼血红一片,不停地叫着若梦的名字,状若疯狂!
  啊!不好!
  这……这是走火入魔的先兆!
  若一忧子不立即冷静下来,散去身上内力,后果委实不堪设想。
  但,一忧子此刻已是理智尽失,又怎能冷静下来散功?
  “若梦……若梦……”
  他越来越疯狂,却只苦了地面,在他连番重掌轰击之下,已出现一条条细小的裂痕。
  “若梦……若梦……”
  “若梦……”
  “呀!”
  一声凄厉的狂嚎过后,一切复归平静。
  只见一忧子软瘫倒在地上,方圆数尺洒满血水,显然是刚才一忧子所喷出。
  只不知,他的伤势究竟有多重?
  但见他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神智仍未清醒,迷糊中仍在不住叫着:
  “若梦……若梦……”
  苍天有知,可会怜悯他们一片痴心,让他与若梦重逢?
  在苍茫的月色下,一条婀娜的身影慢慢向着一忧子步近。
  这条身影有着一副美若天仙的脸孔,更有一份超凡脱俗的气质。
  柔长的发丝随风飘荡。
  就像千丝万缕解不了的情结,在风中纷飞。
  一忧子虽伤势极重,但仍未昏去,迷迷糊糊之中看见这条身影,心头不由得剧震……
  只因为,这条身影,他异常熟悉。
  那是……
  若梦的身影!
  啊!
  若?
  梦?
  这,就是一忧子朝思暮想,令他尝尽了相思之苦所煎熬的身影?
  但,若梦怎会在此时回来?
  还是,这仅是一个幻象?
  他,也不知道!
  因为,他体内的气血本已紊乱之极,经这一激荡之后,他已渐渐晕死过去……
  眼前的若梦,也越来越朦胧。
  他,只能勉力说出最后一句话:
  “若……”
  “梦……”
  眼前已是漆黑一片,但一忧子却感到一缕柔长的发丝在他脸上拂扫而过。
  一阵熟悉的香气扑进鼻中。
  甚至,他更感到一滴水点滴到他的脸庞,再滚滚向下滑落。
  那,就像是一滴
  泪!
  一颗情人的眼泪!
  然后,一忧子完全失去知觉。
  他,已彻底的昏死过去。
  若梦真的回来了?
  还是一忧子在迷糊中产生幻觉?
  但,无论怎样,只有在梦境之中,他才能再次见到若梦。
  他最深爱的人。
  也是他一生最忧虑的人。
  也许,这段情,根本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若!
  梦!
  人生若梦
  情也若梦
  忧虑半生
  只为一梦
  在隐宝山东南面七百里外,有一个方圆达半里的乱葬岗。
  这里原本是一条平静小村,村中只有五十多名村民,都是靠耕种维生。
  可是,十六年前,一名男子抱着一具死尸来到这里。
  这名男子,双目赤红如血,充满怨恨。
  他的怨恨,像是恨透了世上每一个人。
  他轻轻地放下尸体,然后疯了一般冲进村中,见人便杀。
  不论男女、不论老幼、不论人畜,都在一夜之间被屠杀。
  经过那一夜之后,这条小村顿变成一个生人勿近的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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