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是她的子女?
哪一页不是来自
她厚厚的宇宙日记?
人类在跪拜与打倒中
交替着自己的希望和狂想
理想,虔诚是心灵之灯
然而造物主将
红黑灰黄蓝绿
任意洒在我们的画布上
丰富,你的名字是杂乱
挑战,你的名字是创新
狂喜,你的名字是悲痛
黑暗,你的名字是黎明
只有当人们勇敢地
拿起画笔将黄调入蓝
啊,生命诞生了:
那不断浸入我们的
早春嫩绿!让生命
如舞者疯狂地在脚尖上
不停地旋转,旋转,直到……
完结,你的名字是开始
宇宙的又一个新生儿
历史不懂得什么叫悲哀
伟大的诗人啊
你只是一首诗,一首诗
一组歌,一组歌
一幕剧,一幕剧
写下去,写下去,在我们
如墨的大理石夜空上留下
无数星辰的运转和闪烁……
眼泪,你的名字就在夜空中
并不太迟
当你想到
悠悠的过去
渺渺的未来
没有什么能炫耀昨天
没有什么能怀疑明天
如果你回首过去,看
那歪斜幼稚的脚印
且想想天上的云朵
何曾整整齐齐?只问
风的意愿,飘向何方?
蓝天是宽阔的胸膛
绿地是无边的心灵
鸟儿顺风飘翔择枝
苍鹰高空沉思大地
高空低枝各自选择
苦涩的昨日深入我的骨髓
却化成海涛的波山浪巅
是天地的大手托着一叶
生命之舟跌没涛谷升上
浪巅到达彼岸并不太迟
斗室诗·床
床 你像一个巨人
横卧在室内
也许
是一个酣睡的醉汉
满怀的困惑 想在梦中酿成美酒
也许
是松树下恬息的哲人
等候山风吹来智慧
也许
是一个不知失败的青年
在攀登险峰时暂时在古松下
踌躇志满 发出呼啸
也许
是一位出世的超人
在古松下和宇宙对话
啊,负载沉重的床
你在默默地击回
我的庸俗的联想
我听见深谷传来的声音在说:
愚蠢的诗人
难道你不知道
我原是高峰上
一株斜探着深谷的千年古松
被贪婪的利斧砍断
来到人类狭小的居室
我的心灵每夜飞回深谷
和我至爱的自然相会
而后带回那
永不会被人们驱散的
浓浓,浓浓的厚雾……
你什么时候
才有足够的智慧和爱
飞出这淹没你的性灵之雾
放下你的利器
忆起你睡在自然怀抱中的那一天?
普罗米修斯的遗嘱
在这浮动的生命中
云,只有你最潇洒
只是那淡淡的一笔
勾画出多少幻想
无际无涯无底
海天一色
蔚蓝的思想
短短的白昼
若没有你
鸟儿失去翅膀
若没有你
灵魂如荒凉的湖水
失去悠然的天鹅
生命
比白昼还短的白昼
死亡
比黑夜还长的黑夜
星光
只是偶然的闪烁
人啊
永恒却是天上的太阳
你比有翅膀的苍鹰离它
还远,还远
你的两脚不过是
地上的树根
海里的岩石
虽然你用羽枝
向天空召唤
你用海浪的喷沫
向穹苍倾诉
然而有什么神力
能使你亲吻到白云
那天宇的衣裾?
愿望,愿望
人类灵谷深处的神鸟
在鸣叫
幻想,幻想
那迷惘踟躅的幼童
造物者没有留给你地图
你的追寻和探索将是
人类神圣而无望的执著
是彼岸仙境的隐约呼唤
吸引着人类没有停止的足声
希望和失望,跌倒和爬起
人,这就是普罗米修斯的反抗
伟大的雪莱这样写下他的虔诚
永远不能失去的引路灯光
永远也无法拿到的生命罗盘
大地葵花(三首)
■ 林 雪
在大风中追赶汽车的妈妈
妈妈,那辆汽车没进站
就停了。你犹豫了一下,像是
决定了什么。你跑起来,跟着
从站牌起跑的人们。你拎着一只
老式保温瓶。吉祥牌。1972年生产
你们的老,互相陪伴,一起摇晃
妈妈,你是否觉得自己比一只
老式保温瓶更结实、温暖?
天黑了,我们在家中等你。你不在
家便空了下来。我们加在一块
都填不满意念中的空。未熨好的床单
和厨房里未点燃的煤火
勾引着我们的屁股和胃
妈妈,你不在家,我们全都成了
饥渴难当的客人
你和你的保温瓶跑出去20米
你68岁,你拖动老去的身体
去追赶一种用油和引擎
作动力的机器。那个司机
年轻力壮,从窗子看见了你
在5秒钟之内,要跑完
20米。妈妈,你的血
已经奔流了一生
“左心室肥大
心律不齐。高血压病”
妈妈,这是你三天前的病历
你的脚已经弯曲。你头发花白
时间在一天天蚕食你的钙
你骨质疏松。颈椎增生
这副支撑肉体的结构
在与时间角力。妈妈
我人到中年,懂得的
真理之一,是重新爱你
爱你的一切。你的敏感,被生活
磨坏的急性子。60岁后,你开始
迟缓,怀旧,唠叨
开始胖。妈妈,我人到中年
开始学习重新爱你
爱时间大赦后的一切遗迹
现在,我不在你身边
却看见了这一切。妈妈
2003年10月15日
星期三。下午5点10分
在大东法院站,我乘坐的
213路汽车,没有在站点
停准。我看见了那个
在大风中奔跑的
与你一模一样的女人
风中的少年
一半是玫瑰和飞鸟,一半是湿气
和酒类。超载中巴的良心
不会因诗意而觉醒。我的兄弟们
在风中缩小了身子,为了能在
所谓班车,所谓一只放大一万倍的
甲虫里面,忍受甲烷的臭味,并能
坐得舒服一些。在
通向城里那灰白的公路上
他们允许自己是肉馅,被塞向铁皮筒
再冲向年度交通失事的统计表格
或自己的宿命
葡萄在黑暗的工艺中向着出口奔逃
一半是手里的杯子,一半是
赫图阿拉那抽象的时间
村民们喜爱的机器,压榨着我们的天性
我们复杂的眼神,终结着葡萄之美
葡萄进入哲学,爱情刚被开垦
就变成了遗迹
我的诗不是描写酿造的。没有一种蓝
像语言在河面上飞驰而过,语言
依附着抚顺山地的苍穹气息
当河岸上的石块儿掉到
你我的内心,那些让人烦恼的幸福
总是在失落之后,再销声匿迹
风中的少年,亮出那被葡萄汁
染紫的双手。那些被我们隐藏在
后面的文明:契约,保险,劳保用品
还没有来临。这首诗离开了最初的
灵感,她不去写田园美景。而是
预言着灾难:在苦劳,性,生育,婚姻,争斗
孤独和命运的困惑后,死亡正迈开大步
一天天向我们的无知逼近
公交站牌下的南方小孩
他有自己的关键词。男孩
5岁。短发。卷的。他是
一个旧孩子。在旧物市场
爸爸新买给他的旧衣
他从头旧到脚。而眼睛和脸儿
是干干净净地新。他只是
让爸爸弄脏了自己,那种被生活
多年糟蹋的旧,还没有
沾染到他的本质
单眼皮(此时睁得多么大啊!)
两颗门齿缺失(乳牙掉了
还没长出恒牙)。双颊通红
(爸爸没给他系围巾)
两只手背上的三、四处冻伤
(一元硬币大小,黑紫色处
是肌肉坏死的部分)
虽然他是旧的,但此时他还在
不用寻找。虽然他疼。冷
但他还活着,不必认领
我这种模仿“寻人”或
“认领”的文体
启事上经常使用。但今天
不是他。今天的你不要怕
做爸爸的,有一阵从街边擦鞋摊
抬起头,又那么低下去了
好像他抬头只是为了仰望
他对夜里天空敬爱悲伤
站点里有一幅巨大的M字头
灯箱广告。那孩子用手臂
去量彩色的,被光照亮的汉堡
“爸爸!快来看!
这么大的东西!有肉”
(他双手从金黄的鸡肉处
挖了一下,送到嘴边
“真香呀!还有菜!”
(他撕了一块生菜那鲜绿的裙边)
“还有饼!”(他做了一个手势)
是把那个汉堡,整个地捧了下来
口音中有他的故乡……一个外省孩子
来自中原……而此时
那个爸爸从小凳上
抬起脏污的平静的脸
等待着什么?那匆忙的夜晚
并没有因此停顿下来
人只能和人相遇
听不见星星的低语
那些穿过灯光的汽车
那些像角斗一样的身影
一次次遮住他。但他没有
被裹走,他一次次再露出来
一个小小的身影,重叠在
夜色里,显得更小,更黑
更有时他被灯光放大,旋转
停在爸爸坐着的影子边
是否两个影子也可以
互相暖一暖。当他们
一起抬头仰望,对天空敬爱悲伤
三八节(外二首)
■ 路 也
相对于生育,我年事已高
还是离婚女人
在春天,在三八节
我却突然萌发出一个辉煌念头:
我要生一个孩子
我要延续我自己
我要赶在死去之前把自己拷贝
留一份在这世界上
我身体里藏着一个朝代的能量
一个世纪的芬芳
我要生一个女儿
我的女儿再生女儿
女儿的女儿还要生女儿
我的嗓音,微鬈的头发,脚趾盖形状
略显笨拙的嘴,矮小身材
还有看人时的那种懵懂眼神
都将延续下去
我拥有千秋万代的版权
我的子宫被文学异化
仿佛那种词藻华丽的无用诗歌
它过于后现代,分泌那么多可笑的爱情
去供养一个肌瘤
也许它早已不把自己当子宫
误以为自己是一颗了不起的炸弹
现在,我想让它变得朴素和懂事
复兴伟大的现实主义传统
同时我将以一部最有力量的
并且绝对有血有肉的作品
告别我的写作生涯
一床棉被
妈妈在窗下给我缝被子
用操劳的针穿起了牵挂的线。
我歪坐床头,脚丫子放上书桌
我是她的女儿。
十年前,姥爷到集上买布料和棉花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