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乌鸦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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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乌鸦的故事-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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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去什么地方?您刚脱完第一次毛,年纪这么小,就独自旅行!您父母是干什么
的?他们是哪儿的?为什么让您落到这种地步?这真叫头上的羽毛竖起来!”
    在她说话的工夫,我欠起身子,大吃一顿。小斑鸠站着不动,一直怜悯地看着
我,她发现我有气无力地扭过头,明白我渴了,又见海绿茎上留下一滴夜雨,非常
新鲜,就用嗷小心翼翼地接住,给我送来。自不待言,这样一个矜持的人,如果不
是见我病得厉害,绝不会有这种举动。
    我还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不过,我的心却怦怦狂跳不已。我夹在两种不同感情
之间,深深受到一种难以言传的诱惑。我这面包总管如此活泼欢快,我的斟酒侍者
又如此殷勤温柔,我真希望这一午宴永世不散。可惜的是,凡事都有始有终,一个
身体复原者的胃口也不例外。我吃完饭,体力恢复了,便满足小喜鹊的好奇心,向
她讲述了我的不幸。小喜鹊听得那么专注,似乎超出了她所应有的程度,而小斑鸠
则义形于色,表现出由衷的同情。最后,我触及到关键一点,我的痛苦根源,即不
知道自己的出身。
    “您开玩笑啊?”喜鹊高声说道,“您,是只马鹤!您,是只鸽子!算了吧!
您是只喜鹊,亲爱的孩子,货真价实的喜鹊,非常可爱的喜鹊。”她补充这一句,
还用翅膀拂了我一下,就像用扇子轻轻握了一下。
    “可是,侯爵夫人,”我答道,“若说是喜鹊,我觉得这身羽毛的颜色,请别
见怪……”
    “是一只俄罗斯喜鹊,亲爱的,您是一只俄罗斯喜鹊!您不知道俄罗斯喜鹊是
白色的吗?可怜的小伙子,多么天真啊!”
    “不过,夫人,”我又说道,“我生在巴黎沼泽区偏僻角落的一个破锅里,怎
么成了一只俄罗斯喜鹊呢?”
    “晤!善良的孩子!你们是入侵者,亲爱的,您以为入侵者只有你们吗?请相
信我吧,您就听候安排,等一会儿,我要带您走,让您开开眼,瞧瞧天下最美的东
西。”
    “请问,在哪儿呢,夫人介
    “在我的绿宫里,可爱的小家伙;您会看到,那里过的是什么生活。您作了喜
鹊用不上一刻钟,就再也听不进去别的事情了。我们那儿有上百只,但不是住在林
子里在大路上乞求施舍的那种大喜鹊,而是高贵善良的一群,一只只小巧灵敏,仅
有拳头那么大小。我们每个身上不多不少,只有七个黑斑点和五个白斑点,这是一
成不变的,其余的我们都不放在眼里。不错,您没有黑斑点,但您有俄罗斯这样的
身份,就足以受到接纳。我们的生活只有两件事儿:队队欢叫和梳洗打扮。从天亮
到中午,我们梳洗打扮,从中午到天黑,我们就叭叭欢叫。我们每个都栖在树上,
拣最高最老的树木。在森林中央耸立一棵巨大的橡树。唉!现在没人住了,那就是
先父国王庇十世的故居,我们有时去朝拜,长叹几声;不过,除了这一小小的伤感
而外,我们的日子过得快活极了。我们那儿做妻子的并不假装正经,做丈夫的也不
嫉妒,我们的欢乐既纯洁又得体,因为我们的话语虽然欢快而放肆,我们的心却无
比高尚。同样,我们也无比骄傲,如果一只松鸦或者哪只野鸭胆敢闯进我们圈儿里,
我们就毫不留情,把他的羽毛拔光。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天下最善良的,在我们那
儿矮树林里生活的麻雀、山雀和金翅鸟,总能得到我们的帮助;喂养和保护。至于
饶舌呀,诽谤呀,什么地方也不如我们那儿少见。我们那儿也有虔诚的老喜鹊;终
日念天主经,不过,我们少妇闺女堆里最轻率的一个,也可以从最严肃的老婆婆身
边经过,不必害怕被鹤一口。总而言之,我们的生活讲究欢乐、名誉、荣耀,也喜
欢闲聊和衣着打扮。”
    “这生活实在太美了,夫人,’俄答道,“我若是不遵从您这样一个人的吩咐,
那就未免缺乏教养了。不过,在有幸跟随您走之前,求求您了,请允许我对这位好
心的小姐说句话。小姐,”我对小斑鸠说道,“请求您坦率地对我讲,您认为我真
是一只俄罗斯喜鹊吗?”
    听这一问,小斑鸠垂下头,脸色顿时绯红,好比洛洛特的绸带。
    “可是,先生,”她说道,“我不知道能否……”
    “看在老天的分儿上,说吧,小姐!我绝无冒犯您之意,而且恰恰相反。我看
你们两位都特别可爱,我愿意当场发誓,一旦弄清我究竟是喜鹊还是别的什么,我
就一定把心和爪子,献给你们当中愿意接受的一位;因为,瞧您的样子,”我压低
点儿声音,又对这位年轻姑娘说,“我就感到自身有某种说不清的斑鸠的天性,搅
得我心绪特别不安。”
    “也确实如此,”小斑鸠说道,那脸色更红了,“我不知道是不是阳光透过丽
春花射在您身上的缘故,反正我看您的羽毛仿佛有一种淡淡的色彩……”
    她不敢说下去了。
    “噢,真叫人困惑不解!”我高声说道,“究竟该怎么办呢?我这颗心惨痛欲
裂,怎么能献给你们中间的一位呢?苏格拉底啊!你说:‘要认识你自己’的时候,
给我们的告诫多么美妙,又多么难于遵从啊!”
    自从一支倒霉的歌大大冒犯了我父亲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练过声。此刻我
忽然想到,何不用歌声辨别一下真相,“对呀!”我心中暗道,“既然父亲大人刚
听一段,就把我赶出门了;那么我唱不到两段,就会对这两位夫人产生作用啦!”
于是,我先躬身施了一礼,仿佛要请求多多包涵,恐怕淋了雨受影响,然后就开始
鸣叫,继而阔阔瞅瞅,接着又叽叽咕咕,最后扯着嗓子唱起来,如同赶骡子的西班
牙人迎风吼叫。
    在我唱下去的时候,小喜鹊渐渐离开我,她始而惊讶,继而愕然,终于万分骇
怪,并搀杂着深深的厌恶情绪。她绕着我飞旋几圈儿,就像一只猫挨了烫又想吃,
围着一块热肥肉转悠似的。我看到试验的效果,就想进行到底,可怜的侯爵夫人越
显得不耐烦,我越扯破嗓子歌唱。她听我奋力鸣叫,坚持了二十五分钟,终于忍受
不了,啪啪鼓翅飞走,返回她的绿宫。至于斑鸠姑娘,她刚一听我鸣唱,就酣然大
睡了。
    “美妙歌声的出色效果啊!”我想道。“沼泽区啊!母亲的旧锅巢啊!我多想
回去!”
    我正要飞走时,斑鸠姑娘又睁开眼睛。
    “别了,特别可爱又特别令人厌倦的外来者,”她说道。“我的名字叫咕喀莉,
请你记住我厂
    “美丽的咕哈莉,”我应声说道,“您又善良,又温柔,又可爱;我愿意为您
而生,为您而死,但您是粉红色的:我生来没有这么大的福气!”

 
第04节  
  
                                 第四节

    我的歌声所产生的可悲效果,也不免令我伤心。“唉!音乐啊,唉!诗歌啊,”
我在飞回巴黎的路上,反复地念叨,“能理解你们的心灵真是寥寥无几!”
    我正这样思考,不料一头撞到对面飞来的鸟头上。撞击很重,又事起突然,我
们两个都跌落下去,幸好被一棵大树的冠顶托住了。我们摇晃几下脑袋清醒清醒,
我瞧了瞧新来者,料想必有一场争吵。我惊奇地看到他的羽毛也是白色的。他的头
倒是比我的大一点儿,头顶有一簇毛,神态便显得雄壮而滑稽了。此外,他的尾巴
翘得很高,气度非凡;不过,看样子他毫无同我打斗之意。我们俩都彬彬有礼,相
互打招呼,彼此道歉,接着又攀谈起来。我斗胆问他姓名,家住何处。
    “我真奇怪,您不认得我,”他对我说。“难道您不是我们种类的吗?”
    ‘诸实说,先生,”我答道,“我不知道属于哪个种类的。谁见了都问我,并
且对我说同样的话;肯定大家都在打赌。”
    “您要说笑话呀,”他反驳说,“您这羽毛特别合身,我看不错,准是个伙伴。
毫无疑问, 您属于高贵而可敬的白鹦鹉种族,拉丁文称。uata,学名为kakbe,俗
名cacatois。”
    “哎呀,先生,这很有可能,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荣幸。不过,您就当我不是,
劳驾告诉我,您尊姓大名。”
    “我就是大诗人嘎嘎托杜。我经常远游,先生,飞越艰难险阻和干旱的荒漠。
我作诗已非一日,我的缀斯经历了多少痛苦。路易十六当朝时,我吟颂,先生,我
还为共和国高歌,我大肆歌颂了帝国,也谨慎地赞扬了复辟的波旁王朝,近来甚至
还费劲地随大溜儿,勉力跟上这个没有审美观的时代的要求。我向世上抛出辛辣的
两行诗、庄严的颂歌、美妙的抒情诗、虔诚的哀歌、长折大戏、短篇小说、扑粉的
滑稽歌剧和秃顶的悲剧。总而言之,我可以夸耀地说,我为缨斯神庙增添了几桌文
雅的宴席、几处朦胧的齿形装饰,以及阿拉伯式的巧妙装饰图案。有什么办法呢?
我老了。不过,先生,我作起诗来还精神头儿十足,正如您所见到的,刚才我正在
构思一首不下六页的长歌行,不料脑门儿让您撞了个大包。这个就不说了,如果能
帮上什么忙,我愿为您效劳。”
    “真的,先生,您能帮上忙,”我接口说道,“您瞧见了,此刻我正处于诗意
的严重困境中。我不敢说我是诗人,更不敢说是您这样的大诗人,”我向他鞠了一
躬,补充说道,“不过,我天生一副嗓子,我每当觉得痛快或者忧伤时,嗓子眼儿
就发痒了。对您实话实说,我根本不懂作诗的规则。”
    “我也忘到脑后了,”嘎嘎托杜说道,“这一点您就不必担心了。”
    “可是,我还时常碰到一个糟糕的情况,就是我的声音对听者所产生的效果,
类似一个叫若望·德·尼维勒的声音对……您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吧?”
    “我明白,”嘎嘎托杜答道,“我本人也了解这种奇特的效果。我不知其所以
然,但是其效果是不容置疑的。”
    “那好,先生,我看您算得上诗坛的捏斯托耳,求求您告诉我,有什么方子治
这种碍难吗?”
    “没有,”嘎嘎托杜答道,“就我而言,始终未能找到。我年轻时总听见这种
鸣叫,受到极大的折磨;现在嘛,就不去想它了。我认为产生厌恶之感的原因,就
是公众消遣而朗诵别人的,而不是我们的诗作。”
    “我同您想到一处了,可是,您得承认,先生,一个心怀善意的人,刚做出一
个善意的举动,就把人全给吓跑了,这多叫人懊丧啊。顿劳您听我一听,再坦率地
讲讲您的看法,可以吗?”
    “完全可以,”嘎嘎托杜说道,“我洗耳恭听。”
    我立刻唱起来,而且满意地看到嘎嘎托杜既无厌倦之色,也天昏昏睡意。他目
不转睛地注视我,不时赞同似的点点头,还赞扬似的喃喃自语。然而,我很快就发
觉他并没有听我唱,而是在那儿构思他的诗。他趁我换气的瞬间,突然截口说道:
    “这个韵脚,我还是找到啦!”他微笑起来,摇晃着脑袋说道,“这是从我这
颗脑袋里出来的第六万零七百一十四韵!谁敢说我老啦!我要给好朋友们朗诵,我
要给他们朗诵,瞧瞧他们会怎么说吧!”
    他说着就飞走了,仿佛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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