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不知不觉地从脸颊滑过。
“哥哥，我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面了……好久好久……”
听到女孩的话，眉卿怜惜地抚摸了一下女孩海藻般的头发。当初自己亦是不受恩宠的奴婢，一次犯错，是女孩将自己从挥舞的棍棒下救了下来。
眉卿记得当时的女孩十岁，却仍是五岁的样子，张开手臂，挡在眉卿面前，如同绝望却勇敢的飞鸟，被剑射伤后，仍然挣扎着向前飞，没有目的地。
女孩眉梢凛冽地扬起，厉声说道：“不许你们打她。”
而那个被女孩称为父亲的男人，坐在一把上好的木椅上，摆了摆手，示意那些人停下。
他缓缓地说：“既然如此，你从此便不再是我的女儿了。”
说完，如释重负，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
女孩强忍住眼睛里晶莹的泪珠，不让它们滚落，倔强地说了句声“好”。
这正是男人想要的回答。
当时的眉卿，亦只有十岁，拖着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身体，一瘸一拐地来到女孩身边，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珠，说：“奴婢跟着你走吧。”
女孩没有说完，却狠狠地看着坐在眼前的男人，只是片刻功夫，她便不再是他的女儿。
女孩这一走，便是六年。
十六岁的女孩长着十岁的容颜，仍是十岁的身子。有一双异常大的漆黑如墨的眼睛，嘴唇小且樱红，脸蛋尖尖的，皮肤雪白，如同一个陶瓷娃娃。
这般美好的孩子，却不知是不是因为被下了诅咒，从小便被当作异类。
一切的一切只因为她与生俱来的能力。
鬼姬天生便能和所有的孤魂野鬼成为朋友，而那些小鬼亦叫她姐姐。
在落雪城的王宫里隐藏着无数的秘密，那些秘密如同平和的表象下的暗流涌动，时刻找准机会要来兴风作浪。
而七公主墨竹便是王宫里的一个禁忌亦是一个秘密。
我无意中听说最近神之国的王要接七公主回王宫的消息，却不知为何便十分想知道这个故事。
可惜我的能力已经差不多完全失去，问别人更是无从问起，说不定稍不留神便成了落雪城王宫里的另一个公开的秘密。
我开始明白皇慕言最近为何高兴得紧了。
祭司月魄打探到七公主的消息最近开始在王宫里疯传。我只是在王宫里随便走走，便无意中听到两个老婢女躲在宫殿的金色柱子后面咬耳朵。
“传说中七公主是老国主赶跑的，而七公主和现任的国主交情深厚，国主一定会接她回来的。”
“那当然，七公主是苦命的孩子，听说，她小时候……”
“啊呸，”其中一个穿绿衫的老婢女害怕起来，摸了摸插在发上的发簪，正色道，“别乱说。”
两人偷偷摸摸地环顾四周，没发现人看到，才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昨夜，皇慕言在祭司宫里待了很久才离开。今天，他亦是一天都是兴致勃勃。
为什么我，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碧萝城里，一身黑纱的女孩盘腿安静地坐在里屋里，垂下眼睑，眼下一颗墨色的痣在雪白的肌肤映衬下愈发显得栩栩动人。
“什么时辰了？”终于，女孩按捺不住睁开眼睛问道。
“小姐，不，公主，还没到时间呢。”眉卿浅浅地笑道。
“哦。”女孩说，再次垂下眼睑。
心里却早已不安分起来，一股暗色的激流不停地在心里翻滚。
“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我们终于要见面了。”想到这，她不由得欣慰一笑。这一切被眉卿瞧在眼里，眉卿莞尔。
昨天夜里，鬼姬躺在床榻上念着哥哥的名字睡着，却再次感受到那天被偷窥时偷窥人发出的气息，她不由得惊醒。
眉梢一冷，手心微握，细密的汗却早已爬满了手心。她知道这次面对的是一个强大的对手，心里不由地嘲讽道：“这么多年了，国主您还不愿意放过我么？”
“这次，你是要来杀了我么？”她嘴角挂笑，带着苦涩。
推开房门，却看见院落里站着一一袭白袍的男子，男子背向她而立，站在一片月色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风姿，身边安静地匍匐着一只灵宠。
“饕餮！”她惊讶地叫出声来。饕餮神兽，她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是守护幽月家的神兽。
果然，这是她以前的父王大人派来结果了她的性命的杀手么？
不，她不能死，她想她的哥哥。
想到这里，她立刻向后门逃去。
却听见祭司大人开口说话，铿锵有力亦是掷地有声。
“臣特受新国主之命过几日便来接墨竹公主回宫。”
鬼姬身体猛地一震，墨竹墨竹，这个名字，不知已经被她遗忘多久了。
她一直记得的是哥哥的名字，皇慕言。
迟疑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祭司大人，不知新国主是不是……”
她抿了抿嘴唇，想了想，终于说出了那个称呼：“哥哥？”
祭司月魄微笑道：“正是。”
鬼姬的心立刻开始狂跳起来。
“哥哥，是哥哥……”她高兴地对自己说。
哥哥现在成了国主，而现在，他要接自己回去了。
他终于，要接自己的妹妹回去了。
月魄在月色中莞尔，微微点头，轻轻道：“公主客气，国主，他一直都很想念公主。”
“可是……”墨竹微微低头，开始难过起来，忧虑如同水壶里的水慢慢地溢出去后开始漫延，渐渐地包裹了她的心。
月魄站在月色中，扬眉看着眼前的陶瓷娃娃，并没有说话。
“可是，我从出生便是个怪……”说到这，她忍不住流下眼泪。
“呵呵，”月魄年轻气盛地笑了起来，道，“公主无需忧虑，臣自有办法。进宫后，公主只需开开心心过自己的生活，该干什么干什么，公主的特别臣会想办法抹去的。”
“真的么？”鬼姬仰起哭花的脸，看见月魄点头，不由得破涕为笑。
而看着眼前兴高采烈的公主墨竹，月魄在月色下露出一个相当模糊的微笑。
这微笑，在皎洁的月光中渐渐地显得诡异起来。
皇墨竹
我记得神之国七公主墨竹和我初次见面时的样子。
惴惴不安的七公主墨竹被皇慕言抱起，旋转，黑纱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绽放出一朵花。而墨竹在皇慕言的肩膀上对我露出一个无邪的笑容，此刻，她的心是欢喜的。
虽然有讨好的成分，但却让我在第一眼便有点喜欢她。
七公主墨竹，亦是鬼姬，因具有与生俱来的能力从小便备受冷落。
她从皇慕言的怀抱里跳出了，跑到我的身边，一惯无神的大眼睛里在阳光中竟然绽放出了五彩，她兴致勃勃地问我：“姐姐，你是哥哥的王后么？”
这一问让皇慕言掩嘴偷笑，却让我顿时尴尬不已。
我蹲了下来，看着墨竹的眼睛，笑道：“并不是呢。”
听到这句话，她竟然赌气地嘟起了小嘴。
身后的皇慕言劈头给了她一折扇，宠溺地道：“人小鬼大。”
听到这句话，墨竹迅速转过身，给了皇慕言一个鬼脸。
那一晚，墨竹与我和皇慕言一同用晚膳，一向对我耿耿于怀的祭司月魄竟也参加了我们这个小小的晚宴。
一阵欢笑之后，墨竹恋恋不舍地与月魄一同离开。
而我站在墨竹渐行渐远的背影后，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皇慕言狡黠地把脸凑过来，开玩笑地说：“吃醋了？”
我摇了摇头，表情仍然是冷漠的。
“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渺渺，你知道么？我想让你给我生个孩子，我爱墨竹，但我会更爱你的孩子。”
听到皇慕言的话，我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想道：“可是，皇慕言，你知道么？若不是月魄，未来会是我杀了你。”
翌日，墨竹很早便兴高采烈地来找我。她坐在小圆桌旁边，一手抚弄摆在桌上的几支桃花，一边笑意盈盈地扬起脸问我：“姐姐喜欢吃什么？”
我本不想回答，但她的表情让我不忍拒绝。
甚至，我的心里有微微的心疼。
神之国七公主墨竹让我忍不住想起了那个叫陌清寒的女子来。
“喜欢吃橘子。”我说，甚至对她微笑。
“那……喜欢什么颜色。”
“血红色。”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喜欢什么动物？”
“狮子。”
……
墨竹问了我一连串问题，我都一一耐着性子回答了。
“姐姐，我突然有点困了，”她打了个哈欠，满含歉意地看了我一眼，道，“我不能陪姐姐了。”
我点了点头，道：“回寝宫休息吧。”
“嗯嗯。”她乖巧地点头，跑了，跑到门口回过头对我灿烂一笑。
午后，我百无聊奈地在后花园逛。桃花都开了，我准备折几支桃花回去。
站在一株桃花后面，透过满树粉黛，我看见了墨竹和皇慕言。
墨竹仍是一身黑纱，手里斜斜地握着一枝桃花，和皇慕言并肩走着。
“哥哥，你很爱渺渺姐姐么？”墨竹歪着头，眯着眼睛问皇慕言，将一朵桃花放在嘴里咬着玩。
皇慕言只是一笑，并没有回答。
“哼！”墨竹嘟起嘴不满道。
皇慕言爱怜地摸了摸墨竹的脑袋，温柔哄道：“我的好妹妹，哥哥也爱墨竹。”
墨竹便天真无邪地欢快的笑了起来，眼睛似乎朝桃树后瞟了一眼。
她双手背到身后，转了个圈，走在皇慕言前面，面朝他，问道：“哥哥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皇慕言将手放在下巴下面，沉思了会儿，才委屈般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好，哥哥记、好、了。”墨竹一字一顿地却又高声说道。
“墨竹最喜欢血红色，最喜欢吃橘子，最喜欢的动物是狮子……”
阳光下她的眼神扑朔迷离，不知道在看哪里。
我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快被折断的一根桃花枝挂在树上，孤零零地竟然显现出萧条的味道来。
傍晚，我和墨竹在后花园里的凉亭里碰面。
我面无表情的从她身边走过去，面对她我想我再也没有力气笑出来了。
“啊！”墨竹突然尖叫起来。
我回头，看见她的玄色绣花鞋正好踩在我的白纱拖地裙摆上。
“怎么了？”皇慕言闻声过来，问道。
“不好意思啊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墨竹道，并做出一副异常无辜的表情来。
我回过头去，面无表情地走了。
夕阳西下，身后的桃花正艳。可是身后的美景与墨竹的眼泪以及皇慕言惊慌失措的安慰都与我无关。
身上的白纱飞扬，我自嘲地在心里笑道：“这个世界，本来就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公主……”眉卿叫道，仍是一袭绿意，额头上一朵红色花钿，略略心疼。
墨竹一脸困意地躺在床榻上，满脸心思，发着呆，听到眉卿的话醒过神来，纳纳地问眉卿：“怎么了？”
眉卿心疼地问道：“公主可有心思？”
墨竹顿时眼神一冷，却仍然摇了摇头。
“眉卿，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眉卿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墨竹却站了起来，抚摸床头的桌子上青色花瓶里插着的一枝桃花，将一朵一朵的桃花从树枝上扯下来。
她想到昨天夜里，哥哥以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