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明宫十六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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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明宫十六朝- 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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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给吴三桂,致三桂沉湎酒色,置国家大事于不顾了。又有人说,吴三桂是个有为的青年,应当令他远驻边地,备尝艰辛,使他知道疾苦,俾将来晓得爱国卫民,不当遗美人与他,因此使三桂纵情声色,贻误国家,罪非浅鲜!董宗伯见众议纷纭,不觉大惊道:“俺竭力把圆圆成全三桂,乃是希望他忠心为国,以御外侮的意思,哪里是叫他拥美人,在家淫乐,这不是俺害了他么?”当下回到家中,走进书斋,研墨润毫,写成一封书信道:    
    长白将军阁下:多日不晤,甚念!近想将军,美人新宠,其乐可知也。曩者,将军名冠武榜,凡知将军者,无不为国家庆得人。老夫虽髦愦,不禁为国家,也为将军喜也。故廷臣之于将军,推崇备至。曾几何时,而朝廷任将军之谕下矣。夫朝廷以兵权付将军者,冀将军赤心保国,内而扫除妖氛,外而力殓强梁,使明代之江山,转危为安,则将军不啻手造明代,其功业勋德,尚可得而计耶!顾将军志不在此,乃与田畹争一歌妓,甚至废寝忘食。老夫以将军乃英才也,不忍使将军困于情网,而坏国家柱石,故不惜三寸舌,为将军作说客。讵知事成而后,将军不图铭感而思报,反纵情声色,沉缅于曲部之中。    
    嗟夫!在今日之世,岂尚是人臣恋歌妓时耶?矧厉王以褒姒而亡国,夫差悦西施而吴灭。儿女情长,则英雄气短,此尤不能不为将军虑也。陈圆圆者,一秦淮之歌妓耳,路柳墙花,人人得而攀折者,而将军爱之,适足以辱将军而已。幸将军以国家为重,体朝廷宵衣旰食之心,为保国安邦之策,青史留名,万年传诵。苟不然者,以堂堂须眉,不为国家效忠,而终年消磨岁日于情天孽海之中,彼项羽自刎乌江,前车犹可鉴也。万一蹈斯覆辙者,不仅将军之不幸,亦国家之不幸也!回头彼岸,惟将军筹而三思之!    
    董其昌写罢,又自己读了一遍,随手加封,命家役将信送往都督府去。那时三桂和圆圆,正在后圃中饮酒看花,兴谑欢谐。忽见婢女持着一个信封进来,三桂忙接过手里,见信封上写着“吴将军长白谨启”,三桂不知道是谁写给他的信儿,便一手拆开来,和圆圆并肩观看。读罢,对着圆圆笑道:“董老头在那里发牢骚了。”话犹未了,圆圆蓦地立起身儿,噗地跪在三桂面前,珠泪盈盈地说道:“董宗伯为将军利害计,为国家安全计,似非去贱妾不可。将军欲显身扬名,卫国保民,也决计非把贱妾杀了或是剐了。恐蜚短流长,人家总要说是将军留恋女色,抛撇国事的了。这样看来,为了贱妾一人,累了将军威名,也贻误将军进取之心,那不是叫贱妾罪上加罪吗?若果将来两败俱伤,不如贱妾先死在将军的面前吧!”陈圆圆说到这里,霍地立起身来,向着庭柱上一头撞去。这一来把吴三桂吓得心胆皆裂,慌忙将圆圆一把扯住,轻轻地抱在膝上,低声安慰着道:“你不要心里气苦,俺的主意很是坚决的,无论他们怎样地说着讲着,俺拼了这副总兵不要了,终是和你伴在一块儿的。况且俺千辛万苦地弄你到手,怎肯听了闲言,无端地把你抛撇?那是无论如何办不到的。老实说一句,俺的头可断,海可枯,石可烂,我们两人的情意,是万万不会分离的!”三桂说着,取过董其昌的书信来,狠命地一顿乱撕,撕了一会,又掷在地上蹬了两脚,狠狠地说道:“这老悖没来由,枯井生波的,写这样劳什子的信来。俺不看他成全俺两人的功劳,早就赶往他家中,把他一剑斫了。”圆圆见三桂正言厉色地说着,对于自己,确是一片诚心,不觉破涕为笑,一头倒在三桂的怀里,一面撒娇撒痴的,要三桂设誓给她听。可怜一位雄心勃勃、自命不凡的大英雄,被陈圆圆迷惑住了,什么父母妻子、富贵声名,一古脑儿看做了浮云一般,哪里还放在心上?从此三桂死心塌地地伴着陈圆圆,再也想不着“功名富贵”四个字了。    
    再说闯王李自成,攻陷安徽凤阳,焚了皇陵,屠戮百姓,这警耗传到了京中。崇祯便素服避殿,设祀祭奠,并俯伏地上,放声大哭道:“朕居位无道,天降厥凶,致令泉下列祖列宗,遭贼的蹂躏。朕死无颜对太祖高皇帝,更何面目见先哲贤人?”崇祯帝带诉带哭,越哭越是伤心,那旁边侍祭的大臣,如魏藻德、钱谦益、孔员运、贺逢圣、薛国观等,以及内侍宫监,无不涕泣得不可仰视。乾清门满罩着愁云惨雾,祭台上的红烛,光焰都成了惨绿色,似也在那里伤心一般。这时殿外忽然一阵狂风,把祭祀所燃的红烛,尽行吹灭,就是案上列着的历代祖宗皇帝圣像,也都被狂风打落在地,群臣无不失色。崇祯帝叹口气道:“天屡降灾,贼盗四起,国恐将不国!狂风把祭烛吹熄,分明是不祥之兆无疑。”说罢拂袖回宫。过了一会,内殿传出谕旨来,着洪承畴督师剿贼。这旨意颁下洪承畴方视师天津,闻命即移檄江淮,调总兵左良玉、边大绶两支人马,一出东,一出西。承畴自统大军,直扑正面。自成的人马,都原是些乌合之众,怎经得左良玉的一路人马,个个是精壮的大汉,只一阵地乱砍乱杀,自成大败而逃。被左良玉和边大绶,四面围将上去,把自成所有的精锐,几乎杀个干净。自成只领得十八骑,死命地冲出重围,逃往河南一带去了。这里正在大杀义军残部,安徽将告肃清,忽然上谕下来,召洪承畴火速进京。承畴不知是什么紧急军情,及至到京觐见,方知是满洲的太宗皇帝,改国号为大清,以天聪十年为崇德元年。清太宗因征察哈尔,顺道攻入大同宣府一带。巡抚张凤翼,上疏告急,崇祯帝立召洪承畴面谕,并拜为经略史,令即日出师,往援宣大。洪承畴奉谕退朝,回到自己的私第中,命家人们设起香案来,祭过了祖宗,又唤齐妻妾子女,一一和她们诀别。这时阖家大小,惊慌骇怪,正不知洪承畴是什么用意。讲到这位洪承畴,本是明朝一个名士,于军事上的知识,很是高深,至于文章学术,也可以称得上选。通说一句,似洪承畴这般人物,在明末时代,已算得是数一数二的了。洪承畴掌着帅印,出入戎马之中,他自以为儒将风流,常以古时的名将自诩。他的生平,也没有过于失德的地方,只是好的声色,所以家里的三妻四妾,一个个貌艳如花。在承畴原可以优游家居,安享他的闺房艳福。怎奈国家多事之秋,承畴既膺了督师的重任,不得不东征西剿,驰骋疆场,以致家中的艳姬美妾,香衾辜负,大有悔教夫婿觅封侯之概了。那日洪承畴和家人诀别时,他有了爱妾曹氏,芳名唤做阿香的。为承畴最钟爱了。当承畴应召进京时,一夜宿在馆驿中,见阿香姗姗地走进来,见了承畴,盈盈跪下地去,垂泪说道:“妾今要和相公长别了!”


第八部分第七十二章 洪承畴大战清军(1)

    承畴听说,大惊失色。忙伸手去拉她,忽然不见。洪承畴大叫怪事,警醒过来,却是南柯一梦。他从榻上一骨碌地爬起来,听谯楼正打着三更,案上的灯火,犹半明半灭。承畴一面剔亮了擎灯,细想梦境,谅来决非佳兆。又想阿香是自己心爱之人,奉谕剿贼,转眼已是半年多了,家中好久不通消息,莫非阿香有怎样长短么?承畴在馆中,胡思乱想的,翻来覆去,休想睡得着。看看东方发白了,远远地村鸡乱唱。承畴便披衣起身,草草地梳洗好了,唤起从人,匆匆上马。这时洪承畴的归心如箭,真是马上加鞭,兼程而进。    
    洪承畴像不日到了京中,一口气驰回私第,家人们见主人回来,自然排班迎接。承畴也无心和他们兜搭,三脚两步地跑入内院。见阿香方斜倚在一张绣椅上,一个小环,轻轻地替她捶着腿儿。她见承畴进来,也不起身相迎,只把头略略点了点,嫣然微笑。承畴这时细瞧阿香的玉容惨白,病态可掬,不觉吃了一惊。急忙向阿香问道:“你脸色上很是不好,敢是冒了寒了?”阿香摇摇头道:“没有什么病,不过胃口不大好,吃不下饭就是了。”承畴说道:“可曾延医没有?”说着便挨身坐在阿香的旁边,一手拥了她的纤腰,嘻开着嘴,怔怔地望着阿香等她回答。阿香把头扭了扭道:“那是妇人家常有的小病,羞人答答的,怎好去对医生说?”承畴弄得摸不着头脑,答着说道:“什么病不能对医生说?医者治疗百病,有甚害羞?”阿香也笑了笑,附着承畴的耳朵,低低说了一句,那粉颊上不由地绯红起来,把头倾倒在承畴的怀里。承畴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当是什么绝症,倒害得我满心的不安。你早说明了,我就不至这样着急咧!”原来洪承畴是三十五六岁的人了,家里妻妾满室,婢仆如云,所令他愁闷的,就是膝下尚虚。现在听得阿香说,腹中已有七个月身孕,把个承畴乐得手舞足蹈,哈哈地笑个不住。笑得阿香满脸通红,在洪承畴的身上,连连地拧了一把道:“你总是大惊小怪的,被人家听见了,又算什么?”洪承畴更笑得打跌道:“这不是瞒人的事,将来早晚要被人知道的,怕他怎么?”两人正在嘻笑着打趣,忽见外面的门役,飞也似地跑进来道:“曹公公求见。”承畴见说,慌忙叫阿香回避了,自己出去迎接。    
    司礼监曹化淳,昂着头跨进二门来。一眼瞧见洪承畴,便带笑说道:“老洪,你倒好安闲自在。皇上有旨宣你去议事,快跟了咱走吧!”承畴惊道:“皇上怎会知道我在家里?”曹化淳笑道:“天下事要人不晓,除非不为。你方才策马进了天安门,恰好被王承恩看见,便去奏知皇上。皇上在便殿中等得你不耐烦了,才命咱来召你的。”洪承畴这时不敢怠慢,随着曹化淳去觐见崇祯帝。三呼礼毕,崇祯帝把宣大的警报给他瞧看,并谕令即日督师,经略宣大。洪承畴领旨出来,心里虽然不高兴,但皇命不好违忤。只得没精打采,一步懒一步地回到家中,和妻妾等垂泪诀别。阿香忍不住说道:“相公往昔督师剿贼,终是很起劲的。此番奉谕回来,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洪承畴叹口气道:“你们哪里晓得,因为边地的人马,大半是战败的老弱残兵,上起阵来,经不起一战,就要各自逃命的,不比江浙诸镇的人马,训练得既极纯熟,去剿那乌合的义军,当然有几分可以把握。如今满洲方兵强将勇的时候,倘统了这些残兵和他去抵敌,不是自己送死吗?此番督师出兵,眼见得是凶多吉少。万一祖宗庇佑,得安然回来,那是不必说了;不幸兵败塞外,或是被敌人所擒,我身为将帅,膺君命重任,岂肯靦颜降敌?那是只有一死报国了。可怜异地孤魂,不知谁来收我的骸骨哩!”承畴说到这里,那声音渐渐带颤,潸然流下泪来。那些姬妾们,听了承畴的话,都好像承畴有死无生的了,大家一齐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经略府中,顿时惨雾腾腾,涕泣声不绝。大家哭了一会,还是阿香止泪说道:“相公未曾出师,俺们这样哭泣,算怎么一回事?况吉人自有天相,安知相公此去,不马到成功?”说着勉强做出欢容,去劝慰承畴。众姬妾也各自收了眼泪。由承畴吩咐厨下,安排起筵席,和妻妾们团团地坐了一桌,算是饯行酒。承畴心上有事,只顾一杯杯地喝着,直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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