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留下吧,”古罗夫干脆回答说。他注意望了客人一眼之后补充说道:“我今天很喜欢你。”
“谢谢。我尽快把自己的事情办好,争取不妨碍你。”
“行。”古罗夫点了一下头,从卧室里拿来一个枕头,一件干净的内衣和塔姬雅娜死后留在他家里的一件女睡衣。
玛丽亚把睡衣抖开来,没提任何问题就把所有的东西全部摊到沙发上。
“你几点钟睡觉?”她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不一定,有时候不回来过夜,我什么时候回来,我会事先打电话通知你的。如果没打电话来,到了十二点你就上锁,门是钢做的,别人按门铃你别去开门,也不要去打电话。我每隔两个小时就会来一次电话。明白吗?”
“明白了。”
“我的房间你不要给任何人。我把钥匙给你,你千万别把它丢了。”
“你的钥匙我不拿,通常我回来很晚,你来开门。”
“要是我不来呢?”
“你别急,我是个成年女人,我不愿给你带来不便。”
“好,”古罗夫看了看手表,“你收拾吧,浴室就在旁边,”他指着房门,“我看一会儿书,你躺下睡吧。你吹口哨,我就来。祝你晚安。”
“很好,”玛丽亚把餐具送到厨房里,准备清洗,她对站在门口的古罗夫说:“我的影片刚刚放映完。顺便告诉你,我是第一次在影片里演女主角。不知道为什么导演总是不欢迎我,说我没有个性,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而已。有趣的是,我在剧院里演的都是有个性的角色,可到了电影里我就没有个性了。”
“你还年轻,将来有的机会演戏的。”古罗夫冷淡地说着,一边擦盘子一边想自己的心事。
“三十七岁,似乎还年轻,但对于演主角来说,已经够了。”玛丽亚发现男主人没在听她说话,所以她就一直不停地说下去,以便不致出现令人尴尬的停顿。“虽然古尔琴科在《狂欢之夜》以后一百年没拍电影,但今天她还是明星。我的才华,同她虽然不能相比,但就是她这样的演员也差点被埋没了。我得参加到圈子里去。所有的大导演都有自己的一伙人……一个黑手党人告诉我……你说出一个导演来,亲爱的,”玛莎开始用高加索口音讲话,“只要说出他的名字来,我保证他会要你拍片的。”
“所以这个‘电影制片人’现在就住在你的房子里?”古罗夫从玛丽亚手中拿过来一个湿盘子。
“我的问题,这是我的问题。”
“好吧。”古罗夫把毛巾挂起来,走进卧室去了。
古罗夫打开落地灯,拿起一卷阿基莫夫的作品,坐在围椅上。“萨沙这狗崽子来帮忙了,他还觉得我脑袋痛得不够。小姑娘神气十足,但她却倒了大霉,这可不是明摆着的事!可我又不是消防队,真他妈的见鬼!”他拼命骂自己,发誓不干涉别人的生活,自己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
“列夫·伊凡诺维奇,我安顿好了,可我不会吹口哨!”玛莎从客厅里叫道。
“吹口哨我可以教你学会。”他坐在沙发旁边的围椅上,抽起烟来了。“不过生活我就没法教你了,因为我自己也不会。”
“你很坚强,但你得随便一点。”
“真的吗?”古罗夫从桌子上拿起烟灰缸。“谁该随便一点呢,是你这位歌剧女主角?还是电影学院一年级的女学生呢?让她演个小品就成了。”
“你说得对,”玛莎拥着被子坐着。“每只骆驼只能驮它能驮得起的那么点东西。给支烟吧。”
“不给,”古罗夫把烟盒藏进口袋里。“你不抽烟,也没必要学。祝你晚安!”
他打开落地灯,把顶上面的灯光熄灭了。
“那告别的一吻呢?”
“明天早晨吻吧。”古罗夫走进卧室,随手把门关上。
玛莎熄了落地灯,但没有睡,而是在思考:她认为她了解男人是错误的。这里的男主人就是一个罕见的人,一个以前从没见过的人。问题也不在于他不动手动脚,不上床。古罗夫完全不是在演戏,他不想给人留下印象,他完全是自然的。作为女人和演员,她准确地感到了这一点。男人在她面前的表现是备不相同的,有的人很放松,开始说说笑笑,而且说个不停。另一些人则很缄默,默不作声,表现出冷漠。有相当多的一类男人,让人了解:你很漂亮,我不争论,但我这样的男人是不会倒到路上的,让我们简单点,上床吧。男人虽然表现不同,但实际上他们都想招人喜欢,给人留下好印象,可这位民警则无所谓,不管她长相如何,她是否是名演员,对他有什么看法。他允许她留下来过夜是出于礼貌,他并不掩饰,家里出现一个女人,并不会使男主人欢喜莫名。而且他也不掩饰他喜欢这位不速之客,他不反对同她睡觉,但他不会首先把手伸出去。“好,好,密探先生,让我们看看你到底能忍耐多久。”带着这样的想法,玛丽亚堕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他们几乎没有交谈,迅速吃完早饭——一杯咖啡和一块夹心面包,一起从房子里走了出去。
“你去哪里?”古罗夫说道,“如果不远,我用车送你。”
“不麻烦了,我自己能走。”玛莎回答。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古罗夫把停在行人道旁的一辆外国牌号的汽车保险装置打开。
“你就这么开车,不害怕吗?这车是什么牌子?”
“雷诺,法国的。”
“送我到马雅可夫斯基街吧,”玛丽亚坐进汽车。“我想,这不远吧?”
他没有回答,坐在驾驶室里,问:
“你想什么时候回来?”
“演出十点结束。”她说出了她所在的戏院名字。
“我来接你,如果我有事,我的朋友来接你。他叫斯坦尼斯拉夫。可这原则上并不方便。接你回来的问题,应该解决,现在经常出事,我们可能很忙。”
玛丽亚看到古罗夫在想自己的事,便很生气地回答:
“我会想法子保护自己的,如果十点十分你不来,我就去找我的女友。”
“好。”
“你总是这么守时吗?”
“是的。”
玛丽亚很想使古罗夫生气,迫使他发火:
“很有趣,这样的一辆车子值多少钱?你是用什么钱把它买下的?”
“它值多少钱,我不知道。车子是人家赠送的。”
“是人家随便拿来送你的?大概是作为贿赂吧?”
“是为了感谢,”古罗夫经常注视着后面的镜子,对辛辣讽刺的女伴,没有注意。
“谁对你这么感谢呢?莫非这是秘密?”
“不是秘密。车子是美国联邦调查局送的。我们一起工作,我帮了他们不少的忙。”古罗夫把车子开到花园环路。“就是说,如果不出什么事,我十点钟来接你。”
古罗夫气呼呼地来到部里,整天写毫无意义的总结、说明、申请报告,然后简单地向克里亚奇科描述情势,问:
“我需要这个女人吗?”
“我想她长相不赖吧?”克里亚奇科问。
“很漂亮,很漂亮,”古罗夫很愤怒地回答道。“不过,她是个演员,受惯了别人的关照,可我是个自由自在的人……”
“请原谅,”克里亚奇科打断他的话。“让我们到剧院去接她,送她回自己的家,把住在那里的人赶出去。如果是女演员撒谎,那就让她和野汉子留在一起,由他们自己去解决问题。你又不是消防队。”
第二章
古罗夫的确不是消防队,但他是个普通的男人,与一个漂亮女人共同住在一套房子里三天以后,他明白了他如果不是恋爱,就是深深地迷恋上了。玛丽亚马上就感觉出了这一点,所以,她一句话也没说就从沙发上搬进了卧室。
他们像新婚夫妇那样在一起过了半个来月,很少交谈,没有明确关系。现在古罗夫没有什么重要工作要干,他早晨开车送玛丽亚去排演,晚上演出或音乐会后接她回来。他很克制,但很关心,给她送花,有时还去看演出。玛丽亚觉得古罗夫在紧张地等待什么。她没提什么问题,因为她明白:这位密探不喜欢别人用问题去纠缠他。
“要忍耐,”玛丽亚对自己说,“要忍耐和等待。抓住他,紧紧地抓住他,这样的男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如果你这个傻瓜,失去了他,你会终生饮恨的。”他身材端正,很有情趣,很聪明,但所有这一切,都不是主要的。玛丽亚这一生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而富有信心,似乎她变得更加富有才华、更加重要了。她不再关心剧院里和电影界里叽叽喳喳的流言蜚语。同这个男子见面以后,玛丽亚好像变年轻了些,同时变得更聪明,更会嘲讽人了。好像她有了最强大的特异功能,可以不管别人的怨恨和忌妒。连商店售货员的蛮横无礼和她的服装负责人的冷言冷语,也不再使她激怒了。人称可怕的女服装负责人叶卡捷琳娜有一天问道:
“玛莎,你在哪里找到这么个男人的?他好像不是来自我们这个世界,我甚至有点怕他呢。”
“我也有点怕他,”玛丽亚承认,“我们要忍耐。”
“你知道吗,玛丽亚,你变得漂亮些了。”
“我变得有信心些了。但不知为什么我感到害怕,我害怕醒来,因为这样是不可能持久的。他不断给我力量,好像等待我的是一种不可能办到的事。”
古罗夫真的在等待。他知道他工作的平静是暂时的。以前他不怕暴风雨来临,二十多年的工作中,他碰到过不止一次。他并不是大无畏的人,但对待极其危险的情势,他有自己的哲学思考:人各有命,任何通路都必须走到底。现在他明白了:大雷雨来临时,他会比平时更容易受到损害的,保护自己是习惯性的,但要保护两个人就困难得多。密探安慰自己,他不是爱过吗,而且曾经结过婚,不过别人从他手中有一天把他的妻子和她年纪很轻的妹妹一起偷走了。他当时拼命反击并且取得了胜利。但那是另一个时代,另一样的罪犯,人的生命更值钱。除此以外,古罗夫总是回忆塔姬雅娜的死,因为她是被误杀的,子弹本来是奔他这个密探而来的。
奥尔洛夫把找到“生活服务部”的任务交给古罗夫的那一天到来了。他得找到那些负责讨债并消灭没有用的人的职业杀手。
密探干起来了,以检察院侦查主任伊戈尔·费多罗维奇·戈依达为代表的那些人便过分热心地把王牌全都扔给了他。但是如果是玩王牌游戏的话,那么王牌既可以落到你的手中,也可以落到对手的手里的。密探对这条规律是深信不疑的。
斯坦尼斯拉夫喜欢到朋友的住所里去,但这样的晚上并不多,而且主要是队员们认真研究工作的时候,比如今天,两位朋友在办公室里还没谈完,所以来到古罗夫家。古罗夫马上走进厨房,斯坦尼斯拉夫则马上给妻子打电话,告诉她他现在在哪里。
“向列夫·伊凡诺维奇问好,你要知道,我会向国家汽车检查局的值班员打电话的,预先通知他,你会醉后开车的。”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你得考虑,打电话的钱归你付。我吻你!”
斯坦尼斯拉夫来到厨房里,打开冰箱。
“妻子唆使我喝一百公分。”
“你可以用饺子当下酒菜。还有蔬菜色拉,但你得不到。”古罗夫往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