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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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破碎-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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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施纳贝尔所弹的八张一套的“贝多芬钢琴奏鸣曲全集”一遍,贝多芬在奏鸣曲里表现的痛苦啊抗争啊意志啊之类曾折腾了他一辈子,我不幸也被其感动,在听的时候,脑子里也曾转出过离开陈小露的念头,但音乐过去,念头立即无影无踪。
  瓦尔特指挥纽约爱乐乐团演奏、威斯敏斯特合唱团担任合唱的莫扎特的《安魂曲》听了十一遍。其中的很多唱段竟叫我听出了街头流行歌曲的味道。
  即使这样,三天中,我也没能改掉每隔一会儿便检查一下电话是否挂好的恶习。
  74
  终于,我站在北京外国语学院的校门前,而对面陈小露正背着小包,手拿两本教科书向我姗姗走来,一瞬间,我竟疑心自己是否站在位于波士顿的哈佛商学院门口,等待一个高不可攀的哈佛校花。我迎上前去,满心欢喜,走近一看,陈小露却显得心事重重,顿时,一种古怪的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连我的脚步都放慢了。
  “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也不知能不能过。”陈小露没精打彩地说。
  突然之间,我居然感到两人之间无话可说。
  我陪着她走了十几米,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放在嘴里,站住,点烟,深吸一口。我一抬头,陈小露也停住脚步,站在我旁边,看着我。
  “你去哪儿?”我听到她这么问我。
  “我?”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上午我接到她电话,说要我到学校门口接她,但接她以后怎么样却没提,她这样一问,我更摸不着头脑了。
  “你今天有事吗?”她又问。
  “没有。”
  “你陪我去友谊擦车吧。”
  我点点头,未说一声,我们一前一后,走向路边她的汽车。
  “我总是在友谊擦车。”她说。
  我们上了汽车,开到友谊宾馆里面的一个停车场,有工人上来擦车,我站在一旁,正是下午四点半钟,停车场上没什么人,阳光充足,陈小露与我站在一起,看着工人们用接着水龙头的皮管子把车冲洗干净,又用肥皂水擦了一遍,又用水冲去肥皂,又拉开车门,把仪表板、方向盘擦干净,拖出脚垫子,在空中抖净尘土,最后是玻璃,里里外外、一块块用拧得干干的麂皮擦得透亮,这中间的半个小时,我们几乎没有说话。
  “你有事吗?”玻璃擦完,我问她。
  “我有一朋友约我找她,她开一个广告公司,就在蓟门桥,我们好长时间没见了,我要去看看她。”
  我点点头。
  “我还要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去拿一封邀请信用来办护照,下个月我要去一趟泰国,我——我老公要我去的。”陈小露总把她的台湾人称做老公。
  我再次点点头。
  “给我一支烟。”她说。
  我把烟递到她手里,她就在我旁边点燃,抽了起来。
  我耗在那儿了,不知该怎么办,看得出来,陈小露也同我一样,气氛沉闷。
  “那我先走了。”我说。
  陈小露点点头:“那,好吧——再见。”
  我向她招了招手,冲她笑了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也不知如何笑得出来,但我还是笑了笑,甚至想说“一路顺风”之类的话,但我没说,而是转过身,向一辆停在不远处的出租走去。忽然,背后传来陈小露急促的脚步声,我回头,只见她向我跑过来。
  “什么事?”我问她。
  “你要是没事,跟我一起走吧,我去广告公司就说几句话,去拿邀请信也就一会儿的时间,你在车里等我,然后,我们一起吃饭。”
  我站在那里,犹豫了半晌,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种场面。
  “来吧。”她拉了拉我的胳膊。
  于是,我跟她回到车边,再次钻进她的汽车。
  一路上,我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想说话,却不知说些什么,想下车,也不知该怎么说,我意识到,陈小露是那种与她上完床就应忘得一干二净的人,但是,但是,她身上总像是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我,想想与我有过一夜情的姑娘总也有三四个,但我从未对其中一个产生过像对她那样奇怪的情感,我不知那种情感是什么。
  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多,我感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是变近了,相反,倒显得越来越陌生,我看着她下车会朋友,与送出来的朋友招手再见,又看着她上车,开到一个公司前,停车,下车走进去,然后手里拿着一封信边看边出来,我看着她再次上车,把信收起,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问我:“去哪儿?你饿吗?”
  我随便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把车开到一个饭馆前,我们一起进去吃饭,这是一个上海饭馆,里面乱哄哄的,我们要了菜,等着吃,陈小露几次想跟我说话,几次也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吃到一半,终于,她对我说:“咱们算了吧。”
  我长出一口气,点点头。
  “对你不好。”她补充道。
  “对我?我倒没什么。”
  “其实我也没什么,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就这样。”
  我再次点点头。
  “你觉得我——”她再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问。
  “我觉得,这样下去对你不公平。”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把最后一口饭吃完,然后招手叫服务员结账。
  我们一起出了饭馆,我准备与她再见,打辆车回家,不料陈小露却在我身后问我:“咱们去哪儿?”
  我糊涂了,竟不知如何作答。
  “去你那儿吧,我弟弟今儿领女朋友回家,我那儿不方便。”
  于是,我再次坐上她的汽车,腾云驾雾似的回到我家,一进门,我们便拥抱在一起,滚到床上,我听到陈小露在我耳边说了两次“这样不好”以后,我把她抱到床上,开始乱搞,刚完事,我听到她对我说:“最后一次。”
  这句话使我仍未明白是什么意思,我不知她是指刚做完的一次还是要再做一次。
  接下来,我们又做了一次,中间我偷眼看她,只见她双眼紧闭,几颗牙齿露在外面,咬住嘴唇,一副很投入的样子。
  事后,她迅速穿起衣服,坐到沙发上,望着靠着床头吸烟的我说:“我们再不能这样了。”
  随后,又把这句话重复说了一遍,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我感到,她也陷入纠缠不清的矛盾之中。
  “我喜欢你。”我听到自己这样说,我不知我为什么这样说。
  “我也是。”陈小露说。
  “别去泰国了,跟我在一起。”
  陈小露想了想,慢慢摇摇头。
  “把汽车还他,搬过来。”
  陈小露看看我,再次慢慢摇摇头。
  “怎么办呢?”我听到她这样说,像是说给我,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穿衣下床,来到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筒凉可乐,打开,扶着冰箱喝了两口,然后回到屋内,坐到她身旁。
  “我也想喝。”她看着我。
  我把手里的可乐给了她,自己回到厨房又拿来一筒,我喝了一口,陈小露的手伸过来,抓住我的手,接着,她伸过头来,吻我的脖子,吻我的脸。
  “我们不能这样下去。”我说,“你应当过独立生活,我愿意帮你,做什么都可以。”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老公向我求婚了。”
  “那么,你就结婚吧。”
  “我不想跟他结婚,我对他没感觉,但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我,那时候,我第一个男朋友不理我了,我很伤心,把头发剪成一寸长,走在街上,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他在街上遇到我,认出了我,每天给我送花,到我们公司下面的咖啡厅等我下班,让我觉得自己——”
  “那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
  “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我不想跟他结婚,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他结婚——我只想过跟我第一个男朋友结婚,每天在他上班前,给他把要穿的衣服拿出来,放在床边的椅子上,我一直都这么想,但他后来又喜欢上了别的姑娘——她是他以前的女朋友——”
  我听陈小露讲她的过去总有两三遍了,她的过去很简单,只用五分钟就能说上一遍,陈小露讲给我听的时候却显得很复杂,前因后果罗列一遍,连她自己最后都有点理不出头绪,说着说着,我居然也能给转进去,总之,她无法做出任何决定,我也不知自己的角色到底是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总之,一塌糊涂。
  75
  那一夜,陈小露就睡在我那里,第二天中午,我接到电话,去投资人那里谈刚写成的剧本提纲,陈小露也有事要办,于是,我和陈小露分手,各自散去。
  事情到此,陷入僵局,按理说,我该抽身而退,了结一切,完事大吉,可是,奇怪的是,我并没有与她断绝往来,至于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有时候,人就是会遇到这类事情,事到如今,我也无法理解我当时的情感,只能用一句“古怪恋情”加以总结。古怪恋情,说来简单,但当时对我却不是这样,与她在一起是我强烈的渴望,当然,我仍与陈小露经常会面,拖拖拉拉地混了四五个月,四五个月中,我一直处于一种极不舒服的位置上,这个位置描述起来非常困难,简直无法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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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心情恶劣的时候,像所有其他人一样,我就会想办法解脱,解脱的办法也与别人没什么两样,为了不让陈小露这个名字再像以往那样牵扯我,我决定移情别恋,试着约约别的姑娘,尽管那时我对别的姑娘无甚兴趣,但总比跟陈小露死耗着强。
  约会别的姑娘,说来轻巧,其实那纯属自我欺骗,要是真有别的姑娘可约,我也就不会耗上陈小露,但是,根据“凡事都有例外”这一定律,我决定试试看。
  试试看的第一步便是找到电话本,我的电话本存在电脑里,一天下午,当我给陈小露打电话要求见面被她用种种站不住脚的理由推掉后,我终于打开电脑,找到电话本,先把上面的人名按照男女分列出来,然后从女性栏中把可约的人再列出来,可怜,只有一个人,她叫朱梅,是大庆拍的一个电视剧的女配角,此人性格活泼,记忆里她与我们一起玩时曾说过要换男朋友,于是我拨通她的手机,我报出我的名字,对方反应一会儿,似乎仍没搞清我是谁,于是我硬着头皮问对方在哪儿,朱梅告诉我,她在美国,正参加一个香港电视剧的拍摄,然后,她突然想起我是谁来,于是问我北京是否有戏可演,眼看谈话离题越来越远,我于是匆匆挂掉电话,点上一支烟,两眼直直地发起愣来,烟烧到手时才略有察觉,顺手把烟头一扔,扔得真是地方,正落入桌边装废纸的垃圾袋,我正想是不是把烟头找出来的一刻,垃圾袋里冒出呛人的烟味,接着,火苗出现了,顺便补充一句,我的垃圾袋由纸制时装袋做成,平时看完的废报纸,擦完桌子的纸巾,废打印纸等等都被我随手投入。眼看火苗越来越大,烟也越冒越浓,我急中生智,站起身来,打开窗户,看也不看,便把垃圾袋整个拿起,扔出窗外,然后意犹未尽地趴在窗口,向下观察,只见那个大垃圾纸袋冒着火光与浓烟,飘飘摇摇,一直向楼下坠去,不偏不倚,正掉在楼下的花园中的一堆杂物上,我心中一紧,一场火灾眼看再所难免,于是飞身出门,上了电梯,一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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