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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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外史-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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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宝NFDA1很起劲地打断他的话,“正是如此。奉旨交议事件,各部职责所在,该驳该准,自有权衡,复奏上去,上头亦不能不尊重。如果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言官,夹在中间,胡言乱语,侵夺部权,事出纷歧,叫人怎么办事?邹一桂这个折子,真正是洞见症结!不知道乾隆上谕怎么说?”    
    “乾隆上谕亦认为不可。规定遇有发交部议案件,如果科道搀越陈奏者,议复时,应将科道参差的意见,一并叙明请旨。”王先谦知道这个答复不会让宝NFDA1满意,所以一面答话,一面寻思,又想到一个很好的成例,紧接着说:“后来又有个御史,碰了个大钉子。这位御史大概姓范,名字记不得了,为了一件盗案,这位范都老爷上疏,请皇上撤回原折,不必交兵部议奏。高宗大怒,我还记得是这么申饬:‘至于请朕撤回原折,无庸交议,竟似国家政务,弗资六卿,诚伊等御史可以操其行止者。甚属妄诞,着严行申饬。’”    
    “申饬得好,申饬得好!御史讲官,可以操政务之实权,则六卿可废。这话说得太透彻了!高宗纯皇帝,真正是英主。”宝NFDA1停了一下,很郑重地问道:“益吾,这两件原案,你能不能查出来?”    
    “那方便得很。翻一翻《乾隆实录》就有了。”    
    “好!益吾,正言谠论,但愿你继武前贤。”    
    这是很明显的指示,希望王先谦根据这两个成例,奏请整饬言路。这是犯众怒的事,他不能不好好考虑。    
    “如何?”宝NFDA1很关切地问。    
    “言路不可不开……。”    
    “亦不可太杂。”宝NFDA1紧接着他的话。    
    以此立言,亦无不可。王先谦终于答应了。


第一部分 柳堂死谏第12节 名士风流(1)

    正事谈得有了结果,心情轻松,便言不及义了。宝NFDA1问道:“近来听戏没有?”    
    “听了。”王先谦答道,“在同乐园,一连听了八天。”    
    “这么热的天,好兴致!”    
    “是欲罢不能。”王先谦兴致盎然,仿佛提起来还有极浓的余味似的,“四喜班又排了新戏,跟八本雁门关一样,分八天才能演完。”    
    “倒又是大块文章。戏名叫什么?”    
    “叫《五彩舆》。”    
    一提戏名,宝NFDA1就明白了,这出戏的本事出于《明史》,嘉靖年间,严嵩父子当国,门下走狗鄢懋卿巡视两淮,浙江的盐务,特造一座五彩舆,携了他的宠妾,到处骚扰。然而,宝NFDA1却不明白,这一段史实,如何能衍化成连演八天的戏?    
    “这是拿小说大红袍的情节,贯串在内之故。”接着,王先谦便形容与程长庚、汪桂芬齐名的王九龄,饰演海瑞是如何地风骨嶙峋,不畏豪强,余三胜的儿子余紫云演鄢懋卿的宠妾,又是如何地烟视媚行,活色生香,将宝NFDA1听得眉飞色舞,而终究付之于长叹。    
    “唉!想想真是你们当翰林的舒服,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宝NFDA1紧接着问道,“你平常‘招呼’谁呀?”    
    王先谦喜欢招“相公”侑酒是有名的,但在老师面前,不能不加掩饰,“逢场作戏,偶一为之。”他说,“门生于此道不熟。”    
    “这样吧,还是景和堂的人才整齐,看谁在,就是谁。”    
    景和堂主人叫做梅巧玲,也是四喜班的掌班,他门下的弟子,都以云字取名,共有十一云,最负盛名的叫朱蔼云,字霞芬,是光绪二年的花榜状元。宝NFDA1亲笔写了“条子”,吩咐听差送到李铁拐斜街景和堂,同时移席到后园,先取果碟子来喝酒。    
    到得日影衔山,凉风初起,只见听差来报,景和堂的子弟到了。两个人都是十五六岁年纪,白纱衫、黑马褂,马褂上一般是珊瑚套扣。前面一个瓜子脸,悬胆鼻,双瞳如水,正是“状元郎”朱霞芬,后面一个是圆脸,肤白如云,一团娇憨,是朱霞芬的师兄,唱武旦的孙福云。    
    这两个人也都认识王先谦,所以先跟“宝中堂”请了安,接着便双双屈膝,同称一声:“王老爷!”    
    “来,来!坐这里。”宝NFDA1拉着朱霞芬的手,让他坐在自己与王先谦之间,细细打量了一番,皱着眉说:“仿佛又瘦了一点儿!”    
    “可不是吗?”朱霞芬摸着自己的脸说,“每年到了夏天,总是这个样,也吃得下,也睡得着,就是不长肉。”    
    “听说你搬家了,新居叫做‘朱霞精舍’,好贴切雅致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是李老爷。”    
    “李老爷?”宝NFDA1问王先谦,“谁啊?”    
    “李莼客。”王先谦酸溜溜地答道,“他居然也是霞芬的‘老斗’。”    
    “相公”的恩客叫“老斗”,这是要花大把银子才能买得来的头衔,宝NFDA1想起最近读过的一首梨园竹枝词:“挥霍金钱不厌奢,撩人莺蝶是京华;名传老斗浑难解,唤向花间兀自夸”,不由得讶然问道:“他一个户部司官,经年不上衙门,每个月就靠分几两‘印结’银子,那日子过得也够受的,何来看花载酒之资?”    
    “自然另有财源。大人先生的滋润,其一,卖文;其二,举债;其三……”王先谦看一看朱霞芬,接下来说道,“再说,霞芬也无非恤老怜贫。”    
    这是说李慈铭在朱霞芬身上,并没有花了多少钱。但“恤老怜贫”四字,十分尖酸。朱霞芬听了很不舒服,便打个岔,从丫头手里接过银酒壶来,斟了一巡酒,同时向宝NFDA1说道:“今儿我嗓子痛快,伺候你一段儿什么?”    
    “好啊!”宝NFDA1欣然拈髭,“你的昆腔我听得多了,今儿来一段皮黄,怎么样?”    
    朱霞芬应一声:“是!”回头向廊上的听差招呼,“二爷,劳你驾,看李四在哪儿?”    
    李四是四喜班的琴师,早就伺候在那里,一唤便到。于是朱霞芬背着脸唱了一段新学的《祭江》,唱得哀怨凄切,如巫峡猿啼,仿佛将孙尚香的“望帝魂归蜀道难”的心事,都宣泄在那条穿云裂帛的嗓子中了。    
    唱罢道声:“献丑!”再次执壶行酒。接下来便该孙福云唱了。    
    他是家学渊源的武旦,拿手戏是青龙棍的杨排风,清风岭的徐凤英,论唱,无非几句摇板,没有什么听头。所以还是朱霞芬唱,这次是他昆旦的本工,唱的是《长生殿》的“弹词一枝花”,从“不提防余年值乱离”起,以下“北调货郎儿”一共“八转”,一气呵成。等到唱完,连NFDDB笛的李四,都累得脸色青红不定,朱霞芬更是气喘吁吁,笑着说不出话来。宝NFDA1看他如此卖力,又高兴,又怜惜,亲自酌酒相劳,体贴地说:“不能再唱了!就聊聊吧。”    
    于是清谈消酒。朱霞芬和孙福云都是好酒量,轮番劝饮,将王先谦灌得大醉。    
    这一夜也不知是如何回家的?一觉醒来,回想昨夜的经过,仿佛做了一场游仙梦;眼前只是晃荡着朱霞芬的玉树临风般的影子,痴痴地回味着,自己都辨不清是向往还是怅惘?    
    自鸣钟已经打了十一下,王先谦身子发软,还不想起床,听差却来报了:“宝中堂派了人来,问老爷可曾喝醉,今天身子可好?”    
    老师的盛情可感,王先谦想起自己该做的事,便强打精神起身,接见宝NFDA1派来的听差,当面嘱咐:“请你回去上复中堂:中堂交代的话,我今天就办。折子明天一早就递。折底我今天晚上亲自送到府上。”    
    那听差原是受命来催问此事的,便躬身答道:“不敢劳动主老爷,晚上我来领就是。”    
    “也好。”王先谦将封好一两银子的一个红包递了过去,“辛苦你了。”    
    打发了宝NFDA1的听差,王先谦不能不强打精神,向老师“交卷”。他虽是文章好手,但下笔要出于兴趣,才能挥洒自如。这种为了塞责的文字,懒得多想,找出《乾隆实录》来,抄一段邹一桂的原奏,然后在“言路不可不开,但不可太杂”这句话上,发挥一番,便已脱稿。    
    从头看了一遍,不免大摇其头。自觉笼统空泛,塞责亦塞不过去,于是又加了一段。说张佩纶参劾商人李钟铭,而御史李NFDD1接着便上折指李钟铭侵占官地,纵然李钟铭罪有应得,张、李二人本心无他,但形迹上近乎朋比,深恐启门户党争之渐,关系甚重。    
    这一改稍微觉得好些,只是又有一层顾虑,李NFDD1是会试同年,虽然交情不深,但话中有所牵涉,而且隐隐然指他附和清流,有沾其声光的意思,李NFDD1知道了一定会大不高兴,须得先去打个招呼。    
    定了主意,便揣起奏稿,吩咐跟班:“套车!拜李都老爷。”    
    李NFDD1住在地安门外。他倒很倾倒这位同年的学问,接待极其殷勤,这一下王先谦便不好意思直道来意,先得费一番周旋的工夫,酬答盛意。    
    “这一带是内务府的天下。”他说,“倒也住得惯?”    
    “气味自然不投。只是同乡多,内眷走得很近,我也只好迁就了。”    
    李NFDD1是直隶宝坻人,王先谦便联想到一个人,“那位贵同乡,敝本家,”他问,“近来作何光景?”    
    “贵同乡,敝本家”是指姓王的宝坻人,李NFDD1愣了一下才想起,说的是王庆祺。    
    “他是自作孽。如今还住在京里,潦倒不堪。”李NFDD1感慨着说:“先帝手里的一批红人,现在都完了。你看,”他手往东面一指,“间壁就是先帝第一宠监小李的家,前天刚把房子卖掉,买主也姓李,是‘皮硝李’的侄子。”    
    “皮硝李”是李莲英的外号,王先谦久想打听其人了,所以此时一听他提起,大感兴趣,伸一伸腰,挪一挪身子,凑近了问道:“这个人,听说在‘西边’很红。我就不明白了,他是‘半路出家’,怎么能一下子盖过从小净身入宫的那些人,独承恩宠?”    
    “投其所好。”李NFDD1答道,“此人是个有心人,又是在外面有过阅历的人,世故人情,自然比那些从小在宫里,昏天黑地,不辨菽麦的人强得多。”    
    “所谓‘皮硝李’,是说他本来做的硝皮这一行?”


第一部分 柳堂死谏第13节 名士风流(2)

    “对了!”李NFDD1想了一想,轻声笑道,“就因为他干过这一行,所以别人替‘西边’梳头,没有一个不挨骂,只有他从来没有碰过钉子。”    
    “这怎么说?风马牛不相干的事!”    
    “何得谓之不相干?我一说你就明白了。”    
    一说极易明白。慈禧太后已入中年,她最爱惜的那一头长发,不免脱落,每天一早梳头,双目灼灼,只在镜子里注意梳头太监的手和梳子。掉了一根便骂太监不好生梳,掉得多了,自更心疼,那名梳头太监不是斥革,就是杖责。    
    不但如此,慈禧太后还嫌“旗头”平板难看,要梳巧样新髻,更是一桩难以交差的事。因此,哪个太监被派上梳头的职司,那张脸顿时就像死了爹娘似的难看。    
    当然,最伤脑筋的是长春宫的首领太监沈兰玉,每次都少不了他连带挨骂。太监们闲下来都在茶水房旁边空屋子里休息,沈兰玉挨了骂,便常在那里诉苦。别人听过了丢开,有个人听入耳中却生了心,这个人就是李莲英。    
    他是沈兰玉的同乡,硝皮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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