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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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谭集-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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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甚,权力高度集中在上面,官吏只对上负责,把主动精神完全窒息了。做
官的最大目的就是为了升更大的官。当时有人赋《—翦梅》云:“仕途钻刺
要精工,京信常通,炭敬常丰,莫谈时事逞英雄;一味圆融,一味谦恭。”
又云:“大臣经济在从容,莫显奇功,莫说精忠,万般人事要朦胧,驳也无
庸,议也无庸。”(见《暝庐杂谈》)这些官场上的行尸走肉要升更大的官,
要满足他们更大的私欲,便巧取豪夺。弄钱,这个简单而明确的目的把古圣
先贤鼓吹的理想境界的灵光、道德规范的尊崇、法律诏诰的威严统统撕破了,
露出了地主阶级贪婪的真面目。

张集馨的书中所记录的、他所接触过的大大小小有实权的官吏,几乎是
无人不想钱,无人不弄钱。特别是督抚大员,他们是两省或一省最高长官,
由他们带头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他们的下属更是明目张胆、无所不为。
陕甘总督乐斌通过他的幕僚彭玉亭、幸奴陈二招权纳贿,到处搜刮。直隶总
督桂良依仗着女婿恭亲王的势力,在京畿要地“贿赂公行,恬不为怪”。他
的孙子麟趾同桂良一起巡察永定河工段,“共鸠金三万余两”,“甚至部选
人员,虽极苦缺,亦必馈送二三百金,方敢到任”。“是以丑声载道,民怨
如仇。”浙闽总督庆瑞自己贪财还不算,竟认为属员送门包才是看得起主人,
以至他的属员“送门包时,门房当即拆兑,即短数分,亦必掷出补足”。被
罢斥的浙闽总督颜伯焘在回广东老家时,他的兵役、抬夫、家属、舆马仆从
几三千名,一路由所经州县供给,每餐酒席上下用四百余桌,他的扛夫每天
过县六七百名,共过了十天,可见他搜刮了多少地皮。更特殊的是,他的营
弁“包揽客商标银及各样货物,得资运送,皆得驿站夫马。既无运费,亦无
盗劫,商贾何乐不为”。这是利用公家车马,包揽运输,所赚归己,真是上
行下效。文官如此,武官亦不例外。安西府都统双成,“军旅之事,竟不知
之”,惟是“老奸巨猾,精于牟利,无他能也”。河州镇赵延烺是个“狭斜
赌博,无所不为,积累如山,著名债帅”,当债主向他讨债时,他“以酒一
壶、刀一把置案上,谓索逋者曰:‘我已穷极无聊,若人念交情,则共饮为
乐;若加逼索,则拔刀相向。’债主见其沉醉,竟不能出一语,真可谓无赖
之尤”。这竟活脱是《水浒传》中的泼皮牛二的嘴脸!琦善密保过作者,张
集馨对他有知遇之感,可是谈到琦善的侄子恭玉时,他还是如实记录。恭玉
在胜保营中带勇,参加镇压太平军的战争。他“随营至人村庄,掳掠甚于盗
贼。其把守临清时,凡客商经过,指为奸细,将货车行囊,概行留下,干没
入己,军中呼为公道大王”。大名鼎鼎的曾国藩,张集馨虽佩服他的干练,
但也如实地记录了他搜刮民财时的凶狠。张集馨考虑到江西省濒江傍湖,水
灾断不能免,又加上连年拉锯战争,户口流亡,疮痍满目;田捐赋税势难全
完,因此提出酌量情形,分别蠲缓。而曾国藩批云:“州县捏报灾区,以蠲
缓为影射,即如宿、松一带,既纳正赋,又派亩捐,彼亦百姓也。”他删去
了蠲缓字样,要求“扫数全完”。对此张集馨说:“曾帅所批,直是玩视民
瘼。平昔尚以理学自负,试问读圣贤书者,有如是之横征暴敛,掊克民生,
剥削元气者乎?”作者的议论也说明了大小官吏们把弄钱放在第一位,因之


封建社会的精神联系,即为统治者所倡导的儒家道德规范面临着深刻的危
机。连以理学自负的人尚且如此,何况那些“寸善俱无,惟知牟利”的贪墨
之徒呢!

清末官吏之俸禄有限,其欲壑、用度却无穷。一旦为官作宦,“室家赖
之,亲友赖之,仆从赖之,而又以奉上司,而又以延幕丁,而又以迎客,而
又有不可计度之需,计其所费何止一端”(梁章巨《退庵随笔》)。外官还
要向京官馈赠,即前面说到的“京信常通,炭敬常丰”之做官与升官的诀窍。
还有冰敬、瓜敬,以及告别应酬,四时节仪,名目繁多,无非都是要钱。对
于这些,作者都有记载。他赴陕西粮道留别应酬一万七千两,赴四川臬司一
万三千两,贵州藩司一万一千余两,河南藩司一万两千两。延请幕僚,一个
也得千两,亲友故旧打秋风的、奉迎上司的难以一一计算。这些花销从哪里
来,只有如《红楼梦》中贾珍对村民所说的,“不和你们要,找谁去”!

在这种风气之下,如果谁想在聚敛金钱方面稍微节制超脱一些,也很困
难。据作者所记,他看到官中钱粮,多是“敲筋击髓,剥削民膏”,惧遭显
报,所以在弄钱上比较收敛,他宣布不收下属节寿,结果就有人参劾他“外
沽廉洁之名,内存刻核之实”。面对现实,他只有哀叹“群小构成一局,正
人君子亦不能出其范围”。其实,不仅个别官吏无力改变这种情况,连最高
统治者也知道安民必须查吏,“得人则地方蒙其福,失人则地方受其累”,
也知道许多大好地方为贪官污吏所糜烂,但亦无如之何!

更可怕的是清代外官收入中有一些不成文的“陋规”。这往往是前代因
某种具体情况可以加派或扣留的款项,后来这个具体情况虽已过去,但加派
或扣留却保存了下来,形成所谓的“陋规”。“陋规”丛生,并逐渐变为“正
规”,在往来公文、作者用度计算之中,陋规赫然立其中,人们恬不为怪,
这可以说是吏治腐败到极点的象征。

晚清官场风气每况愈下与捐班的增多关系也极大。清初捐纳是政府经济
拮据时的应急措施,只许捐较低级的出身,如秀才之类。乾隆后捐班可以录
用,给予较低的实职。鸦片战争后,由于战火连年不断,开支巨大,所以捐
纳之门大开。花钱可做州县之官,甚至可以捐道台。道光皇帝也知道:“捐
班我总不放心,彼等将本求利,其心可知。”但是他却下不了决心革除这一
弊端,因为皇帝也是从捐班手里弄钱,各种官职成了商品,无怪要禁绝下面
的贪污而不可得的。捐班大多数是铜臭熏心的富商大贾,腹中只有稻草,文
化水平高的不多;被皇帝视为腹心的满洲旗员,他们多数没有受过系统的儒
家教育,受封建伦理的熏染较少,作者说整个福建省城中的官吏“无一读过
《四书》之人”,连一点点封建伦理的约束也没有,剩下的当然只是一心一
意地牟利弄钱,放荡自恣。上面提到的督抚大员便多是文化不高的旗员。

官吏一心弄钱,毫无责任心,不仅民生疾苦绝不萦怀,就是大清国的安
危也不在他们思虑之中。他们整天浑浑噩噩,胡作非为,听戏买笑,饮食征
逐。张集馨为许多瘟官画了像,只取他们一两件典型事例,整个官僚阶层的
腐败就历历如绘了。乐斌的上炕老妈周二奶奶病故,作为陕甘总督的“乐斌
缟素,司道文武各官亲往拜奠。出殡日,乐斌率属步行,哀痛如丧考妣”;
他把政事推给幕僚和幸奴陈二,每天到处听戏、饮宴。陕甘两省官员为陈二
再娶奔走趋跑,甚于奴隶。这些从上至下的大小官员正如作者所云:“一堂
鬼蜮,暗无天日,不仅政由贿成也。”

这些腐朽的官僚一遇到野蛮的帝国主义入侵,他们的原形便全暴露了出


来。前任浙闽总督颜伯焘在对付海上入侵英军的时候,把非得数十人才能拉
挽的大炮放在海边,舍不得花点钱作炮车。有人提醒他说,炮台在墙外,非
用炮车拉回,则兵丁不敢出墙装药。而颜言骄气傲,以为一炮即可灭贼,何
须装药也。结果一交战清军大溃,颜亦奔,衣物并失,仅以身免。这一战便
把这个腐朽官僚吓破了胆,以至被罢斥后尚有余悸地说:“英夷船坚炮利,
纪律禁严,断非我师所能抵御。”此公的表演有一定的代表性,不仅满清的
大小官僚对待帝国主义侵略的态度多是如此,就是清朝皇帝、清政府也是如
此。

书中还揭示了封建法制被破坏的情形。作为四川一省司法官的按察使刘
喜海是有一定的代表性的。他低能而残酷,“凡州县解来匪犯,或先责小板
四百,然后讯供;或带至城隍庙,令犯人跪于神前,先揲一筊,如系阳筊免
死,如系阴筊则在神前责毙,或头浆迸出,或肢体断折,惨酷不可言状”。
司法者本身一点不讲法制,草菅人命,野蛮残酷,使人们的正常生活失去最
后一点保障。四川人民反抗之烈、“盗匪”之多,和四川刑狱不能得其平有
很大关系。善良的人们入了监也还得受牢头狱霸的欺凌压迫。资州被判永远
监禁的犯人周鸣同居然在“监中开设小押,重利滚剥,监门出入无禁”。他
用酷刑逼赃,虐待犯人,女犯入监他还逼奸,简直是狱中的南面王。

《道咸宦海见闻录》涉及方面很多,提供的材料也极丰富。作者富于文
采,绘影传形,很有感染力量。有位传抄者说:“这部书名为年谱,其实几
乎等于小说。对官场鬼蜮情形,刻画入微,不亚于清末之《官场现形记》、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这一评价是符合实际的。


同文馆——第一所官办的外语学校

最初满清统治者以天朝自居,认为外国人来中国都是向慕风化,到了中
国自然要讲中国话。道光年间,洋人以其船坚炮利打了进来。咸丰年间,英
法联军一度打下北京,火烧了圆明园,并派使节进驻了北京。洋鬼子坐到了
大门口,每天逼着你与他打交道,此时方感到对于“夷情”的隔膜,感到“通
晓”洋文的紧迫性。咸丰九年(1859)洋务派先驱郭嵩涛上奏言:“中国与
西洋通市二百余年,交兵议款又二十年,始终无一人通知夷情、熟悉其语言
文字者。窃以为今日御夷之窥要,莫切于是。”没有外国语学校,那来的“谙
通夷语人才”。广东、上海虽有一些商人子弟、贫苦子弟或为了经商,或受
洋教所诱,懂了一些外语,“无不染洋泾滨习气”,“惟知藉洋人势力,播
弄挑唆,以遂其利欲。蔑视官长,欺压平民,无所忌惮”。而且“所识洋字,
亦不过货名价目,与俚浅文字”(上皆李鸿章语),上不了大雅之堂。于是
清廷第一个洋务主持者恭亲王奕䜣在奏请建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即外交
部)的同时建议“设立文馆”以培养“认识外国文字,通解外国语言之人”。
在救亡图存的急迫要求下,第一所官办的外国语学校——同文馆(取义“通
文”)于咸丰十一年(1861)成立了。同治元年(1862)正式招生,二年在
上海、广州亦援此例成立了广方言馆。从此中国有了正式的外语教育。

同文馆附属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最初只有英文、法文两馆,后将理藩
院的俄罗斯馆(早已有名无实)并了过来。普法战争(1870)之后德国日强,
便加上了德文,当时叫做“布文”。布文者,布鲁斯(普鲁士)之文也。甲
午战争(1894)日本强盛,又加上日文,当时叫做“东文”。每馆分为前后
两馆,即高级班,低级班。这样同文馆便成为一个科系较为完整的外语学校
了。

同文馆建立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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