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 (上)-施耐庵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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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上)-施耐庵 著-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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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在外面大叫道:“直娘的秃驴们!不放酒家入寺时,山门外讨把火来烧了这个鸟寺!”
  众僧听得,只得叫门子:“拽了大拴,繇那畜生入来!若不开时,真个做出来!”
  门子只得捻脚捻手拽了拴,飞也似闪入房里躲了,众僧也各自回避。

  只说z琐|智深双手把山门尽力一推,扑地颠将入来,吃了一交;爬将起来,把头摸一摸,直奔僧堂来。

  到得选佛场中。

  禅和子正打坐间,看见智深揭起帘子,钻将入来,都吃一惊,尽低了头。

  智深到得禅床边,喉咙里咯咯地响,看着地下便吐。

  众僧都闻不得那臭,个个道:“善哉!”
  齐掩了口鼻。

  智深吐了一回,爬上禅床,解下条,把直裰,带子,都剥剥扯断了,脱下那脚狗腿来。

  智深道:“好!懊!正肚饥哩!”
  扯来便吃。

  众僧看见,把袖子遮了脸。

  上下肩两个禅和子远远地躲开。

  智深见他躲开,便扯一块狗肉,看着上首的道:“你也到口!”
  上首的那和尚把两支袖子死掩了脸。

  智深道:“你不吃?”
  把肉望下首的禅和子嘴边塞将去。

  那和尚躲不迭,却待下禅床。

  智深把他劈耳朵揪住,将肉便塞。

  对床四五个禅和子跳过来劝时,智深撇了狗肉,提起拳硕,去那光脑袋上剥剥只顾凿。

  满堂僧众大喊起来,都去柜中取了衣钵要走。

  --此乱,唤做“卷堂大散。”
  首座那里禁约得住。

  智深一味地打将出来。

  大半禅客都躲出廊下来。

  监寺,都寺,不与长老说知,叫起一班职事僧人,点起老郎,火工道人,直厅,轿夫,约有一二百人,都执杖叉棍棒,尽使手巾盘头,一齐打入僧堂来。

  智深见了,大吼一声;别无器械,抢入僧堂里,佛面前推翻供桌。

  撅了两条桌脚,从堂里打将出来。

  众多僧行见他来得凶了,都拖了棒退到廊下。

  深智两条桌脚着地卷将起来。

  众僧早两下合拢来。

  智深大怒,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只饶了两头的。

  当时智深直打到法堂下,只见长老喝道:“智深!不得无礼!众僧也休动手!”两边众人被打伤了数十个,见长老来,各自退去。

  智深见众人退散,撇了桌脚,叫道:“长老与酒家做主!”
  此时酒已七八分醒了。

  长老道:“智深,你连累杀老僧!前番醉了一次,搅扰了一场,我教你兄赵员外得知,他写书来与众僧陪话;今番你又如此大醉无礼,乱了清规,打摊了亭子,又打坏了金刚,--这个且繇他,你搅得众僧卷堂而走,这个罪业非小!我这里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千百年清净香火去处。”
  智深随长老到方丈去。

  长老一面叫职事僧人留住众禅客,再回僧堂,自去坐禅,打伤了和尚,自去将息。

  长老领智深方丈歇了一夜。

  次日,长老与首座商议,收拾了些银两赍发他,教他别处去,可先说与赵员外知道。

  长老随即修书一封,使两个直厅道人迳到赵员外庄上说知就里,立等回报。

  赵员外看了来书,好生不然,回书来拜覆长老,说道:“坏了金刚,亭子,赵某随即备价来来修。智深任从长老发遣。”
  长老得了回书,便叫侍者取领皂巾直裰,一双僧鞋,十两白银,房中唤过智深。

  长老道:“智深你前番一次大醉,闹了僧堂,便是误犯;今次又大醉,打坏了金刚,摊了亭子,卷堂闹了选佛场,你这罪业非轻,又把众禅客打伤了。我这里出家,是个清净去处。你这等做作,甚是不好。看你赵檀越面皮,与你这封书,投一个去处安身。我这里决然安你不得了。我夜来看你,赠汝四句偈言,终身受用。”智深道:“师父,教弟子那里去安身立命?愿听俺师四句偈言。”
  真长老指着鲁智深,说出这几句言语,去这个去处,有分教;这人笑挥禅仗,战天下英雄好汉;怒掣刀,砍世上逆子谗臣。

  毕竟真长老与智深说出甚言语来,且听下回分解。
后一页前一页回目录回首页后一页前一页回目录回首页第四回 小霸王醉入销金帐 花和尚大闹桃花村
  话说当日智真长老道:“智深,你此间zM不可住了。我有一个师弟,见在东京大相国寺住持,唤做智清禅师。我与你这封书去投他那里讨个职事僧做。我夜来看了,赠汝四句偈子,你可终身受用,记取今日之言。”
  智深跪下道:“酒家愿听偈子。”
  长老道:“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州而迁,遇江而止。”
  鲁智深听了四句偈子,拜了长老九拜,背了包裹,腰包,肚包,藏了书信,辞了长老并众僧人,离了五台山,迳到铁匠间壁客店里歇了,等候打了禅杖,戒刀完备就行。

  寺内众僧得鲁智深去了,无一个不欢喜。

  长老教火工,道人,自来收拾打坏了的金刚,亭子。

  过不得数日,赵员外自将若干钱来五台山再塑起金刚,重修起半山亭子,不在话下。

  再说这鲁智深就客店里住了几日,等得两件家伙都已完备,做了刀鞘,把戒刀插放鞘内,禅杖却把漆来裹了;将些碎银子赏了铁匠,背上包裹,跨了戒刀,提了禅仗,作别了客店主人并铁匠,行程上路。

  过往看了,果然是个莽和尚。

  智深自离了五台山文殊院,取路投东京来;行了半月之上,於路不投寺院去歇,只是客店内打火安身,白日间酒肆里买吃。

  一日,正行之间,贪看山明水秀,不觉天色已晚,赶不上宿头;路中又没人作伴,那里投宿是好;又赶了三二十里田地,过了一条板桥,远远地望见一簇红霞,树木丛中闪着一所庄院,庄后重重叠叠都是乱山。

  鲁智深道:“只得投庄上去借宿。”
  迳奔到庄前看时,见数十个庄家,急急忙忙,搬东搬西。

  鲁智深到庄前,倚了禅杖,与庄客唱个喏。

  庄客道:“和尚,日晚来我庄上做甚的?”
  智深道:“酒家赶不上宿头,欲借贵庄投宿一宵,明早便行。”
  庄客道:“我庄今晚有事,歇不得。”
  智深道;“胡乱借酒家歇一夜,明日便行。”
  庄客道:“和尚快走,休在这里讨死!”
  智深道:“也是怪哉;歇一夜打甚么不紧,怎地便是讨死?”
  庄家道:“去便去,不去时便捉来缚在这里!”
  鲁智深大怒道:“你这厮村人好没道理!俺又不曾说的,便要绑缚酒家!”
  庄客也有骂的,也有劝的。

  鲁智深提起禅杖,却待要发作。

  只见庄里走出一个老人来。

  鲁智深看那老人时,年近六旬之上,拄一条过头拄仗,走将出来,喝问庄客∶“你们闹甚么?”
  庄客道:“可奈这个和尚要打我们。”
  智深便道:“酒家是五台山来的僧人,要上东京去干事。今晚赶不上宿头,借贵庄投宿一宵。庄家那厮无礼,要绑缚酒家。”
  那老人道:“既是五台山来的师父,随我进来。”
  智深跟那老人直到正堂上,分宾主坐下。

  那老人道:“师父休要怪,庄家们不省得师父是活佛去处来的,他作寻常一例相看。老汉从来敬信佛天三宝。虽是我庄上今夜有事,权且留师父歇一宵了去。”智深将禅杖倚了,起身,唱个喏,谢道:“感承施主。酒家不敢动问贵庄高姓?”老人道:“老汉姓刘。此间唤做桃花村。乡人都叫老汉做桃花庄刘太公,敢问师父法名,唤做甚么讳字?”
  智深道:“俺师父是智真长老,与俺取了个讳字,因酒家姓鲁,唤作鲁智深”太公道:“师父请吃些晚饭,不知肯吃荤腥也不?”
  鲁智深道:“酒家不忌荤酒,遮莫甚么浑清白酒都不拣选;牛肉,狗肉,但有便吃。”
  太公便道:“既然师父不忌荤酒,先叫庄客取酒肉来。”
  没多时,庄客掇张桌子,放下一盘牛肉,三四样菜蔬,一双筷,放在鲁智深也面前。

  智深解下腰包,肚包,坐定那庄客旋了一壶酒,拿一支盏子,筛下酒与智深吃。

  这鲁智深也不谦让,也不推辞,无一时,一壶酒,一盘肉,都吃了,太公对席看见,呆了半晌庄客搬饭来,又吃了。

  抬过桌子。

  太公分付道:“胡乱教师父在外面耳房中歇一宵。夜间如若外面热闹,不可出来窥望。”
  智深道:“敢问贵庄今夜有甚事?”
  太公道:“非是你出家人闲管的事。”
  智深道:“太公,缘何模样不甚喜欢?莫不怪酒家来搅扰你么?明日酒家算还你房钱便了。”
  太公道:“师父听说,我家时常斋僧布施;那争师父一个。只是我家今夜小女招夫,以此烦恼。”
  鲁智深呵呵大笑道:“男大须婚,女大须嫁,这是人伦大事,五常之礼,何故烦恼?”
  太公道:“师父不知,这头亲事不是情愿与的。”
  智深大笑道:“太公,你也是个痴汉!既然不两相情,愿,如何招赘做个女婿?”
  太公道:“老汉只有这个小女,如今方得一十九岁,被此间有座山,唤做桃花山,近来山上有两个大王,扎了寨栅,聚集着五七百人,打家劫舍,此间青州官军捕盗,禁他不得,因来老汉庄上讨进奉,见了老汉女儿,撇下二十两金子,一疋红锦为定礼,选着今夜好,日晚间zJ赘。老汉庄上又和他争执不得,只得与他,因此烦恼。非是争师父一个人。”
  智深听了,道:“原来如此!酒家有个道理教他回心转意,不要娶你女儿,如何?”
  太公道:“他是个杀人不贬眼魔君,你如何能彀得他心转意?”
  智深道:“酒家在五台山真长老处学得说因缘,便是铁石人也劝得他转。今晚可教你女儿别处藏了。俺就你女儿房内说因缘,劝他便回心转意。”
  太公道:“好却甚好,只是不要捋虎须。”
  智深道:“酒家的不是性命?你只依着俺行。”
  太公道:“却是好也!我家有,得遇这个活佛下降!”
  庄客听得,都吃一惊。

  太公问智深:“再要饭吃么?”
  智深道:“饭便不要吃,有酒再将些来吃。”
  太公道:“有,有。”
  随即叫庄客取一支熟鹅,大碗将酒斟来,叫智深尽意吃了三二十碗。

  那支熟鹅也吃了。

  叫庄客将了包裹,先安放房里;提了禅杖,带了戒刀,问道:“太公,你的女儿躲过了不曾?”
  太公道:“老汉已把女儿寄送在邻舍庄里去了。”
  智深道:“引小僧新妇房里去。”
  太公引至房边,指道:“这里面便是。”
  智深道:“你们自去躲了。”
  太公与众庄客自出外面安排筵席。

  智深把房中桌椅等物都掇过了;将戒刀放在床头,禅杖把来倚在床边;把销金帐下了,脱得赤条条地,跳上床去坐了。

  太公见天色看看黑了,叫庄客前后点起灯烛荧煌,就打麦场上放下一条桌子,上面摆着香花灯烛;一面叫庄客大盘盛着肉,大壶温着酒。

  约莫初更时分,只听得山边锣鸣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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