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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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蜡-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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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河专注地看这人儿,病中少见日光不免苍白,窈窕身段给一截薄毯掩去,却越发有墨黑的眸削细的锁骨,大不同往常的端丽妩媚,却是纤怯单薄,自有另一种情态,天河看得愣掉,凑去要吻,却被她脸一偏躲了。天河就笑得有些苦味,低头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总觉得,你看我的时候,从来都不是在看我,从来都是在看别的什么人。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可我知道,咱们在一起这也不短了,你还是没忘。”他蹲下,抬眼,些许无奈些许希冀盯住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者说,有没那么一天……你能这么看我一回,是看我,别让我觉得你在用我看别人。”他硬生生嚼断话题,起身拎来个袋子,“这是水果,苹果和梨都洗好了,吃着方便。我给你做的鱼汤,长骨头的,在保温杯里,你吃了放着就行,别折腾着刷了,晚上让她们给我拿下来。我得走了,刚才和看门的说我是老师,来辅导班里生病的小丫头练嗓儿的,把研究生证押那儿她才让我上来。我不能待太久,走了。”说完伸手,向蜜蜡的脸颊迟疑地抬了一下,到底没触到,软软丢下了。

  蜜蜡看着他拉开门,身影掩去,心中说不出的凄凉沮丧。

  打那天起,天河再不上来,电话里的话也少了。蜜蜡明白,天河伤心了。

  却仍是日日有热水热饭送来,一天两通电话问候寒暖,竭力轻松着说笑,无奈两人各有各的沉重,彼此都故作热闹,反而撞出双份的沉默来。

  一次又在线路两端僵住,静默到能听到对方呼吸,蜜蜡忖度实在不能这样,便又下回决心,要把欧泊讲了给天河,欲开口了,不料天河也同时要说话,两人都愣住,旋即笑,天河说:“你先说吧。”

  “我是想告诉你一些以前的事。”蜜蜡又被天河拦阻:““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我只想告诉你,我愿意做他的替身,我可以等着你忘掉他,只要能让我守着你。”烧烤那晚说给她的话,天河又说了一遍,忍怎样的不甘与内疚,蜜蜡也只好作罢。

  就这么一个默默给着,一个暗暗疼着,把日子过了许久,天河的喜爱,似总像一条平行线般得工整塌实,直到某日黄昏,蜜蜡才见到他果然不是害羞深沉的,天河的喜爱,是有些冰川下熔浆的意思的。

  而这一次爆发,却又和蜜蜡好一段酸苦痛楚纽连在一处。

  蜜蜡在寝室养扭伤的两周里,月长的女儿出生了。

  蜜蜡去看月长,月长把臂弯里的小娃转过来向她招呼:“这是蜜蜡姨姨!姨姨好看不?咱们以后也长姨姨这么漂亮好不好?”

  这女娃居然是漂亮的。虽然五官还缩在一处,但已能看出亮亮的眼睛薄薄的唇,不像爹妈的敦实模样,反倒有些狡秀。蜜蜡抱了小人儿赞:“真会生长!挑着爸爸妈妈的优点,真好看!

  孩子妈妈一旁盈盈地笑,孩子爸爸就憨憨地笑。



五十六




  兼职暂没有了,蜜蜡很有空帮金发晶收拾店子。这天又来,姐们两个给跃层的栏栅刷上清漆,互相嘻骂刷得不均,转眼就是当黑不黑的黄昏。

  金发晶看看天色,拍拍屁股从矮梯蹦下,拎起裤脚趿了鞋。痞子哥哥从埋头的杂物堆抬头:“晶晶出去?”“买菜去,咱们吃扬州炒饭好吧?”小小一个身影已出门去。

  蜜蜡微倾了身子看着送她:“晶晶学着很贤惠呢。”“嗯,好孩子。学着要好好过日子了。”

  一会儿金发晶回来,拎着两棵葱几个土豆,给蜜蜡看报纸包上的腊肠:“正宗广东腊肠!一会儿香死你们的!”蜜蜡看她在里间煤炉上架锅点火,依旧黄黄爆爆的头发,涂黑的指甲却扣住菜刀切番茄,可爱得紧,不由对痞子哥哥道:“一定要对晶晶好啊。”他也随她视线,向金发晶看去,现出温柔的神色:“你不说,我也会的。晶晶是好女孩子,我也是在出事以后,想了又想才发现晶晶原来这么好的。”沉默了一些时候,又说,“而且,也只有我能照顾好她。晶晶太倔,又没什么心眼。”

  金发晶把饭做得好看:青豆绿,鸡蛋黄,红油油地撒一把香肠丁子,再炒一个醋溜土豆丝,熬一海碗榨菜肉丝汤,摆上桌像模像样。蜜蜡夸她,立刻得意到小辫冲天,扑去捶捶痞子哥哥胸脯:“那当然!那会儿,我哥被武彬他们捅得都快死了,还不是我做的饭,把他喂这么棒!”桌上三人忽然都停了碗筷,金发晶话没落音已意识到失言,畏难胆怯地去看哥哥,连蜜蜡也有些惴惴。

  当年,金发晶和武彬的恋爱,激烈的反对者里,蜜蜡是第二个,第一个便是痞子哥哥。就是痞子哥哥的话,“只有我能照顾好她”,“晶晶太倔,又没什么心眼”:武彬那类公子看来,金发晶只是任性贫穷的蠢女孩,生来就是要给这个武彬那个武彬欺骗玩弄的,男人最懂男人,童年起就宠着护着的小妹妹,痞子哥哥怎么放心,于是一直看严了妹妹,闹得最凶的一阵甚至把金发晶锁了几天。

  但是,女孩子不论原本多柔多弱,一旦迷恋上男子,就会变了战国田单的火牛,尾上带火角上绑刀,任你是悬崖大海,也要一头撞上去的,这就是情爱的魔障,何况金发晶这种只剩爱情可奢侈的女孩。于是,痞子哥哥的管教成了让她为爱牺牲的假象敌,金发晶始终百折不回的气势,蜘蛛一般等着,就要把自己给了武彬。

  束缚维持不多久,痞子哥哥参军走了,金发晶也跟着蜜蜡上学去,终于可以自由地迷恋武彬,于是把感情泛滥得不可收拾,最后落到堕胎的凄苦下场。金发晶堕胎时,痞子哥哥随部队在南海试炮,蜜蜡联系不上,遂他并不知情,待从南海回来,妹妹肚里的肉已给引产下来了。痞子哥哥连夜请了假,买了一天一夜的站票,赶回欧泊家看妹妹。

  本是感人的好事,却意外地闹出了大祸。

  痞子哥哥一见本就瘦弱的妹妹,经过此番身心破碎的折腾,更是苍白瘦削得纸片一样,简直不成人了,内里心疼得不停,嘴上却没策略,只把妹妹死骂:“我当初怎么管你的?你倒是给我听话啊!现在怎么着,让那畜牲弄了,把你跟垃圾似的甩了!还有脸在这儿哭啊你,真他妈丢人!”大人一急一气一心疼之下的话,平常孩子抹把泪也就过去,怎奈金发晶那蹄子是块爆炭,吃水不吃火的,脖子一梗骂得更响:“我有什么错?你骂我有个屁用!有本事把他宰了啊,和我耍老大,玩儿谁呢你!”又一面蹦跶着向前要踢人,蜜蜡都扯不住的。

  痞子哥哥整个脸膛都青紫,把下唇哆嗦一阵,一句话没撂就撞开门闯进黑暗里,失踪了一天一夜,再见到他,已是躺在医院了。

  那是那一年里,最严重的一次群殴事件,痞子哥哥召齐了往日弟兄,而武彬也不省油,拉集了几条街的混混,双方火并了半个下午,很多人挂了彩,痞子哥哥被一刀扎在脾上,立刻挂了病危,蜜蜡和金发晶赶到时,刚从手术室推出来。金发晶被哥哥白到发青的脸色吓慌了,伏到哥哥身上唤他:“哥!你别死啊,你是好样儿的!这回你这么给我争面子,我和武彬散得真值!”还要说,被蜜蜡一把拽到一边,在脸上狠狠掴了一掌。

  蜜蜡不曾对金发晶那般凶过:“你给我听着,这次的事情先记下,你要再敢说这种混账话,你试试看。”蜜蜡虎起脸又狠狠白她一眼,“你先别跟来,自己好好想想!”

  蜜蜡打了金发晶,立刻就跟了痞子哥哥的轮床进病房去,并不知金发晶是怎样反省的。几小时后金发晶再进病房,已是换了副模样:低了头,勾了肩,蹭到床边,牵起哥哥的手,轻轻握住,眼包儿含满的泪噗噗嗒嗒,猫样儿咪呜:“哥——我错了……”

  这怯怯样子一直持续到痞子哥哥伤愈,金发晶给蜜蜡一耳光抽醒,变了个人:向欧泊借了厨房,每天规规矩矩上课,放了学就匆匆回家,做好饭赶着给哥哥送去。金发晶的厨艺是那时练出来,做得又快又好,营养味道绝佳;金发晶还是天真童稚急性子,却再不像个女混蛋,说话做事间竟还自有一种明白果敢的风格;金发晶和哥哥之间,也渐以那么简单的亲情,从而衍生另一种情愫出来。

  事情却绝不是这样完满的:团圆的结局只在银幕存在。武彬仗着老爷子,说痞子哥哥先挑起事端,一状把他告了,一下闹到军营去。后来欧泊出了大力,好歹才把事情抹平,痞子哥哥没给进去,部队那边被除名的结果却是无法改变了。痞子哥哥本就没上过什么学,档案里又添这么大一坨污点,正经工作更难找了。于是从那一年开始漂着,直到盘下这个店子,痞子哥哥才终于不像逃人了。

  闹得这么严重,当年事自然是禁忌。蜜蜡教给金发晶:“今后在哥哥跟前,一丝儿不准提武彬。不然,仔细你的皮!”金发晶唯唯点头,战兢地遵守。

  五年都平静过来了,没想,今儿个一高兴,金发晶手舞足蹈起来,又说突噜了。

  金发晶变了脸色,蜜蜡谨慎去看痞子哥哥。

  痞子哥哥竞像没听到,扒两口饭,含糊地说:“都看我干什么?吃啊!”

  ……



五十七




  饭后金发晶收拾碗筷,蜜蜡四处看看,见到摆在墙壁浅浅凿出的小龛里,各式高矮材质的瓶子,便拿了软布挨个擦拭,一边心情纷乱。

  当日失嘴说出bottle,引蜜蜡难过,金发晶后悔自责不迭,一再要把欧泊给的瓶子埋了扔了,蜜蜡拦住,反劝她:“托帕总说不能麻痹和逃避,疼过才能好。何况欧泊,他是决不该埋葬了忘记的……”又出主意,也要在店里摆上许多瓶子,尤其要摆上欧泊的瓶子——遗憾,欧泊的瓶子只剩金发晶收起那个:有段日子蜜蜡连听到欧泊名字都要作狂,欧泊的东西遂随它去了,通通散失得没有踪迹。

  金发晶归置好一切,回来蜜蜡身旁,把瓶子摸这个看那个,有的没的搭话儿。蜜蜡看她脸儿扑红,忆起欧泊在时,她握着娃娃瓶睡熟模样,心底一阵缩紧。

  痞子哥哥忽然说:“晶晶,你还有个瓶子没拿出来呢。”痞子哥哥转身去取的当儿,金发晶表情换得极快:由疑惑,转而恍然,然后焦急万分,要去阻拦——早来不及,痞子哥哥掌上,那一个导致了无法挽回后果的瓶子,已立在蜜蜡眼前。

  而蜜蜡——她愣一愣,闭眼缓缓神,又去看那瓶子,只觉头昏昏,再愣一愣,向金发晶投去极复杂的一眼,只有离开了。

  有时,在夜晚,蜜蜡会勾引欧泊。不是乖乖枕在他肩膀,而是淘气,扭来扭去碰触他身体,环住他肩膀,指尖揉他背胛——不多久,倦倦的欧泊就要被蜜蜡粘得心摇意躁起来,于是着急又带点儿无奈叫她:“上来吧!”蜜蜡则坏孩子般地笑,八爪鱼样溜溜爬到欧泊身上去。

  每次喜欢以后,蜜蜡喜欢把自己扔在枕上,这时的欧泊总要把胳臂在她颈下塞过来,揽她到怀里,右手则伸去拿颗洋参片含进嘴里——蜜蜡笑他老了:“喜欢一次就要气喘的,上岁数的人才要吃补药呢。”欧泊就搡她前额:“谁让你捣乱的?大半夜不许人睡觉,明天赶早我还采访呢……”

  这个瓶子一直放在他们床头,装着欧泊的参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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