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爱恨情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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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爱恨情愁-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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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香港蛰居一年,住在香港科技大学的宿舍里。这所耗资糜费的美式大学,在九龙的最东边,临海而建,风光旖旎。然地处郊野,与港岛之繁华喧嚣迥异如天地。每日读书,吃在食堂,粥粉面的生涯,日久当然腻味。奈何以中年之身,深知赚钱不易,量入为出,即使偶尔到兰桂坊因为社交与寂寞荒唐痛饮,一定先在茶餐厅默默晚餐。而后登堂入室,即使自己做东仍然挥金如土,其中当然难免有虚荣面子之肤浅心理,却亦因买醉之乐实不能拒。酗酒后必续以打的回住处,车过湾仔一入隧道,常是怅然满腹,想一月粥粉面之食费,竟不抵两瓶干邑,还不算马上要付的离谱车资。  曾有透彻友人揭示:花钱就像男人射精,花的时候痛快,花了之后茫然。此种感受于吃最甚。  我不是馋人,实际上于吃是既不讲究也不偏食。从云南密林深处的路边野食到加拿大草原地带的印第安家常菜,从匈牙利的鲜美鱼汤到瑞士的奶酪火锅“涮”面包,嘴大吃八方,从不觉世间有任何难以下咽之物。我对吃唯一深切的感受,永远与钱有关,也就是说,若是被请吃,糠菜亦美;若是请吃的主人是自己,生猛海鲜最无味。  这种生理缺陷本已不可救药,加上本人好酒,恶果往往变本加厉。平素最怕与人谈吃,别人愈是津津乐道,我便失落迷惘愈深。因为吃虽是生理需要,但一旦在公共场所发生,便是社会行为。被人请吃要计算回报成本,当然公款报销之局另算。但即使公款吃喝,也有美中不足,一方面虽然报销的金额越来越大,但能报销的人却越来越少;另一方面因公之局,应付任务居多,常是醉意多快意少。与居庙堂之高者同席,谄媚敬酒即不能免;与处江湖之远者共饮,拿捏身段即不可缺。言归正传,请人吃饭除了要算计菜单的最优搭配,贵贱有度,更要考虑饭局规模最优。既要让那些“随便带着”的吃客在局散后虽不知为何而吃,却要知吃了谁的饭;又要让那些被请的主宾为陪客云集而更加感觉体面而尊贵。为达成此种效果,通常不在于菜,而在于酒。此等舍生取义、侠肝义胆背后的逻辑,似乎尚未被生于上海、活在广州的沈公宏非之辈所察。  故沈公以“写食主义”为天下食客造绮梦,我只能大刹风景,老实地证明为什么北方人不擅长做生意,连吃个饭都吃得这么局促狼狈,除了得到个不知褒贬的“能喝”的评价,不仅全然吃不出个品位,而且每每节省账单的苦心也因为酒壮怂人胆而最终付之东流。  久而久之,在我眼里,世间芸芸众生只有两类:请人吃饭的人和被请吃饭的人。这种分类的妙处在于对立双方水乳交融,互为依存并可相互转换,决不会如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非革命不足以倒乾坤。请人吃饭的人和被请吃饭的人处境不同,从使用的话语中即可清晰分辨。如前者断无资格说“在家里吃饭最舒服”,即使那是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而后者却可用最诚恳的语气说这句话,尽管内心可能绝不这么想。饭桌上前者一定热烈要求多点几个菜,后者一定阻拦说“够了,够了,别浪费”,虽然各自的想法恰恰相反。最荒唐的情节通常是请吃饭的人不肯坐主人的位置,被请的人却理所当然地居于上位。餐桌虽圆,餐椅虽均匀分布,但席间尊卑长幼却是一目了然。  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我在政府外事部门做礼宾工作,主要业务技能之一就是安排饭局的座位。一日在大会堂布局宴会,将主宾的座签错摆在主人左手。至宾主款款入席,首长居中坐下,忽见主宾循左落座,不觉回头望了我一眼。其目光炯炯,惊鸿一瞥竟让我不寒而栗。  吃是中华文明纵横天下的符号,不仅标志着中国在烹饪科技上的领先地位,更揭示了国人在社会交往上一种奇特的路径依赖。我们说和某某人一起吃过饭,通常表达的不是“吃”这种行为本身,而是一种人际关系状态。国人素讲变通,既是变通,正襟危坐的场合便不宜。因此,总会有需沟通协商之事,最适于餐桌上谈。本来是正式严肃的言辞,一旦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情深意浓之间,问题早已连同解决问题的门槛一起灰飞烟灭。此情此景见得多了以后,受自己有限人生经验的约束,对吃的内容于是不以为然,反倒认为吃请之举,其本质常不是去吃菜肴,而是去吃“关系”:陌生人之间要建立起私密化的感情,熟悉的人要让彼此的感情被“吃”渲染得更加私密。  当“吃”这种行为被赋予了诸多的社会功能之后,“吃”就从简单的生理需要变成了复杂的社会行为。因此,虽然“吃”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但想真正理解“吃”,就不仅需要观察特定情景下“吃”发生的上下文,还需要运用比较高级的专业分析工具。比较典型的工具包括:  1、符号互动理论:“同吃者”们需要彼此认同对方的身份;  2、结构功能主义:观察“吃”,要看饭后的实际效果,而不是饭局组织者的动机;  3、社会冲突理论:不同社会阶层在“吃”的问题上有冲突;  4、后殖民主义:吃西餐的人在文化心理上处于一种两难境地,要么模仿洋人(殖民者),要么拒绝西餐;  5、精神分析理论:“吃”在心理层面总是和性有关;  6、象征主义:“吃”是日常生活中的一种仪式;  7、文明冲突理论:人类冲突的分界线正沿着食物口味的差别重建。  世间儒雅的饕餮,大凡喜欢颂扬食物之美,远者如李渔,近者如梁实秋。可惜我生在变革年代,生存压力蛮大,竟惶惶不可终日。不仅于酒肆间品“贵”食常心不在焉,于家中吃粗粮亦因身不由己的应酬而常不可得。唯远遁香港,以中年之身重履负芨,在背井离乡的孤独中,在粥粉面的重重包围中,忽然发现自己曾经吃过的东西中确实有很多值得想念的素材。


第一部分沈昌文:酒中的糟糠之妻 (图)

  北京从来是傲慢、骄横的,几百年来。要在北京看到雄伟并不难,究竟这里是多少年里、多少朝代的首都。这里那里一座不起眼的四合院,说起来,可能有某个大人物的远亲近邻住过,而且往往在你读过的史籍里见过他或她的名字。这还不吓的你一跳!    眼下要在北京喝酒,还不是处处都能喝到全中国、全世界的名牌酒,足让你显示一番京中的大佬气派。在三里屯酒吧,开酒是主要的消费。一晚上下来,要是诚心同朋友共醉,化个千儿八百是常事。   不是怕你花不起这么些钱,只是觉得,这样你怎么去体会那些真正的老北京人,那些瞧着孤傲、落寞,可一打开话匣子又滔滔不绝的地道北京普通人的灵魂和脉搏呢。你不妨信步走到街头,找个小酒店,喝它一二瓶“普京”,或者“小二”。纵然没有朋友在一起,听听周边的人的言论,也许有某几个老人正在讲齐化门的往事,一些年轻朋友在议论娘儿们的新潮,说些“真TMD气人”之类语言,总之是很不“贝多芬”的嘈杂的声音,也忒有趣。要是有朋友在一起,更好。来一点凉菜,诸如酥鱼,豆酱,糖醋罗卜丝,罗卜皮,芥末墩……再尝尝羊羯子、麻豆腐、灌肠……那过的就是个地道的北京劳动人民的富足日子了。   “普京”也者,同俄国人一无关系,无非是“普通燕京”之简称。“燕京”是北京有名的啤酒厂,名声当然及不上“青岛”,也没听说像“青岛”那样有德国人或别国的背景,但高档的“燕京”往往标出是人民大会堂专用酒,也够神气。“普京”自然没这么显赫,但究竟价钱便宜(市售每瓶人民币一元五角),又比较恬淡,于是成为京中胡同串子们的恩物。至于“小二”乃是小瓶二锅头的简称。“二锅头”也者,是北方的一种酿酒法,即将蒸出的酒重烤一次,或称回龙酒。这酒有何妙处,要专家来说。但到了席上,尤其是装上小瓶,则是北方普罗大众日常的精神调剂品。过去,北京有“大酒缸”之设,即一些最大众化的酒肄,屋内有一二个大酒缸,上铺厚木板,酒徒们即在其上大快朵颐。记得我辈外地人初来北京,欲知北京混子的种种究竟,非上这里不可。尤其是劳动之余,出了一身臭汗,上那里二两“老白干”一灌,快何如之。现在“大酒缸”已难得,幸而还有“普京”“小二”,使人觉得国粹犹在,不至于“全盘西化”。   酒有自己的生命和尊严。普京和小二虽然价钱便宜,却仍然有自己的品格。那品格,就好比如自己府上糟糠之妻,踏实,平正……虽则欠些骚劲儿。那些红红白白的洋酒,几百上千一瓶的,好也许是好,终究只是情人。你如果倾心于它们,自然浪漫,激情,但要是财富或精力不足,终究只是让你暗恋而已。不如家中的黄脸婆,恁多无言的亲热,恁多沉静的相许。清朝张荩有“饮酒八味”说,如果你要做到他所说的“红袖偎歌,青衣进爵,软玉温香,浅斟低唱”,自然非找情人般的酒不可。此外,无论“临风寄调,对月高歌”,“珍羞罗列,灯火辉煌”,而尤其是“四座喧呼,言多市井”,则席上似乎非此二物不可。此盖糟糠妻之依顺性格所在也!别老在外面浪荡了,赶快去亲近自己的太太——去喝“普京”和“小二”吧!


第一部分申玲:各点各的 (图)

  前天中午老头约吃饭,天很热,整个城市的上空如灰色的锅盖密不透风的把人罩住,脚踩到路上仿佛踏在火上一样被烘烤。这种天儿真是没地儿藏,没地儿躲,只能死抗。因为没啥胃口,老头说:“先往回家的方向开,路上随便吃点得了。”    

  此时的三环路车并不多,透过车窗看着热气蒸发的路仍添了几许烦躁。刚好回家的路上有家必胜客,想想那凉爽就去那吧,他把车迅速停好,我赶紧的跳下车,像穿过敌人的封锁线一般三步并作两步,猫着腰冲进门去,刚要直奔到里头,不想被一位面带微笑的服务员拦住:“小姐,您几位?”“两位。”“您看坐这行吗?”她用手指着一进门右手边的座位,我点头说“好吧。”坐下来看看外面,我那位没了人影。“您先看看菜单,要点菜请叫我。”小姐转身走了。我翻了翻放下,扭头又向窗外望去,眩目强烈的阳光下,路上已没什么行人,亭亭直上的梧桐,宽大的叶子悬挂在无风的空中,一动不动,满地的日影中有两个三轮车夫依靠在车里打盹,匆匆走过天桥的女人也没了往日的矜持与优雅,大步流星地往下冲,往上跑。看了一圈眼睛又回到了座上,随手再拿起菜单翻,心想那位会跑那儿呢?或许去买包烟,或许是借个火,或是给美女指路。嗨,想不出个结果,还是先点上吧,免得那位是急茬,进来一看桌子上空空,一准慌。于是叫来小姐,点了老三样,想着他再怎么助人为乐,二十分钟也该回来了。    

  一会儿一杯冰红茶来到手边,刚抿一口,手机响了:“喂,你在哪儿呢?”“啊,我坐这等呢。”“我怎么看不见呀?”老头急不可待地问。我站起身向后张望,见他也在左顾右盼,“这儿呢,”我有点火向他走去。“你点过了?”我明知故问。“点了。”我望着那沙拉碗,想着那边还一个呢,再一想等会要上来的双份饼,双份的汤,“嗨,什么事嘛!”我嘟囔着。他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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