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咖啡馆出来,他们到副教授的学校去。校园古老,风景如画。小妹不禁感叹,自己没有上过大学,真是终身遗憾。副教授说,你没上过大学?小妹说,我读的是护校。副教授认为也一样。小妹说,一样什么,我们那所学校像监牢一样。副教授说,等我升了教授,你来考我的研究生。
副教授的居室灰暗、沉闷,这又有点像监牢了。小妹说,你这里蛮干净,倒不像单身汉的宿舍。副教授说,我有洁癖。小妹说,我妈妈也有洁癖,你娶了她倒是般配。副教授说,你是觉得我年纪很大,可以做你的父亲了?小妹说,你的年纪不大不小,既可以做我的后爸,也可以做我的丈夫。
在大学食堂餐馆用了晚餐后,回到副教授清洁但昏暗的住所;小妹说,在大学里转转,满眼睛都是少男少女,我感到自卑,情绪低落得很。副教授说,你混在他们中间,一点都看不出来的。你开心一点吧;我放一张碟子给你看。
小妹说,你还说你是童男子,怎么尽看些三级片?
副教授说,我是把它当艺术来欣赏的。
小妹说,还艺什么术,你要欣赏艺术,可以听交响乐,看芭蕾舞,或者读读唐诗宋词什么的。
副教授说,我的这几张碟子,确实非常艺术,不相信你看好了,看下去你就知道了。
一张光盘还没有看完,小妹和副教授都觉得非常需要对方。美中不足的是,副教授的床有些不太合作,不仅嘎嘎地响,而且随时要散架似的。副教授一连说了几遍,要注意影响,不知是针对床的吱嘎声呢,还是针对小妹的尖叫。小妹可不管,这个地方不是她的生活范围,她才不管什么影响不影响呢。她甚至故意更大声地叫了几下,与床板的嘎嘎声相映成趣。
等他们忙完之后,笔记本电脑里的碟子已经放完了。小妹对副教授说,要说你是童男子,我想是没有人会相信的。你的本事我看比教授,比博导都要大呢。你要真是童男子,那我就是处女了。
副教授要小妹相信,他的生活范围十分狭小,他大学一毕业,就分配到这所大学里来当老师了。他毕生只谈了一次恋爱,那昙花和流星似的一次恋爱,根本没有在他的生命中留下多深的擦痕。他们没有拥抱,没有接吻,当然更没有上床。他们只是一起去看了一场电影,而且还是看的法制教育片。他们之间既没有言语的承诺,也没有经济上的往来,惟一的一场电影,也是单位发的招待票。他肯定这不是爱情,连异性友谊都算不上。他强调他是纯洁的。
小妹上了一趟卫生间,出来见他还要喋喋不休地解释,就对他说,你快不要说了好不好?都什么年纪的人了,还在谈什么纯洁不纯洁,是不是太原始共产主义了?你要是再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我就再也不要见到你。我知道你是个老手,你嘴巴骗得了我,你的身体骗不了我。
副教授于是交代,他确实有过一次失身。那是他刚来这所大学不久,一名高年级女学生,以到他宿舍来讨论量子物理为由,和他发生了性关系。他回忆说,当时,他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把精液射到了她的手上。她一坐到他的腿上,就把手伸进了他的裤裆。他还没来得及拒绝,尴尬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后来,她因为业余卖淫,终于被学校开除了。请原谅我对你隐瞒此事,因为我每当回忆起它,就感到无地自容。
小妹说,你不要无地自容,也不要对我说什么对不起。我的经历更加复杂呢。我17岁就怀上了我中学老师的孩子,不过是他引诱了我。后来我还做过一阵我爸爸朋友的小情妇。那时候他经常到我家里来,跟我爸爸下围棋。他很喜欢我,每次来都带些东西给我吃;还对我爸爸说,要是他有一个儿子,就一定要争取我做他的儿媳妇。可惜他膝下也是一千金。他的棋艺极高,远远高出我爸爸,因此爸爸非常希望我能跟他好好学棋。有次他弄来两张票,请爸爸跟他一起去亲睹一场天元赛。爸爸觉得,这么难得的机会,应该让给我去,去开开眼界。可是叔叔没有带我去看棋,他把我带到一个小旅馆里,教了我几招另外的功夫。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就跟着他玩,我觉得又安全又快乐。后来忽然有一天,他告诉我,再也不能跟我玩下去了,原因是,他的女儿不幸被人强奸,他感到心痛欲裂。为此他幡然醒悟,觉得对不起我爸爸,对不起我,也对不起他自己的良心。我对他说,我无所谓,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他却坚持说,你还是个孩子,你的话是不能算数的。我很恨他,扬言要把一切都告诉爸爸。他吓坏了,过了两天就传来了他自杀的消息。
副教授说,我虽然是理工科的副教授,但我一直对文学有兴趣。以后若有可能,我要把你的经历写成一部小说。
再婚记(七)
虞德到吴阿姨家来,已是来谈婚论嫁。吴阿姨说,我可以住到你家去,但是,我儿子必须跟我一起过去。他生活不能自理的,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而丢下他不管。
虞德说,你从未说起过你的儿子是神经病,你这是不诚实。美好的爱情是最怕掺杂虚伪和欺骗的。你瞒着我,就是对我缺乏信任。失去了信任,爱情的基石就不坚固了。其实你应该信任我,把所有的困难和缺点都告诉我,相信我会与你并肩战斗,共同克服困难的。对你的缺点和不足,我也会尽可能谅解和宽容的。
吴阿姨说,我不瞒你,现在告诉你,不是一样的么?
吴阿姨就把小弟拉出来,让他叫虞德“舅舅”。
虞德说,还是叫叔叔。
小弟既不叫他叔叔,也不叫他舅舅,只是向他啐了一口唾沫。
虞德说,我是很宽容的,不会动气的。说着敬了一根烟给小弟。小弟接过烟,叫了一声舅舅。虞德把烟盒都给了他,他又叫了他一声叔叔。
虞德笑了,说,这个孩子蛮可爱的,好像比我的儿子还要聪明。
吴阿姨说,你的儿子也是神经病?我怎么不知道呢?
虞德说,我的儿子到澳大利亚留学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神经病怎么可能出国留学呢?
吴阿姨说,那你表扬小弟,也有点表扬过头了。
等虞德正式住过来之后,吴阿姨家有点烟雾缭绕。吴阿姨对他说,你不是说你是三不主义,不抽烟不喝酒不搓麻将的么?
虞德说,我只陪小弟抽的。
吴阿姨说,你不要抽,你还不如省下来给小弟抽呢。
虞德说,我知道,你不让我抽烟,是爱惜我的身体,我就听你的话,不抽。不过,我上厕所的时候,还是要抽一根的,那是我多年的老习惯了,改不掉了。上厕所臭烘烘的,如果没有一根烟,大便就出不来了。
小妹对继父的这根烟却大为不满。她埋怨说,他上了厕所,也不晓得开窗,屎臭和烟臭混在一起,特别难闻。小妹还提醒继父,在她上厕所的时候,让他不要来推门。他一推门,我就根本无法大小便了,小妹说。虞德表示,他没有一次是故意去破坏小妹大小便的,他只是不知道厕所里有人。他保证,以后他决不贸然行事,他将站在厕所外听一阵,待确定里面无人后,再推门进入。小妹说,不行不行,万一我在里头,你特务一样在门外偷听,怎么可以!
最终他们约定,不管白天还是夜里,只要小妹在用厕所,她就把里头的灯开着。以灯光为信号。
有一次小妹在里面洗澡,她没有开灯,也没有锁门。虞德闯进去之后,他对小妹说,这次不能怪我了,我们是讲好的,灯亮着,我不进来,灯不亮,我就可以进来。小妹说,你愿意进来,你就进来好了。小时候我洗澡,还都是我爸爸替我洗的呢!虞德就提出来要帮小妹洗澡。小妹说,你又不是我的爸爸!虞德说,我怎么不是你的爸爸,我是你的继父,这是名正言顺的。小妹说,你愿意洗,你就帮我洗好了。他们还是没有把门锁上。后来小弟进来了,他好像没有看见浴缸里有两个人,只管站着小便。他的小便成扫帚状,有一些都撒进浴缸里了。但是小妹没有出声。
吴阿姨催了几次虞德,要带着小弟一起住到他的家里去。吴阿姨说,我们家里实在太狭窄了。你不是说,你的房子是纯木结构的,冬暖夏凉。我们也不用太讲究装修,只要给地板、板壁重新上几层漆就行了,最多把窗子换掉,装点布质窗帘上去,应该是蛮漂亮的了。我们又不是年轻人,要讲究豪华的排场,我们这样的年纪,只讲究实惠。你那个地方,离菜场又近,一所老公园也在附近,早上去锻炼锻炼,呼吸点新鲜空气,都是很方便的。另外,靠第二人民医院也不远。人老了,总难免生病作痛的,就近就医,也是一大便利嘛。吴阿姨说,我们搬过去住,这里也可以让小妹自由些。虞德却推三托四,不是说老房子陈旧,就是说纯木结构的房子不安全,容易引起火灾。现在他又说那房子的梁柱和地板,都被白蚁蛀空了,属于危房,说不定哪天就出问题了。现在出租给人家,300元一个月租金,是小弟生活费的两倍多呢。小妹对继父说,你跟妈妈结婚前,可不是这样讲的。你一直把那小楼夸得跟别墅行宫似的。你还吹牛,说许多文化名人,包括清代沈三白和现代的陈去病、朱自清都在这幢楼里住过的。你还说周恩来当年视察我市也去过这屋子,并作出批示要将那儿建成一个名人纪念馆的。你说周恩来十分欣赏这屋子的建筑风格,称将来有机会要到这里来安心读毛主席的书什么的。这么好的房子,怎么现在被你说得一无是处了呢?怎么轻易地就租给一帮民工住了呢?这不是辱没了宝贵文化遗产么?
后来虞德说小妹,你为什么要批驳我?我不肯离开这里,就是不肯离开你,难道你不知道么?
小妹说,我就是不愿意你长期霸占我。我才20多岁,我为什么不正正经经嫁个人,过正常的日子?某某大学有一个副教授,不仅没有结过婚,连恋爱也没有谈过,是一个标准的童男子,他很快就要成为我的男人了。他虽然年龄超过40岁,但与你比起来,则是年轻得多了。他是理工科的副教授,文学修养却特别好,是好几家刊物的特约撰稿人呢。他撰写的论文,受到国际学术界的重视,他很快就要升为教授,并且带研究生呢。他已经在流虹小区买了108平米的新房子,装修方案已经确立。我们计划在今年冬天结婚,估计明年年底生下一个大胖儿子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我们要在四星级的开泰大酒店举行婚礼,届时婚礼将由本市的一位名流主持。婚礼结束后,我们要进行一次出国旅行,初步确定到香港和新马泰诸国去转一圈。当然,他正在联系去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虽然国家尚未批准中国公民去上述两国自费旅游,但一些旅行社已经在着手办这件事,事实上已经开通了这条黄金旅游线。结婚之后,我也要调到他们大学里去当校医了。我已经受够了护士这个职业,到大学医务室工作,我就不是只会打打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