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财不动,还故意崩着。王财可太想拿一件东西出门卖大钱去了……他不拿,行里管这种欲擒故纵的形态,叫崩着,他知道茹二奶奶孤寡一人,他心可大了。他要崩着一为了先杀杀茹二奶奶的心气,二是为了崩到一定的时候,一次性把东西全都买走。
茹二奶奶也试探地:“您……拿一件?”
王财显出一些无奈:“不用了吧,我要找着买主了,我带着来,我先找找……”然后啥也不说了。
索巴像是急了:“那怎么着啊……我姑可等着钱用。”
茹二奶奶觉得这话有些失面子。
王财这才说:“姑奶奶,虽说我跟索巴是朋友,可越是朋友才越怕伤了和气,这么着吧,容我两天,找个好买主,真能收了够您几年的花销咱一总均出去,找不着您也别怨我!”
索巴厉声道:“什么话,跟你说这事包你身上了,卖便宜了都不行!”
茹二奶奶的心气早就没了:“……您带上一件吧……”
王财却又说:“不带,您容我两天吧,铺子里事儿多,我先回了。”
索巴忙说:“走啊……姑您甭动我送送他……”
茹二奶奶有些失神:“哎!送送吧。我就不送了啊……冯妈给我口水喝。”
第二篇《五月槐花香》第五章(二)
范世荣刚起来,迎着阳光正用刮舌板刮舌头,一眼看见佟奉全拎着小箱子要走。范世荣问道:“奉全,您这是哪儿去啊!”
佟奉全笑了:“哟!五爷起来了,刚想跟您打个招呼,看您没起……我要搬了。葛掌柜让我晚上看铺子去……”
“先别走,来,进来聊聊,就两句话……”
佟奉全没辙,只好跟着范世荣进了屋里。
范世荣坐到椅子上:“你这是躲我呢……你这一走,我那张画,指谁啊……”
佟奉全忙说:“没有……看铺子不是省我一天房钱呢吗?再说葛掌柜说了让我过去,我不好不去。五爷,那种事不干了,也不会干了。您另请吧。”
“……躲我们家莫荷呢!你要愿意,我让莫荷嫁了你,没别的要求,你帮我把那张画蒙出去……”
“我这一老爷们哪儿有躲一大姑娘的理儿呀!我没那本事……得,五爷我走了……”
“等等!那莫荷可就嫁人了……”
“嫁吧……嫁了好!不过五爷,我留一句话,听不听在您!莫荷可是个好姑娘,你得选个好人家……”
范世荣不看佟奉全:“小子,原来还想让你喊我声哥呢!你倒逃了!行!走吧,你能成事……”
佟奉全一怔:“怎么讲?”
“你无情!走吧……碰着了难事找我。”
王财和索巴坐在老裕泰茶馆里眼对眼地看着,突然两人都笑了。“索爷,事儿成了……我不指望您多分我……”
“我哪儿能亏待了你啊……”
“您听我说啊……这要拿金砖比呀,咱就是挖着了一个埋金砖的大坑了……金砖回头我都帮着您起出来,我一块都不要。”
索巴以为王财误会了他:“王财,你这话什么意思,怕我索巴独吞呵……我,钱有够,我要那么多钱干吗?该怎么分回头咱俩拿个主意。少不了你的。有了金山了我还在乎一块金疙瘩。”
“不是那意思,钱您挣着,回头只要东西让我卖就成,我不挣您一分钱,东西卖给谁,我冲那人要钱,您这儿我白帮忙。”
“是啊,这账我就算不过来了,反正呢,你不亏就成了……一句话可不能让兄弟你亏了……”
“哥哥,您算心疼我了……我先谢谢您……”
“咱谁也别谢谁,这是造化,先别高兴了,东西还没到手呢!这两天咱想着撰钱,找买主吧。”
“要多少钱啊?”
“他一个寡妇家给个能过日子的钱就得了……”
王财有些不忍:“哥,他是你姑呵。”
“什么姑不姑的,不是我不孝呵,这个姑,就没怎么来往过。”
“那就少给点好,给多了,回头再给炸了……”
“噎脖子价,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回头我探个风儿去……来,以茶代酒了,喝一口,小二,记账。”
茹二奶奶自王财来看过货后,心里一时寻思不开,生生窝屈出病来了,这会儿躺在床上,头上敷着块湿手巾,冯妈正在喂药。
茹二奶奶连说话的劲儿都快没有了:“冯妈……冯妈……”
冯妈心疼地瞅着她:“在这儿呢!您说……”
“冯妈您说我亏不亏,十多年的活寡守过来了,费了多少心思,使了多少心计啊……把东西左一疙瘩,右一撮的给带出来了,好容易拢到一块儿有个窝了,人家来一说你这东西不值钱了,他老天爷对得起我吗?您说!”
“他对不起您,可对不起您的人多了,二奶奶不是有的东西还没给人看呢吗?”
“能差哪儿去呀,人家说得对,平安藏古董,乱世买黄金,这兵荒马乱的,谁还要这吃不能吃,穿不能穿的玩艺啊!冯妈,咱这后半辈子算是没了指望了……”
“二奶奶……”
“叫我秋兰。”
“秋兰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说,那伙计的话,准吗?”
“我侄子带来的人会不准?冯妈咱不能再往好里宽慰自己了,我现在是想通了,东西带出来了,能活一年活一年,能活两年活两年……走一步,说一步吧,想也是白想……走,冯妈咱上街逛去……”茹二奶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撩被子下炕。
冯妈慌了:“你这还病着,咱去不成,先养着吧……”
“不养了,越想越窝襄,走,咱听戏去……爱咋地咋地,既出来了,活一天我就不能让那府里的人笑话了……”
“大不了,咱上街上给人缝穷……”
茹二奶奶突然截住冯妈的话:“没有!绝对不能,真到那一步,我找根绳在这房梁上吊死了,也不能活着让人看了笑话……走,咱上广和楼看日场去……”
“得,听您的咱走……茹安叫车。”
王财回到天合居,来到后院的小屋,悄悄进来把门关上,从怀里拿出一件名画,拉上窗帘子,把画展开在一个条案上,铺上那种半透明的纸,用很细的炭笔拓着画儿上的印章。王财正专心拓着……突然有人推门,王财急忙拿单子把画盖上,然后躺到床上:“谁啊?”是店里另一个小伙计的声音:“王哥,铺子来客人了!”王财故意有气无力地:“你应酬吧,我病了正发汗呢……能卖什么就卖了……掌柜的问就说我不在。”小伙计应了一声走了。王财等了一会儿,喊道:“刘祥,刘祥!”见没人应声,这才起来,撩开单子,又开始拓起画儿上的印章。不料小伙计刘祥并没有真走,悄悄地从竹丛中又回到窗根底下,往里一看,看到了王财所做的一切。
罗先生走进格古斋时,佟奉全和葛掌柜已经等他多时了。
佟奉全把东西小心地摊开,望着罗先生说:“罗先生,知道您在搞清三代官窑收藏呢,东西找着了自然先给您看了……”
罗先生一一看过,由衷地赞叹:“好,真好!尤其这只黄釉的小瓶,原先大概就是在康熙爷南书房的小多宝格上放着呢……那时的阳光曾照在这只精致的小瓶上,帝王在其左右,听政批奏章,太好了,有味道……您瞧瞧这釉,现在可真是烧不出来了……”
葛掌柜插了一句:“加过玛瑙沫子了……”
罗先生像是在思索:“一定还有其它材料,现在你就是给他一筐玛瑙沫子,也烧不出来了。”
佟奉全点头:“那是,心情不一样了,心气也不一样了,现在是一窑烧一堆,那时是几窑烧不了一个……那叫精益求精,为的是看玩艺吗,不为是钱,现在哪儿还有那心啊!”
罗先生又细细看了一遍:“好!非常好啊!应该不是一般人家里收上来的,佟先生,我也不问您哪儿收的,通通地我都要了,按理说,褒贬是买家,我要真买您东西,该挑这些玩艺儿的毛病,好杀价,现在只能由衷的说一声好,您开个价吧!”
佟奉全笑笑:“罗先生,您话都说得这么实在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实话跟您说啊……葛老爷子跟我说过,货卖识家,那怕少挣点,那是咱这行里的境界……我要卖给洋人啊……”
罗先生忙说:“千万不要卖给洋人,这么好的东西,出去一件少一件……”
佟奉全深有同感:“是啊,话我说到这儿……罗先生,为什么找您来呀,一是您跟我提过,二您是真买家,卖洋人也好,卖行里人也罢,都是窜来窜去过手,卖到您手里算落了底了,您喜欢啊!将来开个博物馆啊,这不一样!”
“很好!可说了这半天了,都是感情话,开个价吧……”
“您能给多少……”佟奉全并不先开口。
“三万……”
佟奉全有些犹豫:“三万,罗先生,我知您是教书先生,就这价儿也给您了,但能不能再多少给点……”
罗先生沉默了一会儿:“三万,我知道并不算高,可我实在不为赢利,那你也算是做点贡献吧……”
佟奉全不知该怎么说了。
葛掌柜急忙左右周旋:“我看这么着吧,罗先生,开八万也必定的一口价就有人要,均给您,也是奉全的一片心……奉全自己想开个铺子,三万支撑不起来,我看五万吧……”
罗先生赶忙满口答应,数着银票:“好!五万,我这儿只带了三万,余下两万我写欠条……”
佟奉全有点不好意思:“罗先生,我这有点不知高低了!”
罗先生低头写着欠条:“那里的话,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应当的,很好!”
第二篇《五月槐花香》第五章(三)
茹二奶奶和冯妈真的进了广和楼看戏了。茹二奶奶兴奋地看着台上,红娘拿着棋盘,身后跟着张生。张生扮相很俊秀,冲着台下一个亮相,茹二奶奶看得脸热心跳,以为张生就是冲着她才亮的相。台下有人鼓掌,茹二奶奶也跟着鼓掌,眼睛紧紧盯着那个扮相俊美的张生,不停地鼓掌。冯妈却没有看出有什么好,在低着头打盹。
观众又开始鼓掌,有的还朝台上扔花,扔东西。
茹二奶奶推醒冯妈:“冯妈,有什么东西没有,给我件,我扔上去。”
冯妈半天才明白茹二奶奶的意思:“咱没带东西啊……”
茹二奶奶双手相互搓着:“呀!急死我了,人家都往上扔东西呢!没东西有钱也行啊!”
冯妈赶快附耳:“太太,咱这点钱还等着明天买咀谷呢!”
“不管了,明天再说明天的,今天先高兴了……”茹二奶奶从冯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