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69-三重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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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69-三重门    -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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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回音,罗天诚气得要死,愤恨得想把这学校杀剩俩人。Susan对沈溪儿评论罗天诚,说这个人在故作深沉,太肤浅,太伪饰。这话传到罗天诚耳朵里,他直叹人世间情为何物,直骂自古红颜多祸水。林雨翔看了暗自高兴,庆幸罗天诚这一口没能咬得动,理论上,应该咬松动了,待他林雨翔去咬第二口,成功率就大了。罗天诚全然不知,追一个女孩子好比一个不善射的人放箭,一般来说第一箭都会脱靶,等到脱靶有了经验,才会慢慢有点感觉,可惜他放一歪箭就放弃了,只怪靶子没放正。不过,这一箭也歪得离谱,竟中了另一块靶——一个低一级的小女生仰慕罗天诚的哲学思想,给罗天诚写了一封信,那信像是失足掉进过蜜缸里,甜得发腻,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现在的女孩子聪明,追求某个人时都用亲情作掩护,如此一来,嵌在友情和爱情之间,进退自如。罗天诚从没有过妹妹,被几声“哥哥”一叫,仿佛猫听见敲碗声,耳根一竖,一摇三晃地被吸引过去。那女孩子也算是瞎了眼,为哲学而献身,跟罗天诚好得炸都难炸开。    
    那女孩有Susan的影子,一头飘逸的长发,可人的笑靥,秀美的脸蛋。一个男子失恋以后,要么自杀,要么再恋一次爱,而第二次找对象的要求往往相近于第一个。这种心理是微妙的,比如一样东西吃得正香,突然被人抢掉,自然要千方百计再想找口味相近的——这个逻辑只适用于女方背叛或对其追求未果,若俩人彼此再无感情,便不存在这种“影子恋爱”,越吃越臭的东西是不必再吃一遍的。    
    罗天诚的想法林雨翔不得而知,他只知道罗天诚退出了,林雨翔也顿时松懈了,赛跑只剩下他一个人,一切都只是个时间问题,无须担心夺不到冠军。他依然在路遇时对Susan笑笑。一切从慢。    
    文学社那里,马德保正在催稿。去周庄前几天,马德保收到一封信,信封上署名不凡,是中国文化研究中心的当代文学研究组。公章清晰,马德保深信不会有诈。信的正文说什么“贵校文学成绩显赫,名声在外。本研究中心近日正举行全国中学生征文大赛,规模之宏,史无前例,各大报刊均有报道。贵校育才有方,诚望不吝赐稿,不胜感激。本次大赛组委会邀全国著名作家×××、×××、×××,著名学者×××、×××、×××组成评委会,以示水平。参赛作文需附两元初审费,一旦初审通过,立即通知学校。本大赛不含商业性。”    
    落款是马巨雄。马德保将这封信看了好几遍,尤为感动的是上面的字均是手写体,足以见得那研究中心对学校的重视。马德保自己也想不到这学校名气竟有那么大,果真是“名声在外”,看来名气就仿佛后脑勺的头发,本人是看不见的,旁人却一目了然。    
    那研究中心远在北京,首府的机构一定不会是假,至于两元的初审费,也是理所应该的。那么多全国著名而马德保不知名的专家,吃喝拉撒的费用全由研究中心承担也太难为他们了。市场经济,两元小钱,一包泡面而已。况且负责人是马德保的本家,那名字也起得气魄非凡,是马家一大骄傲。


《三重门》 第一部分《三重门》 第二章(5)

    马德保下了决心要率文学社参加,周庄之游也是为此做准备。众多的社员里,马德保最看好林雨翔、罗天诚和沈溪儿,这三人都笔锋不凡。林雨翔善引用古文——那是被逼的,林雨翔不得不捧一本《古汉语词典》牵强引用,比如作文里“我用三寸不烂之舌说得他痛入骨髓”,别人可以这么写,林雨翔迫于颜面,只能查典后写成:“我用《史记·平原君列传》里毛先生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得他像《战国策·燕策三》那样的痛入骨髓。”马德保夸他美文无敌,他也得意地拿回家给林父看,被父亲骂一顿。罗天诚就更不必说,深沉盖世,用起成语来动物乱飞,很讨马德保欢心。沈溪儿的骈文作得很有马德保风格,自己当然没有不喜欢自己的道理。    
    沈溪儿做事认真,而且骈文已经写得心灵手巧,笔到词来,很快交了比赛征文和两元的初审费。罗天诚恨记叙文里用不上他的哲学,拖着没交。林雨翔更慢,要边翻词典边写,苦不堪言,文章里一股酸味。    
    马德保像讨命,跟在林罗屁股后面催。罗天诚的小妹替大哥着急,说叫他暂时莫用他本人的哲理,因为中国人向来看不起没名气的人的话,开玩笑说,在中国没名气的人说的话是臭屁,有名气的人放的屁是名言。罗天诚崇拜不已,马上把自己的话前面套什么“海德格尔说”、“叔本华写”、“孔德告诉我们”,不日完成,交给马德保。马德保自作主张,给孔德换了国籍,说他是孔子的儿子,害得孔鲤失去父亲。罗天诚暗笑不语,回来后就宣扬说马德保像林雨翔一样无知。马德保自己想想不对,一查资料,脸红难当,上课时纠正了自己的错误,大发议论,说孔德是法国的。孔德被遣送回国后,马德保为饰无知,说什么孔子在英文里是独有一词的,叫“Confucius”。    
    下面好事的人问:“那么老子呢?”    
    马德保只好硬着头皮拼“老子”,先拼出一个laoz(老挝),不幸被一个国家先用了,又想到loach(泥鳅)和louse(虱子),可惜都不成立,直惋惜读音怎么这么样。后来学生自己玩,墨子放弃了兼爱胸怀,改去信奉毛泽东主义了(Maoist)。    
    马德保由无知变成有知,于是,无知者惟留下林雨翔一个。林雨翔实在写不出,想放弃,马德保不许,林雨翔只好抄文章,把一本介绍周庄美丽的书里的内容打乱掉,再装配起来,附两元给了马德保。    
    文学社的组稿工作将近尾声,马德保共催生出二十余篇质量参差不齐的稿子,寄给了马巨雄。一周后,马德保接信,被告之他已荣获组织推荐奖,得奖状一张;学生的作文正在初审之中。    
    林雨翔对文学社越来越失去兴趣,失去的那部分兴趣全部转在Susan账上。他看着罗天诚和他小妹就眼红。那小妹妹有了罗天诚,如获至宝,每天都来找罗天诚谈心——这俩人的心硕大,谈半天都谈不完,可见爱情的副产品就是废话。    
    班里同学都盘问罗天诚哪里骗来这个纯情小妞。罗天诚说:“我哪是骗,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不可能的,就你这样子——”    
    “还有还有,你有没有告诉她说你患过肝炎,会传染人的?”    
    “她不会计较的!”罗天诚斩钉截铁地说。    
    “你问了再说,人家女孩子最怕你有病了,你一说,她逃都来不及呢!”旁人说。    
    罗天诚这才想到要纠正班里人的错误认识,说:“我和我妹又没什么关系,兄妹关系而已,你们想得太复杂了,没那回事。”    
    这话出去就遭追堵,四面八方的证据涌过来:“哟,你别吹了,我们都看见了,你们多亲热!”    
    “如胶似漆!”    
    “我还看见你和她一起散步,靠得简直是那——东北,你来说——”    
    “我说,是贼近啊!”    
    “恶近!”    
    “忒近!”    
    “巨近!”    
    罗天诚始料未及班友都是语言专家,一大堆警句预备要出来反驳。    
    班上人继续刺伤罗天诚。他们仿佛都是打手出身,知道一个人被揍得半死不活时,那人反抗起来愈猛,解决方法就是打死他再说——    
    “我还看见你和她一起在外面吃饭呢!”    
    “我也看见了。”    
    “周六在大桥上!”    
    “礼拜天去郊游了!”    
    罗天诚不会想到,他的行踪虽自诩诡秘,但还是逃不过侦察。中国人的底子里有窥探的成分,在本土由于这方面人才太多,显露不出才华,一出国兴许就惟他独尊了。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中国人一跑到外国回来就成了间谍,也难怪中国有句名言叫“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战时,雪亮的眼睛用来发现敌人;和平年代,就改为探人隐私了。罗天诚秘密被挖掉了,叫:“你们不可以跟踪我的!”    
    “哟,大哲人,谁跟踪你,吃饱了没事干。是不小心撞见的,晦气!想躲都躲不掉!”


《三重门》 第二部分《三重门》 第三章(1)

    罗天诚等放学后又和小妹一起走,由于早上大受惊吓,此刻觉得身边都是眼睛,只好迂回进军。路上说:“小妹啊,你知道吗,我的同学都知道了。”    
    她问:“知道什么?”    
    罗天诚支吾着说:“那个。”    
    她淡淡说:“你很在乎那些话吗?”    
    罗天诚忙说:“在乎这些干什么!”    
    小妹欣然笑了。适当地撒一些谎是十分必要的,罗天诚深知这条至理名言,他和小妹的交往都是用谎来织成的,什么“年少早慧博览群书”、“文武双全球技高超”,撒得自己都没知觉了,万一偶尔跳出一句实话,反倒有破戒的恐慌。    
    那女孩信了这话,问:“是啊,你是我哥哥嘛。”越笨的女孩子越惹人爱,罗天诚正因为她的顺从而对她喜欢得难割难舍,说:“别去管别人怎么说。”    
    小妹诡谲一笑,手甩在身后,撒娇说:“听说你喜欢过一个很很很很漂亮的女孩子,是吗?不准骗我哦!”    
    罗天诚的惊讶在肚子里乱作一团,脸上神色不变,想说实话。又突然想到女孩子爱吃陈年老醋,吓得不敢说,搪塞着:“听人家胡说!”    
    “是的,她叫Susan——肯定是真的,你骗我!”女孩子略怒道。    
    罗天诚行骗多年,这次遭了失败,马上故事新编,说:“你说的这事是有的——不是我喜欢她,是她喜欢我,她很仰慕我——你知道什么意思,然后我,不,是她写了一封信给我,我当然理智地拒绝了,但我怕伤她太深,又写了一封道歉的信,她碰人就说是她甩了我。唉,女孩子,虚荣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我也不打算解释,忍着算了。”说完对自己的虚构夸大才华崇拜万分——新闻界的一颗新星正冉冉升起。    
    罗天诚有做忍者的风度,她小妹却没有,义愤填膺地说要报仇。罗天诚怕事情宣扬出去难以收场,感化小妹,说“忍是一种美德”。小妹被说通,便拥有了那美德。    
    俩人走到桥上。那桥是建国后造的,跨了小镇的一条大江,凑合着能称大桥。大桥已到不惑之年,其实是不获之年,难得能获得维护保留,憔悴得让人踏在上面不敢打嚏。桥上车少而人多,皆是恋人,都从容地面对死亡。这天夕阳极浓,映得人脸上红彤彤的,罗天诚和小妹在桥上大谈生老病死。罗天诚是从佛门里逃出来的,知道这是所谓“四苦”,说:“这些其实都无所谓,我打算四十岁后隐居,平淡才是真。”    
    女孩道:“我最怕生病了,要打针的!”    
    罗天诚继续阐述观点:“一个人活着,红尘来去一场空,到他死时,什么——”突然顿住,回忆这话是否对小妹说过,回忆不出,只好打住。    
    女孩不催他说,娇嗔道:“呀,我最怕死了!会很痛很痛的。”    
    罗天诚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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