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用心如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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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君用心如日月-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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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性格相合。 
  文人出世,可松香独坐,可吟哦南山。女人不可,竹下读书,临池摹帖,便是女人的逃离。古人入山采薇,远避财色,松下清谈,迎面扑来滔滔的瘴林山雾,不管是怎样的高邈,毕竟离红尘人世太远,离本性太远。小莲的画有尘世中的别样清旷,使观者既可玩味于无名野境之趣,又可见得那瘦石孤花的闲庭中不沾脂粉的美人一段风流。 
  他的山水画,远山红树里似是有着一段欲说还休的红尘往事,秋的丽艳却别样一种郁郁惆怅。 
  但秋山不凋,红树在前,总有一段风情可向望留连。 
  他的花鸟画中,桃花蛱蝶,都是人间的欢悦,清婉明媚,像是女人心中檀郎归来那一腔欣然的柔艳。 
  脱不得俗世,却又在俗世之外。 
  看他的画,我看到了他桀骜善感的心无处安置,他那么的不快乐,出不去,进不来,他只有坐在一隅面色清平,似是超然。他的人物画,人物皆无欲无求,心中自有一番壶山天地的脱透,或许是泼天荣华之后的一种沉静和倦怠,淡然的近乎寂灭。清逸处又若空山无人,水流花开。生香异色中,淡了人间烟火气。这种逸是又与红尘富贵相连,是将佳人置于其中,日日对着他,享受花开富贵,才是他所愿。正如图中女子即是他心中所恋的、向往的、深爱的。 
  画中竹阴下的女人如一枝疏花,静若处子,与园中木、园中石有浑身之妙。 
  身置偌大一个园子里,以石为几,于竹阴下读书做诗,铺展开来,沉下心去,是要一种闲。那一种闲是心安,是我不累物,物亦忘我。甚或做诗也不必得诗,身旁俊婢相侍,头上竹影细碎,湖石为几,瘦灵空妙,有佳人提笔展卷,不必苦吟不必寻,本就是诗了。 
  有一种闲悟,是一种智慧的悟,有悟便处处皆快乐。 
  读书沉于书,观景耽于景,春有红雨飞愁,秋则黄花比瘦,其中三味一一品得,才不枉作得闲人,不枉作得富贵闲人。 
  这画中的女人让我忘却她是高门贵妇,只要她穿过这片竹林,跨过那座桥,转过远处那座小山,走过那个盛开的荼蘼花架,出得那扇月亮门,她就会遁入凡间。凡间即是庭前堂下。那里的女人都如她当年一样美艳明亮如一轮满月。 
  她这主母做得闲淡似神仙。不是不争,是争处皆烦恼。 
  七夕了,姬妾们三三俩俩在院里的茑萝松下说着月下乞巧的事,她正坐在几前览画,博山炉的袅袅地消着沉香,香氲透帷幕。凉台新月下的乞巧会,她似是年年都过,又似不是,织女牛郎年年相会,花架下的窃窃语声不过是一年一年重复地说,说了千年了,连银河也变得清浅了,不知是否得了个能日日相守的法子。   
  十五 燕飞人静画堂深(图)(3)   
  外面的树叶子有风过处开始哗哗地响了,像是夫君回来,在前堂与他的姬妾们笑语欢声,过上一会,他也定会踱到她的房间,品品她的字,说说她字里又蕴涵了多少逸气。 
  可她只是淡。 
  节序交替,月缺还圆。这天上人间谁主宰呢。春山无处不啼鹃,即便是三千世界都来,也总不出汝心间的白云往返。心在身在,自不必问天上神仙。 
  采芳人杳 
  《楚辞》中的采芳人忧心愁悴,彷徨山泽,吟着“采芳洲兮杜若”,杜若香草弥漫着奇异的香,生在水雾弥漫的楚地洲泽,只有成为神仙的湘灵二妃才配。楚地的芳草也如二妃一样幽怨地开在云水间,与山鬼女神合而为一。美人香草似是不在人世,只在温湿的湘水河泽,在深山幽涧,在天上在云间,唯悲士不遇。飘缈得跟俗间的人生无关,凡人自是迎合不上。 
  唯有“惜花常怕花开早”一句让我们看见了自己,看见桥头溪末关也关不住的春天,这花跟美人一样是有情有意的,开在寻常巷陌,开在赏心乐事谁家院。剪下几朵来戴在头上,插于瓶中,惺惺相惜,花与美人都是喜悦的。 
  宋人说花是美人影,美人是花真身,“夜深唯恐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这高烛照的是花还是美人?亦或是有美在侧的花,亦或是几上瓶花相伴烛下窗棂那恍恍美人影,人在花中,花与人俱在影中。 
  “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就这样相对晤坐,焚香啜茗亦嫌得多余,“隔水闲花碍云阻竹,方为真正对面”。 
  相对而坐,不可以执手牵衣。一生之中总会遇到这样一位佳人,在这样无眠的长夜里隔着一些不可逾越的东西对着,留着那一点距离,让心与心永远相亲,外面世界什么也走不进来,唯有虫鸣啾啾,花香夜袭人衣,天地荒荒的只剩这一盏烛来温柔地照耀着身心。花与美人情致两饶,生香解语,人世原是这么纯净的美,唯有一腔的百转千回的疼惜,男人从此就放下了杀伐,天下便太平了,女人的心里也满满全是一种优柔。 
  此时的花与美人是用来解语的,天下男人不曾听得良宵情切切,便是枉度了虚生。 
  《红楼梦》中的女子,生在花草馥郁的大观园中,晨起理妆,自有人采了新鲜滴露的花来让姑娘们戴。采花是用来助妆的。这鲜灵灵的花我料定那黛玉是不会插在头上的。她是简素而含蓄的,她对花的态度更撼人心,春尽花残之时,在暮春的潇潇花雨中,手把花锄将花葬于芳丘。这《葬花吟》,让天下怜香惜玉人痛惜得忘了光阴,恨不得立时三刻追到天尽头去,了却这红消香断的痴。 
  戴花的人是生于市井酒家的民间女子李凤姐,大明的正德皇帝扮作军爷在梅龙镇上看见她时,她头上的那朵海棠花刚刚簪到头上去。她凌波飞步给这位微服的皇上端上酒菜,那极浓丽的海棠的艳色便颤颤地刺痛了他的眼。经年在风月场中流连的皇帝正德君便百般撩拨,她这个十几岁的小家碧玉女活泼应对,不但足足地赚得了这一份酒钱,愣没让这滑舌的军爷捞到什么便宜占。这李凤姐越是慧齿刁钻,这个涎皮涎脸的男人越是着了魔。凤姐无奈,怒嗔他为何对这良家女百般戏耍,正德帝却幽幽地说:“你不该斜插这海棠花。扭扭捏,捏捏扭,十分俊雅,风流就在这朵海棠花。”千古一个“色”字,此时此地便全在这海棠花里。这皇帝倒也风雅,难怪他亮出自己龙帽上那颗皇家绝世无双的的避尘珠,打开五爪金龙袍时,李凤姐竟也喜出望外。不等皇上说话,她先就跪地听封。她人还在他的调侃戏谑中,不过这一戏就戏成了大明至贵的皇妃。正德君拾起那朵被李凤姐恼极而弃的海棠花,替她重又插在头上。这海棠花色真是亮得满室生辉。 
  采芳人杳,顿觉游情少。客里看春多草草,总被诗愁分了。 
  采芳的佳人去了,踏春人一腔兴致随着也去了,剩下的只有难化解的郁郁愁闷。桃花人面倏然不见,花也顿时失了性情,虽依旧在春风里笑,但笑也不是那个笑法了,淡了颜色,寡了味道,索寞地了无生趣。   
  十五 燕飞人静画堂深(图)(4)   
  美人与花原是这样相互缠绕一生。 
  玉局敲闲 
  清人李渔有“纤手拈棋,踌躇不下,静观此态,尽勾销魂,必欲胜之,恐天地间无此忍人也”。这对弈之人必是佳人文士,眼光在棋盘棋子之间,心早已不知去哪里游曳了。 
  佳人棋子迟迟不落,落子之时,必是眼波如秋山秋水般,就那么决绝地一横,“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如沙场的千军万马般就抵了过来。对面弈棋人必定心下一凛一颤,倾刻就倒戈过去了。没有理由,男人就此心就软得如水,水已漫过了心灵的堤,且浩浩地挡也挡不住,哪里去找淡定从容意。 
  这哪里是下棋,分明是娱棋。与京剧《红娘》里面的棋盘意义相近,“叫张生隐藏在棋盘之下……”,后面的结局不说也知道,不过都是成就了一段风流佳话而已。这棋盘与棋局成了助情的媒,棋的味道已淡得了无痕迹。 
  而小莲的画正是人世的浮花浪蕊都尽后的一种闲意,一种淡定。宛然如轻雾笼在画里,让人觉察得到那里的光阴有一种月步闲庭的幽,登时就松下心来,倚住身子,长长舒一口气,闭上眼,有了想歇一歇的好心情。 
  闲落棋子,黑白相对相融,也是人世的沸沸扬扬的热闹,虽然闲,女主人的脸上终也浮着人世的晴暖薄凉,闲也闲得热络。华屋的一角,落地的屏风前,这家的几个女人这样平心静气地坐在一处,面带几许笑意,抬腕落棋,凝神而心无旁骛。这坐在上席的主夫人,与围在丈夫身边的如许粉黛相对而弈,心平气稳,实在需要一种功力。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这美艳善歌舞的女人们被自己的夫君一个一个娶回来,放在她的身边。她看着他的脸,他不给她一丝不悦的机会,她便真的笑脸相纳。《棋经》说:恋棋子以求生,不如弃子而取势。 
  夫君为官,文士风雅,娶回来的女人也个个远山眉、芙蓉脸,琴棋书画才色甚好。何不作个闺中伴,焚香煮茗、涉趣观鱼正好与她们一起消这无聊的白日长昼。 
  熏上一炉紫木香,插上几枝淡荷,一缕幽渺的味道宛若隐隐箫音。屏是一色屏,不绘山水颜色,她需要素心地面对一切,太过渲染的墨笔是需要留白的,那片空白是用来疏处走马的,虚生处才有起承转合的余地,她需要这种空灵,可以在人静时让她的心搁一搁。桌上雅供也唯有玉如意。   
  十五 燕飞人静画堂深(5)   
  牛郎织女一年相会一次,许是人间正道。男的田间耕作,女的房内机杼,彼此隔河相望,银河满满的都是希望,彼此谁都不荒废,不耽于性情,千年情话说也说不完。 
  屋内目凝一局,屋外流水汤汤。 
  局方而静,举手敛眉,棋圆而动,意在子先。 
  心是流水意,水流心不竞,棋是山外云,云在意俱迟。 
  下棋与观棋者面上皆有如此的温润笑意,明了这一个闲字,才是真棋局。   
  十六 恰对妆台(图)(1)   
  树里闻歌,枝中见舞,恰对妆台,轩窗并开,遥看已识,试唤便来。 
  一种人世间的不期然的浅浅的缘分叫“恰对妆台”,是人生大信之外的一种巧缘,一种不早不晚的天机。正好伊人的妆台就恰巧对着你,你站在树影参差的楼上,另一个轩窗中望着,真是巧了,两扇窗就同时地打开了,像是在小时候的哪一年的哪一天里的一个约,开在窗前的树阴里,伊人在妆镜中望见你的人,心花一绽,双眸顿如秋水。那份端然亲切,“试唤便来”,犹如故人,唤一声,应一声,笑笑地相对而坐下,名姓都是多余的。 
  遥看已识,仿佛有太多的幽丽的怨,一句使唤便来,使人微笑。我知道这里没有太沉重的故事,遥看已识,男人站在那里是花来衫里一样的轻慢。相对佳人,洽洽款谈,已是可以相互愉悦,不用瑞脑亦不用沉香来点缀光景,窗外面青气漫漫,一波一波,何时已染绿了妆台?面前有一几,温润阔厚,细滑如窗外密实的流光,几是有岁月的。两人相对而坐,这几便是山树云水,隔开了纷繁,晤对也是遥对,这一几的距离让人觉得对面之人有如此的人生大美。清宵语罢,起身而去之时,一样的清悦,不牵连,留着那点闲闲的笑意,再相见。 
  娇痴不怕人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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