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渔的火车 作者:北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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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渔的火车 作者:北村-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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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上街。陈清又说,不要去跳舞,去跳舞你就把我忘了。周渔说我决不让别人碰我
  一个小指头。陈清说,周渔,我还是没有信心,要不我们分手吧?周渔就当众哭起
  来,陈清,你这人这么无情,这种话说得出口。陈清说,我是没有办法,我觉得现
  在跟过去不一样了,没有人在这样热闹的城市为乡下一个穷电工守身如玉。周渔绝
  望地说,我怎么才能让你相信呢?这时陈清突然说,死。死?周渔惊异的止住了哭
  泣。陈清改口说,我是说——我去死,那就好了。我去铺铁路。
  铺铁路?周渔问。
  陈清说有两个办法,一是我躺在铁轨上铺铁路,这样你就会永远爱我了。要不
  我用钱铺铁路,我会拼命地赚钱,赚来的所有的钱都用作路费来看你,一周两趟,
  怎么样?
  周渔一把把他抱住:你就用钱铺铁路吧。
  这一铺铺了三年,陈清果然一周两次来回两地跑。一个电工想调到省城是困难
  的,陈清只好省吃俭用,把钱都花在铁路上。周二下午提早下班,刚好赶到车站最
  后一分钟买票上车,他能每次掐得那么准。在省城过一夜周三上午回三明;周五傍
  晚再来一趟,周日深夜坐上海的过路车回三明。每当分别的时候,周渔都要哭,有
  时就哭得死去活来。陈清总是拖到最后一分钟才赶到车站,为了能和周渔多呆一分
  钟,他学会了这个本领,毫厘不爽。列车长都跟他混熟了,逗他:采购员吧?一周
  两趟,还舍不得坐卧铺?赚来的钱留着干什么,塞棺材缝呀?
  我不是采购员。
  不是采购员搞推销,你发神经啊?列车长笑他,坐火车好玩?为什么不去坐飞
  机。
  我是去看我妻子,两地分居。
  列车长恍悟点头,好久不说话。把他带到列车员消息室,看你累的,打个盹吧,
  就此一次下不为例,唉,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陈清美美地睡了个好觉。陈清把故事讲给周渔听,周渔哭成个泪人儿。她非得
  让陈清坐卧铺不可,陈清只好坐了一两回,再坐就吃不消了,两人都要没饭吃。列
  车长给他想了个办法:不困时坐硬座,人少时还可以躺下睡觉;人多时去坐茶座;
  茶座人多,就去买卧铺。可是,陈清坐硬座还是多,睡卧铺少。就这样,他一个月
  就得吃半个月快餐面了。
  三年下来,陈清铺了六万里铁路,长征才二万五千里。陈清花光了钱,结识了
  一大批火车上的朋友。三年下来,陈清去过无数趟省城,但他的记忆还是旧的省城,
  他们没时间逛大街,利用每一分钟拥抱在那间租来的小屋子里。他最熟悉的是小屋
  到火车站的路,然后是三明车站回设计院的路。
  我都不知道省城变什么样了。他说。
  来。周渔拿出一件为他买的西服试穿,陈清吃了一惊,这得多贵呀,够我跑好
  几趟的。
  第八章
  周渔哭了,抱住陈清说,你不能一辈子这么跑下去呀,为什么不想办法调来。
  陈清道,你看你,能调不早就来了嘛,这样大的城市谁会要一个电工。
  周渔说,铺铁路的钱拿去送礼,买也买到省城来了。
  陈清说,我死也不干这种事。    周渔就不再说了。给他试好了衣服,又
  说,陈清,你来我养活你。   陈清说,我来省城能干吗?我什么也不会,省城
  里比我强的电工多的是,喏,我只会唱歌,也唱不好,唱给你一个人听的;我打网
  球,也打不好,打给你一个人看的。周渔,我这人真是笨透了,我什么也不会,我
  对别人没用,我好像是专为你一个人生的,为你一个人活着的,只对你一个人有用。
  周渔依偎他胸前:这就足够了。
  不。陈清说,我不能让你为了我也去吃快餐面,我还想学好技术赚钱让你过上
  好日子呢。
  我已经在吃快餐面了。周渔说。
  陈清叫起来,你想当木乃伊吗?
  什么意思?周渔不明白。
  等你吃上几年喝饱了防腐剂,就成木乃伊了。陈清说,可以永垂不朽了。
  两人笑成一团,拥抱着在床上打滚。然后他们突然又被悲伤击倒,紧紧抱在一
  起,生怕渐渐滑走的时光用更有力的手把他们分开。陈清惟一的办法是给她又长又
  温暖的吻。周渔陶醉了,她觉得陈清似乎是专为接吻而生的,他的吻极其温柔,先
  吻她的眉毛,用舌尖把它重新画一遍;再吻她的眼睛,好像他唇间的明珠;他吻她
  的脸颊时令她有忧伤感,感到他的贴近既像爱人又像兄长,她的脸是冰凉的,他的
  脸是温热的。然后陈清吻到了她的耳尖,这一吻,足以让周渔惊心动魄,常常是这
  一吻使周渔激动的,她立即湿润如刚接受浇灌的花蕾,陈清把她的耳垂含在嘴唇好
  长时间,终于吻上了她温热的嘴唇。
  这时候的周渔真正陶醉了。陈清的吻是那么温柔,周渔舌尖上的花蕾全部开放。
  她想不到一个如此刚劲的男人竟也有如此柔软的嘴唇,这是美妙不可言的。周渔感
  到了他的唇轻轻地夹住她的唇,吮吸花中的露水;他的整个人都在舌尖上了,她的
  所有感受也都在舌尖的味蕾上了。她哭了。
  她不愿从这样的吻中抽出,她不愿从这样的温柔乡中走出来,回到冰冷的世界
  上,那里的离别是真实的,那里的思念使这个花花世界变得索然寡味。周渔害怕从
  中醒来。
  陈清能使周渔继续沉醉下去。他好像是一个好琴手,在周渔的身上弹出了旷野
  佳音,虽然只存于两人世界,但足以使他们抗拒窗外大街上真实的痛苦。他们互相
  脱去了衣服,深深地进入了对方。陈清是温柔的陈清,是温暖的陈清,周渔感到充
  实,感到满足。他们做爱与众不同,常常达一小时或更长的时间。他们真的在做爱,
  有时会哭,幸福得流泪,悲伤得流泪,有时会笑,常伴以含情的抚摸,从上到下从
  头发到脚趾,如珍爱的器皿,让人爱不释手。与众不同的是,他们在整个做爱过程
  中,常常停下来看对方,吻她(他)!然后再开始,周渔相信只有真正的爱情能创
  造出这么绵长的情爱。大部分的做爱其实只是做性,但周渔相信这才是做爱。因为
  性已被爱完全包裹、吸收了。因此陈清才可能做得那么长,使整个漫漫长夜渐渐被
  填满、充实和温暖起来。
  结束后,周渔都不让他马上离开,她害怕回到那个冰冷的世界。陈清还是抱着
  她,问她好不好?周渔说,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古书上说,爱如死之坚强。
  第九章
  陈清问,你刚才像死一样吗?周渔摇摇头,因为死是没人可以撼动或者改变的,
  爱也一样。
  陈清说,那什么时候我死给你看。
  周渔立刻捂住他的嘴。陈清说,你不要怕,人不都要一死吗?
  周渔说,要死也要死在一起,你要先去,我无法想象继续活在这世上的孤单。
  陈清的表情突然灰暗下来。
  你怎么啦?周渔问。
  死这么容易就把爱分开了。他说。
  周渔无言以对。陈清说,不过,如果我死了,你可不能死,首先我保证不了你
  也死我们能不能见面,再说,你还是再留一点时间好,帮我弄明白这爱跟死究竟是
  怎么一回事,想我的时候就把我打网球的照片当遗像看看吧,想明白了再死也不迟
  嘛,反正死又不会跑掉,人人都有一死嘛。
  你说些什么呀!周渔打他:乱七八糟的。
  糟了,我要来不及了!陈清跳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跑,他回过头抱着周
  渔亲一下,冲出门去。周渔好像看见一张网从她身上活生生地撕开,走出门去。
  她哭了,扶着门。她觉得老天太不公平,她已经可以舍弃世上的一切了,只剩
  下可怜的爱情了,他还要抢回一把。
  她已经受不了了,她决定辞职,回三明和他呆在一起。
  二
  下午六点,周渔下班。一出图书馆大门,就看见中山的车停在那里,他靠着车
  门站着,歪歪的身体显得异常疲惫。这可不是那个生龙活虎的中山。
  你不上工啦?周渔知道六点钟正是赚钱的时间。
  没劲。中山摇摇头,周渔,你不理我,我干什么有劲?没劲!
  周渔看看左右:中山,别这样说话,她顿了一顿,说,我没有不理你。
  那你跟我走,好不好?就听我一次。
  中山,不要站在这里让人看。周渔说。
  中山把车停在天鹅酒店,带周渔上了十七楼他开好的一个房间里。周渔说,你
  干什么?你疯了?这得花多少钱!
  中山说,不多,也就八百元钱!
  周渔喃喃:这得够陈清跑上十几趟了——  中山隐忍地:是呵,可是他来不
  了了——  周渔就不说话了。中山说,今天我在这里开房间,我们好好吃顿饭,
  我想我是必须弄明白了,我们今后怎么办?
  周渔低声说,中山——你得给我时间。
  中山坐下来:是的,一年并不算长,但这一年我摸不到你,就像水里抓鳗鱼,
  好像抓了一大把,到头来一尾也没有。周渔,是不是人一辈子只有一次爱情,如果
  是这样,我立马就走。
  说完转身就走,周渔喊一声:站住!
  中山疑惑地回过头,看见周渔的神情是惶惑的,甚至有一丝惊恐。他慢慢走回
  去,在周渔的膝旁跪下来,感到无比辛酸:——干吗让我爱上你,我这是没事找事
  ——周渔摸了摸他的头发,说,爱一个人难道是那么难受的事情吗?你爱我,应该
  感到幸福,就像我爱陈清。
  当然,死人总是没有错误的。中山说,只要我活着,是永远也比不上他了。
  中山,你这种话让我听了很难受,知道吗?
  那你让我怎么办?离开你?还是这样无休止地干耗下去?
  第十章
  周渔奇怪地看他,你把爱情说成是干耗?我就烦你不懂爱,你把我刚刚培养的
  好心情又弄糟了,你怎么能把爱情说成干耗?我和陈清分居两地,那也是干耗?你
  什么也不懂,所以你别怪我,中山!我永远也不会跟你结婚。……中山愣在那里,
  难耐的沉默过后,中山说,周渔,别吵了,我们喝点酒吧。
  服务生把订的菜和酒送进了房间,有龙虾、象拔蚌、生牡蛎,还有法国干红。
  周渔说,是我们的告别宴吧?
  中山叹了口气,这口气好像是从他的脚底慢慢升上来的:周渔,没人会抛弃你,
  除了他,陈清。总有一天,我也要用死来抛弃你,干杯!
  周渔觉得那酒液像一只手慢慢探进她的身体,抓住了她的心。她记得她和陈清
  也喝过一次干红,不过没那么贵。周渔决定辞职后去了一趟三明,当她赶到陈清住
  处后,他似乎刚刚睡醒。陈清对周渔的突然到来十分吃惊,问她为什么不先打个电
  话。周渔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省钱罢了。陈清愣了一下,低声说,我没说有什
  么意思。当晚,他们喝了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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