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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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约-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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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老工业的死亡并没有什

    么可怕,它只是为更强大的新兴工业让开地盘。当然,观察着它的死亡过程,
仍然令人悲凉。“

    他们走过装配车间,铆焊车间,新产品车间等,里面的工人忙忙碌碌。这里
即将转产,工人们在拆卸已

    经报废的旧设备。他们看见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和一位大腹便便的太太走进
来,便用目光表示问候,没

    停下手里的活。萧水寒留恋地看着周围,在他作为工程师库平而生活的那个
“前世”里,曾在这儿度过

    普通人的一生。他曾在电脑前绘图,再把图上的钻机转化为实体。他曾在这
里加夜班,挥汗如雨,吃着

    工会人员送来的冰棒,听工人讲粗俗的笑话;为一个成功的设计而兴奋,为
一个错误而悔疚。但那个时

    代早就过去了,他熟识的人都已经去世,在他面前的都是些陌生人。现在,
他领着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

    重走一遍这些路程,让他们把他的所有前生都保留在心里。因为,那个血淋
淋的毒誓该兑现了。

    邱风默默听着丈夫讲这座工厂的历史,打量着丈夫苍凉感伤的目光。在这一
个多月的旅途中,丈夫的“

    前生“已经在她心里立体化了。有不少细节在告诉她,这些前世是真实的,
不是虚幻的臆想:丈夫在槐

    垣村对陕北风味的饭菜的喜爱;他对李小胜的爷爷式的训诫;他在宝天曼攀
岩时的身手;他知道一座藏

    在藤蔓里的雕像,还有他此时的伧然……也许一个人真的能有“前世”?旧
时代曾有这样的传说:人在

    投胎转世时如果没有喝迷魂的孟婆汤,就能清楚地记得他的前生。而丈夫投
了几次胎?他竟然能记得前

    生的前生的前生的前生……邱风叹口气,不想再绞脑汁了。虽然她知识不多,
她也知道这只是迷信,不

    可能有前生前世的。至于丈夫……她相信丈夫很快会给她一个明确的解释。

    H300汽车在厂内缓缓地转了两圈,向大门驶去,停在工厂行政大楼楼下。人
事部的宇文小姐正在对镜涂

    抹口红,一对青年男女走进来。他们显然是夫妻,男的大概有三十五六岁,
衣冠楚楚,举止潇洒稳健,

    女的更年轻一些,只有二十五六岁吧,有五六个月身孕,仍然显得娇小美貌。
宇文小姐热情地问:

    “欢迎光临,我能为二位作些什么?”

    萧水寒彬彬有礼地说:“我是受人之托而来。贵厂曾有一位员工,叫库平,
是一名工程师。他是60

    年前离开贵厂的。“

    宇文小姐迟疑地问:“你们问他……”

    “贵厂去年曾发过公告,因为工厂要发生产权转移,要求所有股东来办理相
应手续。你们还特地登

    了启事,寻找库平或其继承人,因为他持有少量的职工股股份。“

    宇文小姐笑了:“对,启事就是我办的,你是否是库平先生的继承人?你们
带证件了吗?”

    “不,我不是他的继承人,但我受库平之托来转交一封信,以表示感谢。他
宣布放弃他的股权。”

    他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份折叠的信交给宇文小姐。宇文惊讶地问:“库平先
生还在世么?那么他已经

    有110 岁了!“

    “不,库平已经去世了,但这是他的亲笔信件,具有法律效力。”

    邱风奇怪地看着丈夫:她从没听说过丈夫的熟人中有一位110 岁的库平!而
且,对于一个去世的人,怎么

    能得到他的亲笔信呢?这句话简直是不合逻辑。那边宇文小姐展开信笺,上
面只有寥寥的几句话:

    “感谢你们对一个老人的关照。我会永远记着在那儿生活的一生。我宣布放
弃我的所有股权,你们可以

    随意把它用于任何公益事业。

    库平“

    信上没有注明日期。宇文小姐为难地踌蹰着,怎么证明这封信件是库平的亲
笔?一个没有日期的遗嘱有

    没有法律效力?萧水寒知道她的疑虑,笑着说:“确实是库平先生的亲笔信,
不会错的,你们这里肯定

    有他的笔迹——他在图纸的设计和审查栏中只怕留有几千个签名吧,你们不
妨把信件上的签名与之比对

    一下。其实那点股权不值一提,他让我来,只为了当面表示谢意,谢谢你们
没有忘记60年前失踪的一个

    老人。“

    宇文小姐把信笺郑重地夹在档案夹中:“好吧,我会把它转给我们的律师。
感谢二位远道而来,我这就

    向经理汇报,他会来见你们的,请二位今晚在这儿用一个便餐。“

    “不,谢谢,我们还要赶路,不能多停了。再见。”

    他挽着妻子,与秘书小姐在门口道别。

    宇文小姐送走客人,十分钟后,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来人是一个六七十岁
的老人,微笑着出示了

    警察证件:

    “请问宇文小姐,是否有一男一女来过?”

    女秘书吃惊地打量着来人。她对刚才的年轻夫妇很有好感,因而对新来者多
少有一点敌意。她答道

    :“是呀,莫非你认为他们是骗……”

    邓飞爽朗地笑了:“不不,你不要乱猜,我只是和他们恰好对同一个人感兴
趣。”

    “库平?一个60年前失踪或死亡的人?”

    “对,请把他的资料让我看看。可以吗?”

    他看过电脑中储存的资料:库平,男,2040年生,青年时间在国外度过,2062
年进入本厂,一直在

    设计所负责新产品的设计,是一位优秀的工程师,曾多次获奖励。终生未婚。
2090年突然失踪。宇文小

    姐问道:“档案中还有一些简短的语音资料,你想不想听?”

    “当然,谢谢宇文小姐。”

    语音资料只有寥寥几句,是在一次授奖会上的发言:“我很高兴能得到总公
司的科技进步一等奖,

    这是全室人员共同努力的结果……“可能是存放的时间太长,语音有些失真,
但邓飞总觉得他的语音有

    某种熟悉感。他沉思着。电脑里的档案太简略,而且都是死的、平面的材料,
而他想得到的是活生生的

    东西。他问:

    “与库平共事过的工厂老人是否还有健在的?”

    宇文小姐略为考虑,肯定地说:“有,有一名退休工程师叫袁世明,今年85
岁,他肯定见过库平,

    而且很巧,他正好在研究所工作过。“

    “谢谢,你真是一个称职的秘书。”邓飞衷心地夸奖着,又打听了袁工的地
址,向她致谢后走了。

    家属大院就在工厂的对门,院内林立着几十幢宿舍楼。他一路打听着找到袁
工的家,见到一位风烛残年

    的老人。他坐在轮椅上,发须如银,一双长长的寿眉向下垂着,半遮着眼睛。
他妻子大概已经去世了,

    有一位小保姆照看他。他对来访的客人淡淡打了招呼,仍半眯着眼,沉津在
老年人的半睡半醒中。但邓

    飞提到库平的名字后,他的眼立即睁大了:“库平?他有下落了?”他急迫
地问。

    “没有。”邓飞小心地问:“已经是60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他?”

    “我当然记得,他是个奇怪的人,身上总是罩着一层迷雾,所以我对他印象
很深。他失踪60年了,但我

    总觉得他没有死,某一天他会以一种很特别的方式重新出现。“

    “噢,这可是个奇怪的看法。你怎么会有这个看法?”

    袁工慢慢地回忆着,他的思维还清晰,记忆力也很不错。他说,他与库平共
事的时间其实不长,但相处

    得很融洽。那时自己是实习技术员,库平是一位老工程师,业务素质不错,
但也算不上天才,总的说是

    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人。不过,他身上常有一些神秘之处,同事闲聊中,常
见他在在哲学领域或生物学

    领域有智慧的天光偶一闪现。在他将近50岁时,也就是失踪前不久,他曾郑
重其事地参加了一次中学生

    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很多人觉得他是在发神经。竞赛题目很难,而且偏重非
常规思维。但他的成绩不错

    ,以较大的优势获得第一名。他很高兴,对我说,这证明他的“本底智力”
仍保持着巅峰状态。我觉得

    ,他是在以此为自己的平庸一生辩解,所谓“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不久,
他就悄悄地失踪了。“但

    我对他的印象很深,很特别,我总觉得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是天上的谪仙
人吧,偶然落到这个普通的

    工厂了。他的风度一直是超然于这个环境的。你为什么来问他?我想不是无
缘无故的吧。“

    邓飞小心地解释:“有人带来了他的亲笔签名信件,声明放弃工厂的职工股
股权。从迹象上看,可能他

    还活着?但来人又说他已经去世,这是完全不合逻辑的。“

    袁工“噢”了一声:“他比我还大25岁呢。如果他在世,我真想见见他。”
他再度陷入沉思,很久才回

    过神来,意识到房中有客人,“邓先生,你想了解的情况我讲清楚了吗?”

    邓飞苦笑着摇头:“你讲得很清楚,我很佩服你的记忆力。但我恐怕是越听
越糊涂了。”

    又是一个盛年失踪者,虽然这一次不是科学家。萧水寒为什么对失踪者情有
独钟?是良心上的内疚?当

    然,他绝不可能参与一百多年来的一系列谋杀或绑架。或者,是他的祖辈干
了这些勾当,而他是为罪孽

    深重的祖辈来忏悔?这种推测同样不可能,有哪一个黑社会组织会把有计划
的谋杀维持120 年呢。或者,

    是李元龙先生留下什么至宝,依次传给刘世雄、库平、孙思远等人,萧水寒
探知了这个秘密,在苦苦追

    寻这件至宝?但看他蜻蜓点水式的旅游安排,又不像是在追查这个宝藏。而
且,这些推测中都没有涉及

    到重要的一点:这几个人中至少有三个是从G 国回来。邓飞觉得脑袋都要胀
破了。“不管怎样,衷心感谢

    你介绍了这么多情况。袁老再见。“

    袁工让小保姆把轮椅推到门口,同邓飞告别:“邓先生,等你的调查有了结
果,如果不涉及什么机密的

    话,请告我一声。我对库平的下落很关心。“

    “好的,我一定记住。谢谢。”

    当晚,萧水寒在豫皖交界的一个偏僻小镇停车,邓飞不久就尾随而来。下午
出高速公路收费站时,

    站内值班人核对了他的车号和姓名,交给他一个密封的小包。开出收费站后
他打开包,里面是一把麻醉

    枪,而不是龙波清原先说的7。64口径的手枪,老龙很谨慎,他努力不让退休
的邓飞扯进什么人命官司中

    。

    他通过信号器找到萧的停车地点,在邻近的旅馆里登记了住房。这是一间单
人客房,冷冷的月色把

    爬墙虎的藤叶投射到屋内。邓飞洗完热水澡,用毛巾被裹住身子,斜依在床
背上,瞑目假寐。按照老公

    安的习惯,他要把这几天的见闻再梳理一遍。笔记本和钢笔就放在手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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