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圆玉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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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圆玉隐-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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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遥站起身道:“在下实在愧对王爷和一慈大师的厚爱。在下无心盟主之位,只想完成前辈所托。请王爷见晾海涵。”

展弘眉头紧蹙,看着计遥,顿觉棘手。这人,年纪轻轻却是刀枪不入般软硬不吃,他费尽心机寻来一把名剑被他一个转手扔进洪江,众人眼馋的盟主之位捧到他的面前,也不能打动他分毫。他究竟有何弱点?展弘扫了一眼小词,又仔细观察计遥神色,却见他对小词似乎并不关切。倒是小词目光常常在他脸上梭巡,他却是水波不兴,冷静淡定。偶尔有目光流连与她,不过是蜻蜓点水的片刻。

“那好,本王也不勉强。不过幽州刚刚经历兵荒马乱,听说百姓流离,群寇横行,计少侠去了恐不安全。”

“正是因为如此,在下才急着去一趟。”

展弘沉吟,端起酒杯道:“那此酒就当是为计少侠饯行吧。”

“多谢王爷。”

宴罢,出了望江楼。夕阳沉江,最后一抹艳丽消逝在水天之际。

江风簌簌,涛声浩浩。

轿子侯在望江楼外,展弘却负手徐行。小词默默跟在计遥身后,觉得这王爷平易得让人忐忑。事情若是超出常理,便让人不由自主滋生警惕。小词虽然生于山野,生性单纯,却有着大事不糊涂的天性。

展弘在江边一块石碑下停驻。石碑上刻了几个字“一身报国志,千里平贼寇”。他手抚石碑,对计遥道:“江山如画,豪杰如潮。这是前朝虎贲将军平洪江水贼之乱时留下的。计少侠一身好功夫,若是隐于山野,岂不可惜?”

计遥微微一笑,抱拳道:“王爷的教诲,在下铭记。”

展弘放在石碑上的手指一紧,计遥这种四两拨千斤似是而非的应对实在让他无策,便是激将也鼓动不了男儿的好胜血性。他略一思忖,反而含笑。如此性子反倒让他欣赏,沉稳内敛,不动声色。他越发想要收服他,翌日图谋大事。

暮色一寸一寸浓密起来。江上开始有画舫出现,数目渐多,轻歌曼曲悠悠飘来。画舫上红色的灯笼在粼粼江水中倒映,如无数宝石点缀在波光中。

“周仁,去包一艘画舫。”

周仁应了一声,迈下江边的石阶拾级而下。

展弘对计遥一笑,沿阶而下。计遥只好跟着。

几艘画舫排在石阶下。船头站了船娘正热情地招呼:“我家的船可干净,里面温着好酒,还有姑娘唱曲儿呢。”

周仁扔了二两银子,众人上了画舫。船娘一点蒿,船离岸往江中而去。江面渐平,水浪轻漾,水中半轮明月晃荡如一个溏心的荷包蛋,小词如此想象,实在是因为望江楼那一顿饭吃的很局促很别扭,实在是没有尽兴。

舟中小几上放着点心和水果,还有温好的花雕酒。

展弘就着窗前坐下来,指了指对面的位子。计遥和小词谢过,也依次坐下。那老者一直默立在展弘身后。

展弘斟了一盏酒,看着桌子上只有一碟花生米,略有不悦。回头对周仁道:“去叫船娘上几个小菜。”

周仁点头去了。

小词看着窗外的江面,隐约别家画舫都有弦歌传来,遂抿唇说了一句:“好象别人画舫里都有人唱曲儿,咱们这个怎么没有?”

小词话音刚落,船娘就领了个姑娘过来。小词一看,没想到船上竟有如此雅致的姑娘,有如月夜落雪。她怀抱琵琶,神情清傲,眼眸低垂。

展弘随意道:“随便唱一曲儿吧。”

女子轻轻挑弦,铮铮几声之后弹了一曲《别离》。琵琶声中她低声吟唱,歌声并不出众,琵琶也弹的平平。

计遥微微眯眼紧盯着那女子,似很投入。

小词对琵琶曲并不挑剔,只是稍稍遗憾这女子如此好相貌沦落在画舫上唱曲,却又偏生技艺平平,想要出头却要难了。

她漫不经心的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却愣住了!“死生契阔,聊资一笑清欢”,那女子缓缓唱出,前半句铿锵宛转,后半句却悠悠绵绵,渐渐云淡风轻,只余一股荡气回肠的余韵。

这句词仿佛一直潜伏在小词的心底某处,此刻突然石破天惊地浮起,如一个巨浪打过来将她淹没,心思略一浮沉便有痛恻心扉之感。何时?何地?曾听过这样一句词,刻骨般的熟悉。

那女子一曲弹毕,起身盈盈一礼。周仁从袖中拿出一块碎银递给她。她上前接过,突然,琵琶一抬,从弦里弹出数根银针,如一阵细雨,雨丝却不是罩向展弘,更不是计遥、周仁,而是直喷小词而去。

小词正低头出神,神情惘然。

计遥抬手如电,将桌上的一碟花生米撒出,只听扑扑几声闷响,银针扎上花生落与桌上,一片白芒如雪。那女子一击即退,如离弦之剑,一个疾退破窗而出。

小词一惊抬头,才知自己片刻恍惚间竟有如此变故。

计遥、周仁起身就追。老者紧紧护在展弘之侧,纹丝不动。

小词紧跟出舱。

那女子一个飞跃,跃到临近一条船上。船应是早有准备,即刻破水而去。计遥扫了一眼舱头,果然船娘早已不见。

小词惊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贼船?”

明明是紧急危险的时刻,计遥却被她逗笑了:“是,贼船。”

小词有些奇怪:“为什么要射我?”

计遥也在奇怪,突然小词扶着胳膊,呻吟了一声。计遥大惊失色,扶住小词回到舱内,就着烛光一看,只见左臂上有一丝红色正沁出来,在月白的衫子上如一朵冷梅。

周仁也回了舱内,对展弘道:“人早有准备,跑了。”

计遥急忙撕开小词的袖子,却见莹白的肌肤上一枚极其细小的银针,肌肤周围隐有青色。到底还是漏了一根。他心里一凉,将银针逼出。小词看了一眼针头,又闻了闻,说道:“淬了毒。”说完,幽怨地看了一眼计遥。

计遥对她的幽怨眼神极其不解!

“计遥,定是你前日在望江楼迷倒了不少江湖侠女,所以对我心生怨恨,看来以后我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小词眼见行刺的是个美人,又独独针对自己,便信口说出了心里的猜测。

计遥又气又急,尴尬地横她一眼,此刻还有心思胡思乱想?他急问:“你会不会解毒?”

小词摇头:“这好象是苗疆的毒。”

计遥心里一凉,觉得额头瞬间便起薄汗。

展弘身后的老者突然上前道:“让老夫看看。”他神情肃穆,浓眉微拧,细细看了看银针之后说道:“这是苗疆的四休。”

计遥急问:“怎么解?”

“并无大碍,就是胳膊有几天麻痹,动不了。可以敷上活血之药以助血脉畅通。”

计遥放心许多,道了声谢。

“周仁,你去彻查此事。”展弘面有愠色,没想到天子脚下,安王面前竟也有人敢来突袭。虽然针对的不是他,却让他十分气恼。

众人将画舫撑到岸边,展弘对计遥道:“计少侠初出茅庐,恐怕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不如,搬到王府静养,王府之中高手众多。”

“多谢王爷好意。她并无大碍,只是胳膊有些麻痹,歇息几日就好了。”

展弘上了轿子,行了不远,周仁在轿帘外低声说道:“王爷,这小子也不知是不通人际还是不知好歹,对王爷的美意竟如此冷淡,真是可恶。”

那老者冷声道:“我看他心里很通明,倒是可造之材。”

周仁又道:“他若是心里通明,那就是难以驯服,王爷还是另觅合适之人吧。”

展弘在轿内说道:“正因为他难以驯服,一旦为我所用,必定死忠。本王若是收服了他,今朝是江湖统领,翌日可成为我的虎贲将军。”

“可是他软硬不吃。可惜了那把含光宝剑。”

“剑是死物,人才难得。来日方长,本王不急,当年刘备三顾茅庐,他虽不是诸葛,倒也算是子龙,翌日可助我一臂之力。”

计遥眼看着安王一行人远去,默默舒了口气。

小词突然冒出一句:“计遥,王爷看上去很喜欢你,一直盯着你看。”

计遥面色一变,一身鸡皮疙瘩乍起,他看了一眼小词,话能这么说么?

“安王对江湖之事如此热衷,他身为皇子,若无利益何必与江湖粗人相交?必有他的打算,所以他找我做武林盟主决不是那么简单。”

“反正我们在京城也就待上几天而已。避之不见不就是了?”

“你,那个玉佩还有几天才能拿?”

“今日初十,还有五天。”

计遥摸摸额头,暗愁。

果然,提起玉佩她一脸雀跃,眉眼间都是生动欢欣的愉悦,象是朝阳初出云海。

回了客栈,小词找出一瓶活血的药粉,让计遥为她敷上。计遥抬起她的胳臂,触手间肌肤滑腻似要粘住他的手指一般。药粉敷好,他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缠起,帕子转到臂下,却见雪白的肌肤上有个红色的印记,如一朵罂粟花。肌肤本就凝白如雪,那红印便格外醒目鲜艳,惊鸿一瞥般印到眼里,他本想细看,却又觉得不妥,心慌意乱间匆匆缠就帕子,手指似乎很烫很僵,系结之时,一不小心就成了死结。

小词闷闷不乐,觉得自己象个独臂人。

计遥冷静下来,却想不出这女子究竟为何要对小词下手。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身份,难道是因为他?他有些懊悔不该在望江楼出手,他当时不过是看不下去江湖之人血腥争夺,也有些想与人切磋,一时冲动。他暗暗警惕起来,看来江湖果然云诡波谲,还是小心为上。

他终归是不放心,特意让小二在小词房中安置了一张榻,合衣卧下,剑抱前胸。

小词躺在床上,静静看他。月光撒在他的身上,朦胧如轻烟,他的眉眼都十分的柔和清秀。她竟隐隐有些欣喜自己受了点点的轻伤。可以让他留在她的房中。他也许是关心关切,也许是责任,她却贪恋着这小小的满足和幸福。

印章

翌日清晨,晨曦一洒窗棂,计遥便早早醒来,他轻轻走到小词床边。她安然入睡,受伤的胳膊却略显僵硬。

桌上有隔夜的茶水,他倒了一杯,喝在口中,涩苦冰凉。一想起萧容的信,心里略有些纷乱。

小词醒来,见他手端茶盏凭窗而站,轻轻咳了一声。

计遥从沉思中转身,问道:“你的胳膊怎样?”

小词感觉了一下,道:“没什么大事,大概麻痹几天自然就好了。”

他舒了口气,沉吟片刻道:“那女子手指修长却骨骼硬朗,我若不是略有提防,后果不堪设想。她一早就侯在江边,也料不到我们一定会上船,若是我们不去船上,也必定在其他地方有埋伏。由此想来,暗算的人一定颇有势力,不是单个几个人,我一时也想不出与什么人有纠葛,还是离开这里为好。”

其实,他心里还另有怀疑,怕小词忧心,他没明说。

小词点头,但是一想到三生寺里的玉佩,她铁了心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等到十五再走。

“可是,计遥,我的胳膊麻痹,骑马时很不方便,略等几日不行么?”她半是撒娇半是哀求,若不是胳膊不方便,只差来摇晃他了。

他眉头轻锁,转过头,顿了顿说道:“过了十五就走。”

小词开心地抿唇一笑,他果然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虽然窥破了自己的小心思却不动声色的成全。那么,也许、或许、也是有那么一点点愿意么?

她高兴的似乎要跳起来,掩饰不住的喜悦象晨光一点点蔓延过来。若是能每一日睁开眼,如晨曦一样第一眼就能看见他,那么这样的一生就已足够。她没有贪心地在三生寺里许下生生世世,她只求一世就好。

计遥悠悠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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