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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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朝大海-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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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怡说,你是够聪明的。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检查我的工作。我给她倒了杯水,她喝了一口,说,你这工作不错嘛,又轻松又有意思,冯子兴真会关照你。我说,老师的工作你就少管了,说说你吧?实习完了,等着分配吧?周怡说,是呀,现在才知道读海关学校的好处,毕业分配不用愁,要是读别的学校,现在还不为毕业分配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空跟你谈情说爱?我说,咱们这也叫谈情说爱?周怡说,那叫什么?我说,叫放屁。周怡假装把眉头皱起来,骂我老不正经,从来就说不上三句干净话。接着她把杯里的水喝完,说是要开班会,拉开门走了。


第三章终于想通了(2)

      周怡一走,我就把教案丢在一边,发起呆来。这丫头就像那首歌唱的,就像一只蝴蝶,突然飞进了我的窗口。她一走就是三个月,其间就打了三个电话,通了两封信。我竟然快忘了,曾经因为她跟军伐斗过呢。让我高兴的是,她还要作一个月的停留,也就是说,这一个月里,我还有些开心的事呢。然后呢,然后她就毕业了,分配工作了,然后像许多女学生一样,谈恋爱,结婚,生孩子,慢慢地,她会把我忘记,我也会把她忘记,我们都会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圈子,自己的生活。    
      外面突然热闹起来,响起一片脚步声。我开了窗,走到阳台上,看见军伐正集中毕业班的学生训话。周怡看见我,做了个鬼脸。我想起好久没跟这小婆娘吃饭了,不如晚上请她吃顿饭,就对着她打起手语来,我说,六点钟,在门口碰头,吃饭。周怡说,OK,我要吃红烧鲤鱼,喝珠江啤酒。周怡只顾着对我讲哑语,忘记跟上大部队的脚步,给军伐发现了。军伐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我,怒火中烧,大喝一声,周怡,出列。周怡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给人抓住了把柄,这下好了,出了个大洋相,众目睽睽之下罚站。    
      好在同学们不觉得这件事丢人现眼,反而把她当成了英雄。等队伍解散,大家一拥而上,把周怡围在中间,像簇拥英雄一样拥着她回宿舍。周怡在人群里对我做鬼脸,还把手举起来,说,六点钟啊,记住了。    
      我带周怡去镇上的临江楼吃饭,那里有包房,躲在里面熟人看不见。要是喝多了,做些出格的事,也不会有人知道。周怡实习三个月,整天在码头跑,把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晒得黑里透红,像一个村姑。我们要了一打珠啤,每人拿一支,对着瓶口喝。周怡说,老师,我现在对海关学校这种教育体制有些认同了,咱们海关是多么重要的岗位呀,就得有一个铁的纪律部队。我说,你没喝多吧?周怡说,才开始喝呢,你知道吗?我在实习的时候有两个师傅,下了班他们就带我出去活动,你知道干什么?卡拉OK,桑拿,一个晚上消费上万块呢。天天如此。花天酒地。我说,呵,嫌我的接待规格太低是吧?告诉你,这是我半个月的工资呢。周怡说,嘿嘿,不好意思,把你半个月的工资吃掉了,对不住啊。我说,没关系,可以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你美丽的容颜,欣赏你由衷的笑意,我就心满意足了。周怡说,你的嘴巴这么甜,读书的时候是不是好多靓女上你的当呀?我说,没有,谈恋爱得有经济基础,我读书的时候穷得丁当响,吃了上顿愁下顿,哪有心机谈情说爱。所谓窗前月下,那是吃饱了撑的人干的玩意儿。    
      喝到八点半,周怡说,差不多了,回去吧。我说,还早呢,再喝。周怡说,再喝就不是出列了,要上光荣榜。我这才想起她还是个学生,有纪律。刚才喝得晕晕乎乎的,我还想着跟她乱性呢,可见我不太为她着想,不是个东西。    
      我跟着周怡慢悠悠地往学校方向走,我走得东倒西歪,脚步踉跄,周怡以为我喝高了,怕我摔趴下了,搀着我的胳膊。我就希望这个效果,心里有些得意。周怡说,老师,以后少喝点,喝酒伤身。我说,平时我不喝,你来了我才喝。走了大半个钟,到了学校门口,周怡不敢搀我了,跟我并肩进了校门。她的宿舍就在校门口,我却还要往里走几百米。我哼着校园歌曲,三步一晃,五步一顿,心里觉得无比快活。    
      回到宿舍,我洗了把脸,烧了壶水,准备泡壶茶犒劳自己。天气很闷热,我把阳台的门打开,又走过去开房门,门一开,我吓得倒退好几步,我的天,石留站在门口,她穿了一身黑不溜秋的衣服,像个巫婆。我说,石留,你怎么来了?    
      这位人物可是有好些日子没来我这里串门儿了。她也有好些日子没睬我了。今天这是怎么啦?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吧?石留从我身边挤了进来,顺手把门关上了。我说,干吗呢?怕人看见?你就不怕把人闷死。石留在书桌前坐下,那里有房间里惟一的凳子。我开始泡茶,问她要不要来一杯?石留说,不渴。我说,不是想跟我叙旧吧?石留说,没这个心情。我说,那干吗呢?我可是有早睡的习惯。石留说,我是为周怡的事情来的。我一听就紧张起来,我说,怎么啦?怎么啦?周怡怎么啦?石留看着我,一脸的不屑。她说,晚饭后,我找深圳来的十三个学生开会,找遍了角角落落,就是找不到周怡。后来才知道她跟你出去喝酒了。我说,你这句话不准确,第一,我跟她不是喝酒,是吃饭;第二,不是她跟我出去,是我带她出去。怎么啦?违反哪一条校规了?石留说,有个信息,你可能不知道,深圳海关来了通知,他们今年不招关校的学生。    
      这就是说周怡的分配可能有些困难。大家都知道关校的学生难管,因为学校管不了他们的分配,只要入了关校,只要不违反校规,分配不是问题。所谓海关学校,实际上就是职业培训所。周怡和她的同学之所以敢出规逾矩,不太把军伐当回事,就因为没有后顾之忧。可是突然之间,她们的分配成了问题了。深圳海关在干什么呀?不要人就别招生呀。真他们妈的不是东西。    
      我说,学校不准备管她了?那你得管啊,你不是她的班主任吗?你得帮她。石留说,我帮不了她,别人也帮不了她,只有你能帮她。我说,开什么玩笑?石留说,你自己想一想吧,你要是希望她好,就离她远一点。我说,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你们以为我跟她怎么了?我不过是她的老师,她不过是我的学生,而已。石留说,知道,你是热心热肺,人家却未必是真的。她说完,屁股也不拍一下,走了。    
      我终于决定离开这个地方。这个决定对我来说是痛苦的,因为我爱的两个女人都在这儿。但我还是决定要离开。军伐巴不得我走,感觉我是给他逼走的,是一个伟大的胜利。他说要带领全体学生夹道欢送我,我等着,等了几天,也没看他把学生组织起来,只好自己孤零零离开了学校。


第三章离开学校后

    离开学校后,我一直在家闲着,开始觉得很有意思,后来觉得很无意思。有一天海关学院的杨福承院长来找我,问我还愿不愿意教书。我说你饶了我吧。过几天老头子又来,跟着来的还有政治部主任。老头子说,公文老师得了血癌,估计回不来了,单位里就你学位高,著述多,这个担子你还得接下来。我看他一嘴白胡子,两鬓苍苍,三番两次来找我,于心不忍。其次我怕领导,政治部主任是副厅级,也算是个大官,只要我还没离开单位,譬如还占着单位的房子,他就能管我。杨院长也是副厅级,也算个大官,不过他管不着我,我们不是一个单位。主任说,只要你答应去学院教书,我就给你评教授,再分你一套房。这两个条件很优惠。我说起来也住了一套房,但那不是我的,谁都可以鸠占雀巢。还有职称,这鸟玩意儿可没让我受气。如今一口气给解决了。最关键的还是我囊中羞涩,眼看就要断顿了。我老爸还一个劲要我给家里寄钱,给老弟买拖拉机。这期间我跑了几家单位,电视台、报社,人家都把我往外推,我手里的几本专著他们看都不看。有个人还说,得了吧,十万元出五本,我知道你有钱。说得难听一点,我走进了死胡同了。可就这么答应下来未免太便宜领导,我装模作样深思了一阵,说,承蒙领导看得起,这么给我面子,我如果还不答应就不像个人,可我还有个要求。这时主任的脸开始泛青,我知道他对我没什么好感,如果不是院长求到他,他才不会屈尊来我宿舍呢。我也不想一辈子看着他吃饭。杨院长神色还好,他一双老眼盯着我,忧心如焚。他是怕我找借口。    
      我知道学院人才断层严重,稍有点能耐的都下了海,办了几十年的一个学校眼看着要在他手里散伙,要步海关学校的后尘。老头子怕做千古罪人。我说,教书我不在行,我在中专教了几年,大家都对我有看法。学院的要求更高,我未必能胜任,我先教着,教不好你就炒了我,千万别给我面子。这话把主任气得够呛,他面色铁青,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好在没两年他就退了,否则这辈子有我受的。    
      我亲自送杨院长出门,扶他上了车,还帮他扣好安全带。我说,看到杨院长您就想起我老爸,我老爸也像你这么大年纪,他在家休息,你还得干革命工作。您老好好保重。我老爸的确在家休息,他现在百病缠身,什么也干不了。他想来我这儿监视我,可一上路就喘得像一部烂发动机,只好算了。    
      我很久没回家,想回去看看。杨院长知道了赶紧给我电话,他说,你先来报到,回头我给你假。我说,我要尽孝,你不让,我教不好书你可别怪我。老先生说,是两码事。他让司机来接我,自己站在门口等,我一到就有几个人争着拎行李,老先生自己是没力,否则他会亲自拎。看着我的行李都搬下了车,杨院长才舒了口气,我看着他的腰板慢慢挺起来了。我一介书生,也就一个研究生毕业,他这么看重我让我很感动。不过从另一方面讲,这表明学院气数将尽,就像三国演义里讲的,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我在教研室等院长。他说带几个人来见面。教研室很大,空空荡荡的,一面墙是书,有成千册,另三面墙挂着些字画,字写得好,龙筋凤骨的,内容就一般,尽是要人上进的,又不好好讲,尽喊口号。教研室的整体感觉就像一个空架子,没血没肉。    
      校长让我见了几个人,都是教研室主任,其中有个老同志看起来比院长还老,有个女同志看起来比我还小。我把那女同志看了几眼,心想她大概是教外语的,否则做不到教研室主任。这年头除了教外语的年青,教什么的都显老。听院长介绍,她果然就是教英语的,我还记住了她的名字,叫马羚。这名字不好,不如叫羚子。我这么一琢磨,院长已经把大家介绍完了,轮到我,我自我介绍,说我是混世魔王,三十大几了,还在混。大家都笑,笑完了大家还搓手。就马羚没搓。马羚说,江主任,听说你是名牌大学的高才生,希望有机会请教。我说,不敢,很高兴跟你切磋武艺。这时我才觉得不对劲,院长带六个主任来见我,马羚还叫我主任,这是什么意思?我说,院长,你不是要我做官吧,你千万别难为我。院长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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