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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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红楼-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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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贾珍事必躬亲

    第三是最重要的,就是贾珍事必躬亲。这一点我们有时反倒不大注意,因为被丧事的宏大场面吸引住了。其实最不正常的是在这里,因为这是他儿媳妇死了,不是他自己的妻子过世。按说,他这做公爹的,动动嘴,多拿出些钱来就行了,一应具体事情都应当由贾蓉和下人去办。也就是说,这丧事的事主是死者的丈夫贾蓉而不是作为公爹的他贾珍。现在他却毫不犹豫地出现在第一线,甚至亲自坐车带着懂阴阳风水的司吏到铁槛寺踏看寄放灵柩的地方等等。对丧事的具体安排,直到“心意满足”为止。读过小说的都会发现,不一一说了。    
    贾珍的这些表现确实丑恶不堪,红学家和广大读者多有批评,无须赘言。    
    但是如果我们换一个视角,那么贾珍的这些极不正常的表现除了丑恶之外,是不是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值得我们注意呢?    
    我们前面讲到,秦可卿虽然久病不愈,而且日见沉重,但仍然死得出人意外。当时显然发生了某种突然事件,最大的可能是被贾珍之妻尤氏发现了,于是促使本来一直处于两难境地的秦可卿自缢身亡。小说写道:“彼时合家皆知,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甲戌本在此脂批道:“九个字写尽天香楼事,是不写之写。”意思是不具体写出来比写出来还好,为读者提供了一个揣摩、联想、证实的空间。所谓“合家皆知”,是指宁国府都知道秦可卿不是病死而是在天香楼自缢的,所以除了在宁府大厅停灵七七四十九日请一百零八位和尚念经超度亡魂外,还要在天香楼另设一坛,由99位道士打醮49日,就是这个缘故。根据民间传说,有人上吊自尽,是因为这个地方从前有人自缢过,他必须找一个替身,自己才能投胎。所以请这么多道士打醮,还有驱以往之邪,表明秦可卿是被从前的吊死鬼弄去当替身的意思,她本身是清白的,是无辜而死的,以后也不要留在天香楼再找替身了。“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是指宁府上下都对秦可卿这么死去的原因感到奇怪和怀疑。而人们“有些疑心”的对象自然是贾珍。贾珍不会觉察不到人们的这种怀疑;或者说,贾珍不可能想不到,有些人会对他产生怀疑。尤其是他的妻子尤氏不早不晚地在这个时候“犯了胃疼旧疾,睡在床上”,“不能料理事务”。这显然是个托词,是尤氏发现了贾珍的丑事,说不定两人之间还发生过争吵。而贾珍的儿子秦可卿的丈夫贾蓉则对于妻子之死毫无悲痛之感,这堪称是奇中之奇。这说明,贾蓉即使原来不知道父亲竟有此事,那么至少现在他不会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托病不出,也不至于对于合家上下的疑心一无所知所感。反过来说,贾珍对儿子死了老婆无动于衷,也不会毫无察觉,不至于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但是,即使这样,贾珍这么聪明的人,他仍然有这么多反常的表现。他在请王熙凤帮他协理宁国府时,将宁国府对牌交给她,说:“妹妹爱怎样就怎样,要什么只管拿这个取去,也不必问我。只求别存心替我省钱,只要好看为上。”贾珍如此重视“好看”,实际上就是不顾“难看”,难道他就不怕引起甚至加重别人对他的怀疑么?或者说,这种太不正常的表现,是否恰恰反映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些其他心理和情感呢?    
    我们还是要回顾一下事情的另一位主角秦可卿。    
    《红楼梦》从多方面写出秦可卿是个非常出色非常可爱的女人。从可卿托梦交代贾府后事,足见她的远见卓识。贾宝玉听说噩耗而为之吐血,脂批说:“宝玉早已看定可继家务事者,可卿也。”从贾府上上下下都为之惋惜,可见她平时为人善良,性情温顺,易于与人相处。在“宝珠按未嫁女之丧,在灵前哀哀欲绝”处,甲戌本脂批:“非恩惠爱人,哪能如是。惜哉,可卿!惜哉,可卿!”脂批者的惋惜之情溢于言表,而这正是贾府上下虽然早有贾珍“扒灰”之议却依然同情秦可卿的反映。大家肯定明白是贾珍不顾廉耻,强人所难。从现有文本来看,秦可卿与贾珍之间的事应该是贾珍逼迫她所致,所以一旦发生以后她就几乎被压垮了。由于她无法摆脱贾珍的继续纠缠,秦可卿才对王熙凤说“治得病治不得命”。    
    宁府上下对此事的怀疑如果被证实,贾珍所要付出的道德代价之大,他不会不明白。因此在通常情况下,处于贾珍这种地位的男子往往会千方百计地掩饰自己,尽量装得自己与可卿之死无关,以避免、起码是减轻人们对自己的怀疑。也许有的人甚至会觉得女方死了,死无对证,反倒使自己安全了。但是贾珍却没有这样,而是反其道而行之,悲痛不能自制,以至于到了有病的地步,走路需要扶拐,这就值得人们注意了,他内心是否真有爱非常出色的秦可卿的一面,而不仅仅是出于玩弄异性?他决心尽其所有大办丧事,甚至“恨不能代秦氏去死”,不顾可能暴露自己与可卿的隐情而不断直接出头露面,是不是内心深处还有深感内疚的一面呢?他这种大办丧事有没有试图为秦可卿略作补救以减轻自己心灵上的压力的意思?他与那些玩弄女性造成严重后果却让女性一人承担责任的男子是否还有一点不同?    
    十三回回末总评脂批说:“借可卿之死,又写出情之变态(情感不正常),上下大小,男女老少,无非情感而生情(由于某种情感因素引起的情感表现)。”尤氏借口胃病复发不出面,贾蓉也不显得悲痛,这些不正常表现都是“情之变态”,“情感而生情”。那么贾珍的表现是否也是一种另类“情之变态”呢?    
    当然,贾珍仍然是个坏男人,这从他后来对尤二姐、尤三姐的态度上可以印证。但就秦可卿之死而言,曹雪芹没有将他的坏写得绝对化,简单化。而是从生活实际出发,像鲁迅所说的那样,“如实描写”,将他内心深处隐秘的一面写出来了,所以这个形象就显得更加丰满,经得起人们琢磨。


第一部分: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贾赦、贾琏、贾蓉、薛蟠

    曹雪芹不仅写贾珍是这样,写贾赦、贾琏、贾蓉、薛蟠等也不例外。    
    《红楼梦》中最令人厌恶的男人恐怕非老色鬼贾赦莫属了。贾赦虽然袭爵一等将军,但他外不知守业,内不会持家,尽管一大把年纪,依然好色无度。他见鸳鸯现在出落得一表人才,就先是利诱后来威胁,千方百计想要把鸳鸯弄到手做小老婆。鸳鸯誓死不从,最后因贾母亲自干预,贾赦只得暂时作罢。用平儿的话说就是:“这个大老爷(贾赦)太好色了,略平头正脸的,他就不放手了。”所以六十九回说,“贾赦姬妾丫鬟最多……如这秋桐辈等人,皆是恨老爷年迈昏愦,贪多嚼不烂,没的留下这些人作什么……”正因为贾赦姬妾丫鬟多得很,所以把17岁的丫鬟(这种丫鬟实际上和姬妾没有两样,只不过没有正式的姬妾名分罢了)秋桐赏给儿子贾琏为妾。但就是这个贾赦,在贾宝玉和王熙凤被魔法所魇,百般医治无效,眼看性命不保时,“贾赦还各处去寻僧觅道”。贾政见这一切都不灵无效,着实烦恼,就劝阻贾赦说:“儿女之数,皆由天命,非人力可强者。他二人之病处于不意,百般医治不效,闻秘事凤姐讯家童想天意该如此,也只好由他们去吧。”连贾政都绝望得劝贾赦别再忙了,但是“贾赦也不理此话,仍是百般忙乱”。看来曹雪芹轻易不将人一棍子打死,即使这个人物从总体上来说是个否定性形象,一片漆黑,但是他哪怕有一点点亮色,也写出来。因此《红楼梦》中的人物即使出场机会不多,也往往是多侧面、多层次的,立体感强,色彩比较丰富。    
    贾琏在与鲍二家的和多姑娘的关系上只有赤裸裸的欲,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简直就是个色情狂。但是他在对待尤二姐的问题上是否确有感情真诚的成分呢?贾琏在尤二姐死后,大哭说:“你死的不明,都是我坑了你!”而且不顾王熙凤阻挠,竭尽所能为尤二姐办丧事。由于钱被王熙凤控制着,贾琏还赊了500两银子买了一副好板子为她做棺材。值得注意的是,悄悄对贾琏揭露害死尤二姐的主谋是王熙凤的,正是与王熙凤似乎有些暧昧关系的贾蓉!贾琏一听,后悔不已,跌(跺)脚说:“我忽略了!”贾琏发誓:“终久对出来,我替你报仇!”从第五回王熙凤的判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和脂批中的某些暗示来看,贾琏后来在贾府抄家“事败”之后,果然为尤二姐报了仇,将王熙凤休了,王熙凤只好哭着回金陵老家投靠亲戚去。之所以说王熙凤与贾蓉“似乎有些暧昧关系”,是曹雪芹在前面几个地方,尤其是焦大醉骂时说“养小叔子”等,给人留下的印象是王熙凤与贾蓉有乱伦的男女关系。但是仔细阅读全文,并无确证。他们之间只是比较亲密、随便一些而已,这在封建道德规范来说是不允许的。从六十八回王熙凤审问贾蓉可以看出,她俩没有什么严重关系。也许在《红楼梦》的前身《风月宝鉴》中,或者在《石头记》最初的稿子里,曾经有过这个内容,但是在现在我们看到的经过脂砚斋等人批过的本子里,虽然还能见到凤姐和贾蓉之间可能有某种暧昧关系的蛛丝马迹,但是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事情。这些正是曹雪芹惯用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手法,增加了阅读趣味,使人物性格更加丰满。在贾赦通过贾雨村夺取石呆子古扇的问题上,贾琏是有正义感的,公开表示不满,为此他还遭到贾赦的一顿毒打。这些细节都使得贾琏形象变得丰满起来。    
    薛蟠肯定是个坏男人,打死冯渊,抢走香菱(英莲),罪孽深重。但他在尤三姐自杀、柳湘莲出走后的表现,却令人刮目相看。薛宝钗听说此事,“并不在意”,反而对她母亲说:“……这也是他们前生命定……如今已经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说,也只好由他罢了……”又一次表现出这个冷美人的铁石心肠。而薛蟠则因柳湘莲救过他,哭得非常伤心,带了小厮们各处寻找。他总还是有些讲情义,知恩图报,对比薛宝钗的冷漠要好一些。周思源看红楼亦玉亦石画宝玉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是《红楼梦》中除了王熙凤之外最重要的三个人物,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构成了小说的基本情节。正确理解宝玉、黛玉、宝钗这三个艺术形象及其关系,是解读《红楼梦》的基础。这三个人物似乎都不难理解,但是仔细琢磨一下,又都有些扑朔迷离。这正是《红楼梦》经得起反复地品味式精读和反复地解剖式研究的重要原因。


第一部分:贾宝玉神游太虚境充满矛盾的贾宝玉

    贾宝玉是《红楼梦》的男一号,他身上存在着许多矛盾现象。    
    大观园成立诗社的时候,薛宝钗给贾宝玉起了两个别号,一个叫“无事忙”,另一个叫“富贵闲人”。既然“无事”,怎么还“忙”呢?可见还是“有事”。可是既然“忙”,怎么又成了“闲人”呢?他到底是“忙”还是“闲”?他都忙些什么事呢?为什么在有些人眼里,甚至同一个人看来,比如薛宝钗,认为宝玉既是“闲人”却又“无事忙”呢?李纨建议贾宝玉用他的旧号“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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