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肯罢休。在群众面前他是党,在党面前他是专家。他是陈沛的六大台柱之一,是陈沛反党的重要参谋人员。他要陈沛咬咬牙,维持学院派,错就错到底。做党的工作,他认为妨碍当画家,又说“披着马列主义外衣,做一个党员画家很舒服,有名有利之外,还有权”。这权就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权。
(二)一个可怕的聪敏人。
××是个可怕的聪敏人,很会利用机会,利用人,打击人,给自己制造特权。他以一种特别的嗅觉,去发现别人的缺点和毛病,加以夸大,给人戴帽子。1958年向党交心运动中,有位教师××交出他过去对党不满的一些言论,他马上抓住辫子,给××戴上反党帽子,整了他,使××长期抬不起头来。后来党发现整错了,向××道了歉。1958年他当支部书记时
,故意在群众中抬高叶浅予的威信,说什么业务上应该听叶的。其实那个时期,系的一切工作,事先都在他的宿舍里开了会,听他的指示,然后交叶去布置,让叶做他的驯服工具,他站在后台发号施令。
自从黄铸夫来系当副主任以后,××就利用机会,专心致志搞业务,故意拿不懂传统、不懂基本练习作借口,推脱教学任务,但不放弃高年级创作课,可也常常借口有病不到班上课。这个时期,××好像一个玩票的票友,爱唱不唱,谁也管不着他。
(三)宁肯反党反社会主义,不该犯生活错误。
××在假整风时说,宁可如钟涵、艾中信犯方针路线错误,不应犯个人生活的错误。个人生活的错误最糟!在××的心眼里,不认为反党反社会主义是犯大罪,只有个人犯了生活上的错误,即他那次被人揭发出来的流氓行为才是最糟的。他为什么这么羡慕钟涵、艾中信?原来黑帮工作组已经对美院的假整风定了调子:凡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罪行,都当做执行方针路线的错误,只要检查,不加处分,一切由工作组包着,而××的流氓行为则早在党内受到处分。××是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在犯罪问题上,也搞个人突出,真是反动透顶了。
十年荒唐梦游斗示众内调外调(1)
8月27日起,全院牛鬼蛇神集中到学院牛棚居住,总共30余人,生活纪律和劳动强度比分散时严格得多。白天学习、劳动、写交待,晚上开生活会亮思想,老头子们被整得精疲力尽。我这时候只有一个想法,一切听天由命,由人摆布,把这条老命豁出去了。自从“黑画”展览开始,我吃了造反少年的皮鞭后,这种消极思想更为强烈。革命司令部号召:要文斗不要武斗。造反派可不听那一套,手痒了,不打人不好受,我们随时准备挨打,皮肉之痛倒可以减少一点精神创伤。然而革命风暴有时也会变调,变得阴森而低沉,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这大概是革命派内部发生什么摩擦,从牧牛郎的精神状态可以觉察出来,这种时候,他们表现得色厉内荏,心不在焉,可见革命派也是不好当的。
美院的大规模“黑画”公开展览后,革命群众如同潮水一般奔腾而来,抓机会开眼界找刺激。我的“黑画”占了一个教室,成了革命群众嘻笑怒骂的重要对象,我随时被从牛棚里揪出来斗争。这一拨散了,另一拨补进来,围着高台轮番臭骂。有些人故意提出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逼得你哑口无言。例如,问你为什么要丑化革命领袖?为什么要攻击社会主义?如果为了满足这些人的愿望,直截了当说我恨革命,恨社会主义,那就得挨皮鞭,逼得你非拐弯抹角在动机和效果上兜圈子不可。我心里明白,群众的愿望,不过像看猴子耍把戏,借机取乐而已。不过到了晚上开生活会,便会有人咬你一口,挨骂挨斗,习以为常。
前面说过,红卫兵把我从文化部集训班揪回来,打得头破血流,我已经把老命豁出去了,无论怎么斗怎么打,不过是一堆臭狗屎,打得瘪了气也无所谓。问题是站在高台上,当着一群看把戏的年轻人,这幅老面皮实在扯不下来。孟子说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总想到自己还是人,不是猴子。古人说士可杀而不可辱,造反派不打你,而笑话你,比挨打还难受。难怪老舍在一次斗争会上丢尽脸皮之后,走到太平湖里去自沉。在这个关口,我幸而有一股豁达自负的气度,有一个漫画的心态,没有走到绝路上去。几次辱骂之后,脸皮厚了,嘴也滑了,笑骂由人笑骂,坏人我自为之。“黑画”展览期间,揪斗频繁,对群众是一幅面孔,对红卫兵监督又是一幅面孔,总算勉强熬过来了。以后造反派全国串连期间,美院住满外地串客,少则几百,多则上千,偶然也有揪牛鬼蛇神寻开心的,这叫“示众”,我的示众次数也不少,比之“黑画”期间却少多了。
革命形势又一次转变,学院的“革联”、“红旗”、“井冈山”等不同派别的革命组织,忽然联合起来,成立了革命造反委员会。1967年1月26日下午,突然宣布开大会,把30多个牛鬼蛇神揪出来,一个个宣布罪状,把其中的十来个戴上高帽子,分乘两辆大卡车,上街游斗,一路敲锣打鼓,吸引路人。这十余人是几个大号反动派,其中当然有我。出王府井南口,东出建国门,转到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再转到朝阳门里的文化部大门口。车上革命师生员工喊口号,车下行人被吸引过来,口号锣鼓一阵吹打,果然引来了不少人。有人大概认识我,指着我喊:“那是叶浅予!叶浅予!”车上便喊:“打倒叶浅予!砸烂叶浅予的狗头!”我那个被高帽子压着的脑袋瓜,哪敢抬头,眼睛闭着,耳朵听着,心里盘算着,希望快快结束这场搅人灵魂的把戏。口号喊完,车往西开,我以为还要到美术馆去演出一场,可车在东四往南一拐,开回美院。在东郊那段路上,车开得很快,路旁群众连喊:“开慢点!开慢点!看不清哪!”有群众指着我们骂:“混蛋混蛋!”我始终低着头,不是不想把脸给人看,脸皮早已丢尽了,还怕什么?所以低着头,是动脑筋想问题:今天为什么要游斗?是不是从30多个牛鬼中挑出我们十来个,游斗一番,算是定了罪,定了案?其次是想,今天怎么游法?怎么斗法?游到什么地方?游到什么时候?心里不免嘀咕。可是又一想,既然上了车,无非再当一次反面教员。但愿时间快些飞过,早点回牛棚休息。心定之后,便思考如何度过这段示众的时间,于是心生一计,这几天正在读“老三篇”,背“老三篇”,何不利用这大好时间,闭着眼睛乘小袄先保坑捎诒场袄先保窆嶙⒃凇袄先钡闹鹱种鹁洌岩磺性幽疃即蛲肆耍渌淙惶揭恍┙泻吧⒅渎钌簿筒煌睦锶チ恕?/p》
大约是1968年年初,具体日期记不清,老天下了一场小雪,路相当滑。这天上午我被通知准备一星期粮票,带点零钱,下午上路。我问去哪里,造反派说甭问,到时自然知道。心里实在纳闷。下午准时在校门口集合,一辆大型吉普车停着。造反派四人,其中一人我认得是国画系毕业,分在天津艺术学院工作,心里便有数了。牛鬼之外,还有一个蒋兆和,大型吉普前后三排座位,前座是司机和天津那个学生,中座是我和蒋兆和,后座是美院造反派,是押差。这一车人,很像《水浒传》里充军路上解差押犯人的情景。车出建国门,向通县方向走,看来今晚要赶到天津。去天津干什么?是充军改造吗?蒋兆和是个病号,没蹲过牛棚,怎么经得起折腾?临行指定带一星期粮票,不像长期充军。正在胡思乱想,车已过通县,往廊房方向奔。1966年以来,除了住文化部集训班,关牛棚,一年多不见郊区农田了,眼睛一亮,观赏起自然景色来了。一路车辆不多,但时有会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吉普车头和前面一辆大卡车车尾相撞,吉普左轮盖板撞坏,车头引擎受震,开不动了。造反派下车办交涉,那份造反威风镇住了卡车司机,那卡车是通县一个修车厂的,交涉结果,吉普由卡车拖着,到通县去修。到了通县,天已大黑,我们两个被押罪犯成了旁观者,看卡车司机满头大汗,给吉普治病。大约费了一小时,吉普能发动,押差宣布今晚开回北京,明天上午换车再开天津。此时人人肚子里在唱空城计,解差发令在东单转角一家饭馆停车,解差和司机占一桌,犯人占一桌,装饱肚子后,解差头子关照犯人各自回家,明天上午再到美院集合。这一晚本该有思想斗争,怕睡不好,无奈身子在严冬的风寒里受冻,又受了吉普的颠簸,疲乏已极,反倒睡得很香。
第二天上午,那辆伤车不见了,换上另一辆大吉普。一路好太阳,近午进入天津市,直往市北开,开进河北艺术学院,由那个天津造反派把我两人送进一座教学楼,塞进一间已住了四五人的牛棚,双层铺,蒋睡下铺,我睡上铺。情绪稳定后,我俩向老住户打了招呼。原来这儿是天津市文艺界的总牛棚,其中有几个熟人,如河北省作协的××,美协的××,艺院教师××,再一打听,我二人此行任务是在河北美术界反动派斗争大会上作示范。借重我们二人是北京老牛鬼,资格老,尤其因为我是全国美协的老牌副主席,和天津美术界素有联
系,和几个头头关系密切,把我押来领衔挨斗,一则显示天津造反派的气派,二则威慑天津牛鬼蛇神的反动气焰,三则犹如大剧场邀请名角登台借以吸引观众,提高票房价值。谜底揭开,我们心中石头落地,情绪稳定了。在这牛棚里,我和蒋是客人,又是老人,年轻牛鬼以主人身份接待我们。我们把粮票饭费交给他,三顿饭由他向食堂打来。这种反动阶级友爱的表现,在北京牛棚里是非法的。前面提到过,1966年住牛棚时,国画系四个老人组成一个劳动小组,包下十个男女厕所,我们互相合作,干得干净利落,造反派讽刺我们,说我们“团结友爱”,便叫我们挖反动思想,批判这种反动的“阶级友爱”。
十年荒唐梦游斗示众内调外调(2)
几天以后,那个河北美术界斗争大会在一个剧场里举行,七八个本地牛鬼,加上我和蒋兆和两人,排成一行,站在台前,个个戴上纸糊高帽,我的帽上写着“美蒋少将特务叶浅予”,蒋头上写着“反动学术权威蒋兆和”,其余的人顶着什么牛名,记不清了。会上,一个个轮着批斗,其中一人不知犯了什么罪,斗完后立刻由公安人员给戴上手铐,押出会场。第二天天津的日报详细报道了这次有名角客串的斗争大会,叶浅予的臭名传开了。
回北京不久,叶浅予也被送进监狱去了。1968年春季,“文化大革命”发展到一个所谓“斗批改”阶段,准备清理阶级队伍,美院的牛棚已经解散,牛鬼回到各系,由本系的造反派派人管理,进行筛选,把问题最大最多的人筛出来,确定为反革命分子,送进监狱去交国家管理。毫无疑问,叶浅予不但是国画界的头号反动派,也是全美院的头号反动派,从此以后,我的地位升了级,成为中央专案组的审查对象,在监狱里住了七年。
1967年夏季某晚,我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