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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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样子-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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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爱迷糊中听到这话,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把拔下针头:“三爱,赶紧,看大姐去,走!”    
    张赛赛终于看完病回来了。小爱看见她进门,噘着嘴没吭气。    
    张赛赛道,你咋不等我就自己跑回来了?害得我到处找你。小爱斜了她一眼,说,你的肚子不疼了?张赛赛说不了。小爱说他咋给你治的?张赛赛眼睛看着别处笑笑,就打针吃药呗。小爱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蓝家和带着刚儿回到了家里。张赛赛没好气道,你咋把他给带回来了?蓝家和说,我在老窑门口碰上的。张赛赛道,你咋不给他妈送去?蓝家和说,我去了,家里没人。张赛赛说,他两个姨姨呢?平时不是亲得跟甚似的,这会咋不管了?蓝家和讷讷道,她俩也不在。    
    张赛赛说,反正我这儿是住不下!你看着办!    
    小爱嚷道,爸爸你不管,让刚儿跟我住!说着,小大人似的搂过刚儿。    
    蓝家和欣慰地笑了,心里却有些打鼓:这么冷的天,几个女子都跑到哪里去了?    
    小爱用一种复杂奇怪的眼神定定地看着父亲。父亲慈爱地摸摸她的头,问她咋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爱很想和父亲说自己看见的事情,但又没张口。    
    公路上,二爱和三爱冻得瑟瑟发抖。天已经快黑了,却始终不见一辆车过来。看着二爱冻得发紫的嘴唇,三爱担心地说,二姐,要不你还是回去,我一个人去看大姐就行了。二爱摇摇头,只是更紧地盯着马路,祈祷着能有车过来赶快把她们捎到地区医院。    
    仿佛是姐妹俩的执著感动了上苍,果然有一辆车朝着她们驶了过来,停在了她俩面前。车内是大姐的同学余智斌。余智斌从车窗内探出头来:“这么冷的天,你俩站在这儿干什么呢?”三爱带着哭腔道:“我大姐眼睛被剪刀扎伤了,被送到地区医院去了,我俩要去看。”余智斌吃了一惊,中午还见大爱好好的呀,咋回事?他赶紧吩咐司机掉头,拉上二爱三爱就往地区医院驶去。


第一部分 《人样子》 一千年的黄土(5)

    医院里,胡二水哭丧着个脸坐在楼道里。早知道那一剪子扔出这么个事,还不如就在外头打牌不回家呢。现在倒好,赌钱没拿着,倒赔进去些看病钱。胡二水后悔得要命。    
    护士过来喊道:“蓝英爱家属,手术费交了没有?马上要动手术了!”    
    胡二水赔着笑脸说:“能不能先欠着?我今儿走得急,没带多少钱。”    
    护士道:“不行!病人都像你这样,医院还开不开了?赶紧交去!耽误了病人谁负责?!”    
    胡二水不情愿地站起来,拖拖拉拉地往外走去。    
    过道里,余智斌和二爱三爱急急忙忙地走来,逢人就问眼科咋走。三爱忽然看见了胡二水,赶紧上前问道,姐夫,我姐眼睛咋样了?胡二水灰溜溜地说,要做手术了,我带的钱不够。三爱着急道,那咋办呢?能不能先做手术,我们回去筹钱。胡二水沮丧道,我给医生说了,人家不同意,说是不交钱就不给做手术。余智斌问,多少钱,我先垫上。胡二水眼睛瞬间亮了一下,迅即又暗了下去:这会儿装起好人来了。就该你交!还不是给你们打腰鼓跳弹的!余智斌没理会他,对三爱道,把单子拿来,我去交!    
    看着余智斌走远,二爱回过头,冷冷地盯住胡二水:“说,我姐眼睛到底咋伤的?!”    
    胡二水躲避着二爱的目光,搪塞道:“谁知道了,大概是打腰鼓累的。一回家就说她眼睛疼。”    
    二爱给三爱安顿了几句,自己一把扯过胡二水,端直扯到了医院外面的一块空地上。    
    胡二水还没站稳,二爱就当胸一拳:“我叫你胡说!”接着又是狠狠一拳。胡二水恼羞成怒地扑将过来:“看你个猴女子让你一下,你还越来越上劲了你!看老子咋收拾你!”还没近身,二爱又飞起一脚,胡二水哎哟着弯下了腰。二爱骂道:“把你还没个王法了,平时打我大姐就不说了,现在竟然连剪子都动上了!我叫你再动!”胡二水还想爬起来还手,二爱又一阵拳打脚踢,胡二水才渐渐老实了。    
    二爱蹲下来,抱住头,放声大哭。    
    一支石油钻采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塞北,打破了塞北昔日的平静。    
    钻采队不仅带来了钻采机的轰鸣声,还带来了普通话、喇叭裤、大鬓角的长头发和录音机。年轻的石油工人们拎着双喇叭的录音机在街上招摇而过,里面传出阵阵热烈奔放的迪斯科音乐。他们在镇上四处寻着小卖部和舞厅,他们对黄土高原的每一处都充满着好奇和探求,对黄土地上的女人更是充满了兴趣,整日里在干燥而连绵不断的黄土地上闷着头打井,他们的心中焦躁而饥渴,虽然已经开采出了石油,但远远不能消除他们心头的寂寞和思乡之情。    
    街上的许多人家纷纷在自家门前开起了门面,或卖小吃,或卖杂货。大爱的同学兼好友小燕也专门到上海学了最新的理发手艺回来了。小燕说,大爱,你敢不敢烫头发?烫成电影上城里女人留的那种大花卷儿?大爱说,敢。小燕说,你不怕胡二水又打你?你的眼睛才刚好,再不敢受阵了。大爱说,要打还寻不上个由头?没烫还不是照样打了。小燕说,那我就给你烫了?大爱说,烫。于是小燕就用大爱做模特,给大爱烫了塞北第一个大花卷头。大爱本来人就生得漂亮,又顶了一头洋人似的鬈发,美得像画上的人。一时间小燕的美发店生意火得不行,石油队的工人纷纷来到小燕的美发店剪头理发。当然也不乏骂的人,骂小燕胡成精哩,把大爱打扮得像是妖精,谁家女人放着顺溜的头发不要,硬要折腾成个羊羔头,不是成精羞先人是什么!    
    小燕劝大爱也开个小卖部,说卖点城里人用的东西,准能火。大爱说,我哪里来的钱开啊,何况我还要上班哩。小燕说,钱我给你借着,啥时候挣了你再还我,至于你上班没时间,我给你雇个人手看着店不就解决了。于是在小燕的帮助下,大爱在正街用一间铁皮房开了个小卖部,供应一些生活用品和烟酒副食。    
    起先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大爱的这间小店,因为大爱只能在下班后和周末来操心一下。一个星期天,几个年轻的石油工人来县城买东西,偶然发现了亭亭玉立于铁皮房里的大爱。她围着一条粉色的丝巾,皮肤白皙,柳眉杏眼,油亮乌黑的头发烫着时髦的大花卷儿,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那几个石油工人看呆了,慌里慌张付了钱竟忘了拿东西。大爱从后面喊着追了上来,他们不好意思地接住,却不敢回头再望一眼。回去后他们就兴奋地四处向伙伴们传递这一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塞北街上有着一个赛貂婵的大美女呢!于是工人们纷纷借着买东西专来县城看大爱。一传十,十传百,大爱的声名顿时显赫起来,就连有人去延定地区,在街头上被人得知是从塞北下来的,就急忙打听说塞北是不是真有个“赛貂婵”,想去看上一眼。    
    大爱小卖部的生意红了,没多久就还清了胡二水先前欠下的赌债,也还了小燕的本钱。日子一久,石油工人们和大爱熟悉起来。大爱对他们像亲兄弟,热情坦诚,个个平等,这样即使有人怀揣杂念也不好再表示,只是来买东西的时候多看上几眼,或能说上几句话也就心满意足。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珍藏着大爱对自己说的几句暖心窝的话:我把你当亲兄弟哩,我们塞北就指望着你们多打出点油,让我们塞北富起来呢!有啥需要缝补的尽管拿来就是了。他们在心底里谁都想念大爱美丽的笑魇,想念她的善良纯朴开朗活泼,想念她深如一潭清水的毛眼睛,想念她甜润清脆的嗓音,一想起她就心里一阵子激荡和温暖,似乎干活儿都不累了。    
    他们对大爱倾诉塞北太闭塞太郁闷,应该有点文化生活,比如跳舞唱歌啦等等。于是大爱就去地区文化馆学了迪斯科和交谊舞,回来在文化馆里办起了学习班。    
    沉寂、封闭的塞北隐隐地躁动起来。街上的年轻人早就对钻井队带来的一切感上了兴趣。个别的偷偷开始了效仿,也试着讲上几句普通话,穿条喇叭裤,留起了长头发。而大爱的行为大大地鼓舞了他们。他们兴奋而激动。胆大的来文化馆学,胆小的背了家人偷偷趴在窗上看。大爱亲自给大伙当教练,热情、周到而耐心。石油勘探队的工人们更是不甘寂寞,积极响应,歇工后纷纷来到县城跳舞。    
    大爱一下子成了塞北的风云人物。她是塞北人里第一个烫头,第一个穿喇叭裤和牛仔裤,第一个跳迪斯科的,她还带回了许多比如《 黄土高坡 》、《 热情的沙漠 》等一些塞北人从未听到过的,声音粗粗怪怪却越听越有滋味的豪爽有劲的歌曲。年轻人喜欢她、钦佩她,岁数大点的人都骂她,骂她不学好,连个人样子都不要了。


第一部分 《人样子》 一塞北的平静(1)

    这天晚上,大爱正领着大伙起劲地跳迪斯科,嘴里高唱着“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胡二水来了。    
    胡二水气势汹汹拨开人群,瞪着喝得血红的双眼对正在教舞的大爱厉声喝道:“大爱你还不给我往回滚?!”    
    大爱白了他一眼,自管自跳着。舞厅里的气氛好像更热烈了。    
    胡二水一把揪住大爱的衣服使劲往外拖大爱。大爱挣扎着不出去,问他咋啦,人家在干工作呢。    
    “干你妈个×!不要脸的臭婊子!看我打不死你!”胡二水当着众人的面对大爱连打带踢,越有人劝他越来劲。石油队的几个小伙子实在看不过眼,冲上去将胡二水拎到外面教训了一顿,这才得以舞会继续进行。    
    他们的仗义却给大爱惹了更大的祸,胡二水认定了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大爱确实和石油工人有“一腿”。于是待大爱回到家里将大爱揍得鼻青脸肿,一条腿都打骨折了。    
    可大爱病好了照样办舞会,依然我行我素、风风火火。    
    “这个蓝英爱是彻底没个人样样了,一点治都没了。”    
    “就是!胡二水那么打都整治不了她,还能有救么?”    
    “别看蓝家的女子样样长得俊,做事却一点不稳当,羞先人哩!”    
    塞北的人们纷纷惋惜地摇头咂舌。街头巷尾到处都在传递、议论着大爱的“丑事”。说她胆大包天,说她疯疯癫癫,说她和石油队的人鬼混,说她小卖部的生意好,都是卖身子卖来的等等,还有人绘声绘色地说某天某夜亲眼看见她跟着石油队的人进了钻采队的帐篷。总之就是一点都没个人样子了。    
    余智斌对大爱暗地里操着一份心,捏着一把汗。大爱的事情他听在耳里,疼在心里。    
    大爱是他心里一块永远的伤痛。    
    她和他青梅竹马,是他从小就喜欢的,对他也很好。但是追求大爱的人一直很多,他不敢追求她,怕竞争不过别人。当年,他从延定大学毕业回来被分配到县委宣传部工作,终于鼓起勇气要追大爱,他妈却告诉他大爱出了事。他跑去看望大爱,大爱却把他轰了出来。他想大爱现在心情不好,过些天或许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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