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爱洛伊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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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爱洛伊斯- 第1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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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把钱凑齐,交到芳烁茵手里,有些人身上的钱不够,就借钱交。他们是那样积极张罗,朱莉在床上都可以听到他们的谈笑声,你想想这对于一位知道自己就要死去的女人来说,是多么使她感动啊!她叫我过去,附在我的耳边说:“他们对我的这番情谊,真使我百感交集。”

  睡觉时,多贝尔夫人像前两夜一样和她的表姐睡一床。她把自己的贴身女仆叫来替换芳烁茵。可是芳烁茵不愿意;我想,如果当时她丈夫不来的话,她还不会不赞成。多贝尔夫人坚持自己的意见,结果两个女仆都在小房间里睡。我睡在隔壁的卧室里。而其他的仆人由于他们的女主人有治好的希望,都兴奋不已,我无论是下命令还是呵斥,都无法说服任何人去休息。结果,这一夜谁都没有锤,都焦急地等待,恨不得缩短自己的生命,马上就是上午九点钟。

  夜里我听到有人走来走去,我也没有在意,但早上醒来时,发觉房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到一阵低沉的声音。我屏息静听,好像是有人在抽泣。我飞奔过去,进人朱莉的房间,拉开床帘……圣普乐!……亲爱的圣普乐!……我发现朱莉和克莱尔拥抱在一起,一动不动,一个已经昏迷,另一个正在咽气。我大声叫喊,想拖延她的生命,让她把最后一口气吐在我的嘴里。我扑在她身上。可她已经死了。

  这个敬拜上帝的朱莉已不在人间了……随后那几个小时中的情形,我就不用写了,因为当时连我自己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了。我稍稍清醒过来之后,就问多贝尔夫人在哪里,人们说已经把她抬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并且把她关在里面,因为她总是回到朱莉的房里,扑在朱莉身上,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朱莉的身体,想使她活过来;她紧紧地抱着朱莉,千遍万遍地呼喊,尽管已无希望,但还是拼命喊叫她的朱莉。

  我进去时,我发现她已经傻了,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对谁都不说话了;她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在房间里像发疯似地走来走去,用喑哑的声音不停地嘟嘟哝浓,不知道说些什么,时而发出一阵尖叫,令人不寒而栗。她的女仆在床边,惊恐万状,一动不动,不敢出声,全身颤抖,想躲开她。克莱尔神情已乱的样子确实吓人。我示意女仆出去。因为我担心她对克莱尔只要一句话说得不对,本想安慰她,反而会使她生气。

  我对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她根本就不听。过了一会儿,我见她已筋疲力尽,便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一把椅子上;我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双手,并让人把孩子们叫来,让他们站在她周围。不幸的是,她看到的第一个孩子恰恰是朱莉为之牺牲性命的男孩子,她一见到他就伤心。我发现她脸色都变了,气得转过脸去,用颤抖的双手使劲把孩子推开。我拉过孩子对他说:“可怜的孩子!你使你的母亲付出的代价太大,所以你姨妈才对你生这么大的气,她们的心不完全一样。”这话惹恼了她,对我狠狠地发了一通脾气。看来,我刚才那些话对她还是起了一点作用。她把孩子搂在怀里,想使劲亲他,但她做不到,立刻又把孩子推到我身边。她对这个孩子始终不如对另一个孩子那样喜欢。我暗暗庆幸:将来当她女婿的不是这个孩子。

  多情的人们,如果你们是我,你们怎么办?你们可能和多尔贝夫人一样。而我,我把孩子们和多尔贝夫人安排好以后,把我唯一爱过的女人的丧事安排好以后,我就备马,怀着沉重的心情,把噩耗带给可怜的父亲。我见到他时,他正忍受着摔伤的疼痛,我离开他时,他被女儿的消息弄得惊魂不定。他难过极了,老人内心的痛苦,真是难以形容。尽管他的感情没有表现在外,他不动,也不哭,却令人感伤不已。看来,他经受不住这次打击,我现在就预感到他凶多吉少,我还要遭受一次不幸。我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以便早早赶回家里,再次看一看我最尊敬的女人。但是,事情没有这样简单润为她又活了过来,让我再一次为失去她而痛不欲生。

  当我快走到家门口时,我看到一个仆人气喘吁吁地跑来,还离我很远就喊叫道:“先生,先生,快来,夫人没有死。”我对他这句胡话感到莫名其妙,我赶快跑过去。我看到院子里挤满了人,他们热泪盈眶,大声呼唤,为德·沃尔玛夫人祝福。我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激动异常,谁也不能回答:他们个个都高兴得头脑发昏了。我急忙上楼,进到朱莉的房间,二十多个人跪在她的床周围,眼睛盯着她。我走上前去,看到她穿戴整齐地躺在床上,我的心跳个不停,我定睛看她……噢!她是死的!使我空欢喜一阵的幻想无情地破灭了,这短短的瞬间是我一生中最辛酸的时刻。我想了解他们这样胡闹的原因,但大家都添枝加叶,把事情愈说愈乱,我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把事情弄清楚。这件怪事的经过如下:

  我的岳父听到女儿出事后很着急,在我到他那里之前,就派他贴身的仆人到我这里来打听她女儿的消息。年老的仆人觉得骑马太辛苦,就连夜乘船横渡过湖,在我回到家的那一天早晨到达克拉朗。他看到大家难过的神情,心里就明白了。他鸣咽着上楼进人朱莉的房间;他跪在她床前,定睛看着她,边哭边说:“啊!我的好心的女主人!啊!愿上帝让我代替您去啊!我已经老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我不中用了,我还活着做什么?而您还年轻。您是家族的骄傲,家庭的幸福,穷苦人的希望……唉!我看着您诞生,难道还要看着您死吗?……”原来,当他非常伤心地两眼看着朱莉哭叫时,他忽然觉得朱莉的脸动了一下:这就激发了他的想象,他以为朱莉转过脸来,看着他,还对他点了一下头。他高兴得立即站起来,跑遍整幢房子,喊叫着说夫人没有死,她向他点头打招呼,他敢肯定她一会儿就会完全清醒过来的。这几句话,使那些正在呼天抢地哭泣的邻居和穷苦人也随声附和地喊道:“她没有死!”这消息越传越远,越传越玄:一般人总是喜欢听稀奇事,巴不得有什么好消息,而且往往一听到什么就想当然地信以为真,每个人都认为既然大家都那么说,就一定是事实。转眼间竟传说死者不但点了一下头,而且还有动作,说了话;有二十个人还声称他们亲眼目睹这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既然认为她还活着,他们就立刻千方百计地想使她真的苏醒过来;他们围在她床边,对她说话,给她身上洒圣水,把她的脉,看是不是已经开始跳动。朱莉的女仆们看到女主人还没有穿戴整齐,周围就来了那么多男人,心里十分气愤,把他们都赶出去,而且立刻认识到这些人简直是在胡闹。不过,这种事情虽然明明是错了,但却令人欣慰,因此,她们也不愿意加以纠正,很可能她们自己就希望奇迹发生。接着,她们细心地给女主人穿衣服:尽管她所有的衣物都留给了她们,但她们还是给她穿上华丽的服装,然后把她放在一张床上,把床帘打开,在大家欢欢喜喜地庆幸女主人复活的时候,她们为她哭泣。

  我正是在人们情绪最激昂的时候回到家里。我立刻意识到此时无法和他们讲道理,如果我吩咐把门关上,把遗体送到墓地,就会引起骚动,说我的妻子还没有断气,我就把她活活埋葬,这样一来,我将遭到这一地区所有人的唾弃。我决定在一旁静观事情的发展。可是遗体在高温下放置了三十六小时,已开始腐烂,尽管她的容颜仍旧清秀,但已出现变形的迹象。我把这情况告诉多尔贝夫人,但她像半死的人似地守在朱莉床前。尽管她已看出刚才那一阵闹闹嚷嚷,全是幻想引起的,但她仍然装出相信的样子,为的是可以长久呆在房间里,让她的心完全沉浸在眼前悲戚的情景中。

  她听完我的话,暗暗下了决心,她走出房间。可是一会儿她又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你从印度给她带回的镶有珍珠的金面纱罩①。她走到朱莉的床边,吻了一下面纱,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把面纱蒙在她朋友的脸上,大声说:“谁敢用不洁的手揭开这块面纱,谁就会遭到诅咒!谁敢用亵渎神明的眼睛看这张已非原样的脸,谁就会遭到诅咒!”她的动作和她说的话,使在场的人全部大吃一惊,像突然受到神灵的启示似的,立刻异口同声地重复她说的话。她使我家里的人和来悼念的亲友都深感佩服,我们便为朱莉穿戴整齐,小心翼翼地将她放进棺材,抬到墓地安葬,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敢碰面纱②。



  ①人们可以看出,多尔贝夫人心里一直怕圣普乐会胡乱猜想朱莉死后的形象,所以想到用这块面纱把她的脸盖着。我认为,如果细心观察的话,也可看出她此举是含有深意的。她这样做,事先无人料到,因为她做得突然,但她必然会这样做,因为她早料到一定有人会胡乱猜想朱莉的遗容。——作者注

  ②沃州的人尽管都是新教徒,但仍极其迷信。——作者注

  我这个最可怜的人,还要去安慰别人,这个工作最难做。我还要去安慰我的岳父,还要去安慰多尔贝夫人和众多的亲友、邻居以及我家的仆人。其他一切事情都可以放下不做,可是我的老朋友!还有多尔贝夫人!你必须亲眼看到她是多么悲伤,才能知道她是多么加重我的悲伤。我关心她,她非但不感谢我,反而责备我;我愈爱护她,她反倒愈恼火,但若我表现得冷漠,她又十分气愤;我要表现得和她一样难过才行:她悲痛欲绝,我也要悲痛欲绝;而最使人难办的是:不知如何对待她才好。同一句话,刚才还使她感到宽慰,过一会儿又会使她生气。她做事和说话都像疯子,在常人看来很可笑。我心里很难过,但我并不因此就不振作精神,强自镇定,安慰他们。我认为,爱护朱莉所爱的人,这比用眼泪来悼念她好得多。

  你举一反三,其他的情况就可推想而知了。我认为,我尽了一切努力劝导克莱尔要保重身体,才能做好她的朋友委托给她的事情。尽管由于伤心和不进饮食,她已精疲力竭,但此刻她好像决心要恢复头脑的清醒,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到餐厅吃饭了。她第一次来吃饭时,我让孩子们到他们的卧室里用餐,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看见她这次进餐的情形:任何感情过分冲动的场面,让孩子们看了,都是有害的。感情过分冲动的时候,往往会做出一些带孩子气的事情,使孩子们感到有趣,使他们喜欢那些应该害怕①的事情。这种场面,他们已经看得太多了。



  ①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都喜欢看戏剧,只有少数人才爱看小说的原因。——作者注

  她走进餐厅,看了一眼餐桌,见到两副餐具。她立刻就近坐在她旁边的第一把椅子上,而不愿坐到餐桌旁,也不说她这样做的原因。我猜出了她的心思,于是就吩咐在她表姐平常坐的位子上摆上第三副餐具。这样,她才让我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餐桌旁;她小心地理理裙子,好像是生怕妨碍了那个坐在空位子上的人一样。可是,当她刚把第一匙汤送到嘴边时,就立即又把匙子放下,用生硬的口气说:既然没有人用,就不必摆这副餐具。我表示赞同,吩咐仆人把餐具撤走。她试着吃东西,但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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