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芳录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西泠野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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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芳录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西泠野樵- 第1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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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兰放下酒斗,见玉儿之下画着松儿半倚半坐在一块山石上,穿件淡绿衫子,高高揎起衣袖,一手托腮,星眼斜唆,若作蒙胧之状。春官,兰官两人,在下首草地上联袂同行。兰官外穿五色排须比甲,内着浅红衬衫,手拈并蒂莲花,给春官儿看。春官笑眯眯的用手来接,又一手指着自己的心头,腕上却套着一串香珠,似乎说着我心里解得出这并头花的用意。王兰笑道:“五官将他们六人写的丝毫不易,颇见心思。”复提笔先题松儿的上面道:
  嫌他舞袖太郎当,窄窄衣裳淡淡妆。
  非比昔时巫峡女,如何有梦尽高唐。  
  又接着代兰官,春官题道:
  内家装束动人怜,愁极翻憎并蒂莲。
  可惜两情惟扑朔,坚持好结再生缘。
  绝胜当年美子都,风情妖冶世间无。
  慧心圆转谁堪拟,一串牟尼百八珠。
  题完,王兰又落了年月日款,便放下笔,向众人道:“我已胡乱题成,请你们细加斟酌一番。”从龙道:“者香不必过谦,我已说过,此等题句,却非你跳脱的手笔不可。惟有伯青尚可及得上你。倘我与小儒题了,必致呆板。试问这般题句一流于呆板,有何风趣!”二郎笑道:“在既不要信者香的鬼话,他那里是和我们谦虚!分明是自负他题得好,耻笑我们不如他。若果然怕有不妥,真心请我们斟酌,,就该先写下来给大众看着,他倒题了上去,即如我们批评出不好来,难道涂抹了么?还是再请五官画一轴来重题呢?从龙等人听说,都大笑起来。王兰笑道:“而今楚卿也很会说促狭话了。你们果能指出那处不好,我情愿央求五官再画一轴。不过我失于检点,未曾另写下来给你们看,请你们斟酌,一时高兴题了上去,就引出你这些话来;”
  龄官在旁道:“王大人只顾和他们扳驳,倒忘记代我将那幅小照题了。爽性今儿题上罢,免得明日又费一番笔墨。”王兰道:“我真忘却你还有轴单画的小照呢!”便转身重到几前,将龄官的小照展开,见坐在一方石头上,单衫芒履,独坐科头,上面画了十数竿凤尾文竹,是初夏的光景。遂举笔一挥而就道:
  科头兀坐,丰度翩翩。神如秋水,望之若仙。下书“某年月日白下王者香为龄卿题照”。众人见了大为赞赏道:“这十六字,宛如一篇《洛神赋》 !龄官何幸得此,窃恐从此要增百倍声价。”龄官闻说,收过小照,欣然向王兰再三称谢。  
  忽闻亭前树头上宿鸟吱吱喳喳乱噪起来。从龙向窗外一望,见月色西沉,东方已白,便作辞回衙。小儒等人送从龙上了轿,转身叫家丁们四处吹灭灯火,亦各自回后歇息。里面方夫人却留下婉容,小风过了灯节。次日无事。
  到了十八日晚间,又请了从龙过来。待月色未上,在览余阁前甬道上放了十数架烟火。内里众位夫人仍在留春馆内-观灯.饮酒。外面的酒席摆在红香院内,今儿用的是围桌,连琴官等人总团团的坐在一起。王兰道:“这哑酒却吃得没趣,’我想行令太觉冷淡,不如搳拳倒爽快些,谁输了谁吃三杯。”众人称好,便推王兰为首。  
  王兰先吃了令杯,就与在座人众掐起拳来,吆五喝六,甚为热闹。惟有龄官输的次数最多,这一转又该二郎与龄官对掐,偏是龄官输了三拳,只吃了一杯酒,那两杯酒不肯就吃,意欲叫小儒代饮,又不好开口,只笑嘻嘻的望着小儒。恰好小儒的座位相隔龄官一座,便伸手来取这两杯酒,道:“龄官今儿吃得太多,不要醉泥了惹人笑话,我代你吃这两杯罢。”二郎忙起身挡住小儒的手道:“不劳你代吃,别人代他犹可,你若吃了,我是不算的。在座的人也多呢,偏是你要想讨好儿。”
  龄官见二郎不许小儒代酒,又说他讨好儿,不禁满脸纠阻。此时已有几分醉意,便倚着酒兴道:“冯老爷说的什么话?陈大人不过怕我吃醉,好意代我吃这两杯。我又没有请他去代,你就说他想讨好儿,我偏要他吃这两杯,也叫陈人人讨得成好。”便将两杯酒一齐送到小儒面前。谁知二郎亦有醉意,见龄官出口挺撞着他,也变了脸,冷笑道:“那怕你叫小儒代吃十杯,,是你们的交情,我也不管;我只是不算,你也没有法子。你说不曾请他代酒,其实比请着他还狠,能瞒谁呢?”  
  伯青见二郎与龄官两边都认了真,又见小儒坐在席前,低着头一声儿总不言语,现出那局促不安的形相,遂笑道:“从来代酒是有的,,楚卿也太执意。既然你不许小儒代吃,我与子骞各代一杯,讨龄官几个好,楚卿却要成全我们。何况你有言在先,别人代酒皆可,只不准小儒代就是了。”说着,自己先在小儒面前取过一杯酒饮完,汉槎亦笑着将那一杯酒吃了,皆举杯向二郎道:“请验干。”二郎因伯青.汉槎已代吃了,不好再说,只得说了声“有累”,心内却十分不悦。
  龄官见二郎怒容满面,亦自知适才的话太过拂了二郎的面子,恐借别的事故发泄他,倒讨没趣,忙笑着起身斟了两杯酒道:“怎好累祝大人,江大入代我吃酒?虽说是赏我的脸,究竟不合情理。我敢挠冯老爷的令么?既然应分的门杯儿有人代了,亦该罚我两杯才是。”便一口气将两杯酒吃完,又出席亲捧着酒壶,走至二郎面前,做出那柔情媚态,软语轻言道:“冯老爷胜了我三拳,难道不该吃杯得彩儿的酒么?”即在二郎杯中斟满,又道:“冯老爷不吃了,我也没有面子,惟有求着你老人家赏脸!”说着,意在下跪。
  二郎见龄官醉眼眯斜,红生两颊,动人怜爱,气已消去一半;又偷眼见小儒默默无言的坐着,脸上一红一白,忖道:“我若再要执意,岂非伤了朋友的情分?再则,不过因吃酒,和一个戏子闹起来,也没意思。况且龄官儿也醉了,他既来赔罪,我亦乐得就此收场。”便回嗔作喜,一把扯住龄官道:“什么大事,情,也值得小脸儿都吓红了。我吃,我吃!当真能扫你的面子么?同你闹玩笑的!”吃毕,放下酒杯,笑向小儒道:“我们吃的这些酒,都因你而起,不罚你一杯也不甘心。”推着龄官道:“你去罚小儒一杯酒,须要斟得满,不可徇私。他若不吃,你采告诉我不依他。”龄官又趁势到小儒席前斟了酒,小儒见二郎没事,也笑着吃了。
  从龙大笑道:“这场酒官事打的有趣,我们亦应该公饮一杯。令即由我起,我再和龄官掐三拳,试试谁的手段好拚着灌醉了他,叫人抬他回去。”龄官忙斟下三杯酒,即与从龙对搳。那边二郎与琴官,汉槎和玉儿,王兰,小儒与松儿、兰官,春官和了梅仙,均对搳起来,只听得一片声喊叫。
  伯青见他们甚为热闹,亦欲与五官拇战,回头却不见五官在座,想是出去了,亦起身来至院外,果见五官伏在西边回廊栏干上,仰头望着新上的明月。伯青走近道:“我正寻你掐拳,你倒躲在这里,想来因他们酒官事打得利害,生恐粘连到你身上,才躲了出来的。你听他们这般闹热,我们也要去掐这么几拳。”五官摇手道:“饶者我罢,再不敢和他们搳拳了。那里是闹酒官事,倒是要打真官事的样儿。”又叹口气道:“现在这一班人,叫我怎么睁眼儿看他们!’伯青你是晓得的,我们也常时闹酒说笑,纵然有几句无心的话,不过付之一笑,毫无介意,没似他们半句话儿都着不得。又爱说笑,又会存心,只要谁说错了一言半语,就引出一大趸儿的哕嗦来。好笑小儒本是个极诚笃的人,目下被龄官儿所惑,他也夹在里面,明挑暗拨的。前日我与楚卿和龄官儿说笑,未免说得太显露些是有的,你看龄官儿顿时撂下脸来要走!叫我们怎么下得去?不是我与楚卿忍着气去俯就他,再让他走了,又要惹小儒心里不快活,那才更难为人情呢!仔细想起来,怪不值得的。原是打伙儿在一堆说笑取乐,反要去看嘴脸,还要赔小心去俯就他们,可不是该倒运么。我已发誓永不和他们说笑,从今即丁是丁,卯是卯的,他们问我一句,我答一句。难不成歇着嘴儿不说,尚来歪派我的不是么?”  
  伯青笑道:“罢哟,你与龄官儿们是自幼的兄弟,犹有什么说不来么?况他们此次出京,是来投靠着你的,不是你从中说着,小儒。者香也不肯就收留他们。如今你倒先同他们参商起来,岂不惹人议论。好说你情性不长,亦有伤你们平时的和气。”五官听说,别过脸去,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伯青你也这么说么?谁和他们是兄弟?又不是同胞共母,不过以前在一起班子里唱戏,我出京的时候,他们尚在里面学习呢。前年来投奔,我即撺掇小儒,者香留下他们来,就是念往日同班的一场情分,而且在这里也没有亏负了他们。若说兄弟的义气,我与小癯在前并没见过,只彼此闻名,后来到了南京,才认为兄弟。我们犹如同胞一般,.从未红过脸儿。至于他们,随便哥儿弟儿称呼着罢咧,谁与他们拜盟结义过的?真正扯淡,今番我并非不理他们,只不和他们说笑,这也算有伤和气么?不是我说句自负的话,我与小癯亦是唱戏出身。自脱了苦海,恨不能洗尽从前的瘢疤,方遂心愿。他们却以唱戏为荣,生平的伎俩不过变肴脸儿,使着性儿,卖着姣儿、撒着泼儿的胡闹。内中琴官儿尚有几分骨气,玉儿是小孩子家,不和他计较。如龄官等人全习的一派下流行为,叫我怎么看得起他们!适才楚卿不许小儒代龄官吃酒,亦是寻常的事,他偏放下脸说出多少话来。及至楚卿生气,.他又装出那些狐狸妖精的样子去赔楚卿的礼,我在旁边,总看得无味。若是我,既要恼人,爽性就恼他到底,那怕刀架在颈子上都不改口,那才算个人呢。”
  伯青听了,点头称是。见梅仙亦走了出来,笑道:“你们说些什么,这等津津有味的?快点到席上吃些饮食,散了罢。难道今儿还闹一夜么!”便拉了他两人重到席前,早已摆上饭食,众人吃毕,又坐谈了一会方散。
  过了一日,小儒即打发了灯匠将园子里的一应灯球全行收起,拆去木栅,又重赏了各府的家丁。婉容,小凤也收拾回去户从此,无非花晨月夕,聚饮生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须重赘。 
  从龙在任三载有余,察吏安民,远近咸仰。屡思告退,未得其便,一日接到河南来文,连年水患频仍,万民失所,到处米珠薪桂,庚癸惨呼。又有一种强悍贫民,借此作乱。本省大吏设法安抚,又一面飞章上奏,并咨请邻省帮同料理。从龙见了,即慨然首捐万金,奏请设赈。请了小儒等人过来商议,众人亦各愿助若干,同襄善举。从龙便趁机请假倒籍,省视祖墓;兼办理赈务,奉到谕旨大为奖赏,准其给假一年。从龙甚为欣喜,待新任到了,交过印信。仍将婉容,小凤搬向园子里去住,自己即轻装减从,带着银两,赶奔河南,办理赈济。事非一日,暂且搁过。
  单说小儒等人,自从龙去后,仍然如前朝夕取乐,春去秋来,流光迅改。这日,小儒由夺艳楼回后,正和方夫人在上房闲谈,忽见兰姑房内的小丫头忙忙的走来道:“奶奶又在那里发怒,打森哥儿呢。今儿打的十分利害,哥儿的手总打破了。又不准我们来说,我是偷着来的。老爷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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