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68-荒凉天使》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5968-荒凉天使- 第38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钢琴师——在电视里他曾经让我想起科迪,一位更年轻的音乐家科迪,在他的老午夜幽灵吉他声中,我听到了《在路上》这首老诗,在他的脸上我看到了信念和爱情——此刻,似乎整个城市都在拉着他下坠,他懒懒地换了一个新的音调——最后我跟着哼了起来,他开始弹奏《欢乐已逝》,非常正式地邀请我唱这首歌,我唱了,轻声而闲散,如同六月的奥斯陆,这就是男人唱爵士的风格,含糊不清,闲散而无所谓——可怜的好莱坞百老汇式的孤独——与此同时,不甘心放弃的西蒙还在跟那两个姑娘搭讪——“你们都去我住的地方吧……”    
    欢乐之际,时光易逝。似乎就在片刻之后,欧文就走了进来。不管到哪儿,他都睁着他的大眼睛,就像幽灵般出现。他似乎拿准了我们会到这里(大概有两三个街区的距离),你想逃都逃不掉。“你们果然在这儿。朗诵会已经结束了,我们全都准备去参加一个大型派对,你们在这干吗?”在他后面跟着拉撒路——    
    在派对上,拉撒路让我大吃一惊——那是在某座府邸里,镶板隔出一间图书室,里面摆着一台豪华钢琴和成排的皮质安乐椅;巨大的房间里挂着枝形吊灯,还有油画作品;奶油色的大理石壁炉边,放着纯黄铜柴架;桌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潘趣杯和无数纸杯——在这个午夜的鸡尾酒派对上,在所有那些嘤嘤嗡嗡、大喊大叫之中,拉撒路独自待在图书馆里,盯着一张14岁少女的油画肖像,问他身边一个举止优雅的同性恋:“她是谁?她在哪儿?我能见到她吗?”    
    拉菲尔正懒散地躺在睡椅上,大声呐喊着朗诵他自己写的诗,“佛——鱼”等等,他把它们从外套里掏出来——我从伊薇特身边蹦到大卫身边,有个女孩正好背对着伊薇特,原来是潘妮,她又出现了,正对着勒维斯克①的油画出神——派对越来越嘈杂——我甚至跟诗人兰德尔搭了讪,交换了关于纽约的一些看法——后来我把潘趣杯里的酒倒进我自己的杯子,这可真是一个艰巨的任务——拉撒路在整个夜晚表现出一种镇静自若的态度,再次令我大吃一惊——你一转身,他的手里就端起了酒杯,一边笑着,可他既不喝酒也不说话,整夜一言不发——    
    在这样的场合,大家如果想说话聊天,只能是吵吵嚷嚷,众声喧哗地向上升起,似乎撞上了天花板,化为隆隆雷声。如果你闭上眼睛倾听,会听到“嘭瓦唏、嘭瓦唏”的冲撞声;因为每个人都企图强调自己说出的话,但每个人又随时都可能被打断、被淹没,于是声音越来越大;狂饮还在继续着,潘趣酒已经被那些因聒噪而干渴的舌头消灭光了,派对最后演变成一场吵闹叫嚷的狂欢,主人开始担心邻居们的投诉,最后要耗掉一小时左右的时间来彬彬有礼地结束这场聚会——总有一些不知趣的人迟迟不肯离开,比如说,我们——其结果往往是被彬彬有礼地推出门外——例如,我还想把潘趣酒倒进我的杯子,但主人最好的朋友十分温柔地把潘趣杯从我手里拿开,告诉我:“它已经空了——而且,派对也已经结束了——”最后场面一片混乱,一个波西米亚人拼命把免费雪茄塞进自己的口袋,主人慷慨地把雪茄放在柚木雪茄盒里,敞开供应——事实上,干这种事的人就是画家勒维斯克,一个一贫如洗的画家,一个疯子,怀着淫荡的目光,头发全部剃光,只剩下细细的绒毛,像个恶作剧的小精灵;头上还有瘀伤,那是前一个晚上他喝醉摔倒留下的痕迹——不过他仍然是旧金山最出色的画家——    
    主人们一边点头一边把我们送到花园甬道,我们醉醺醺地大声唱着歌。“我们”指的是:我,拉菲尔,欧文,西蒙,拉撒路,大卫·德·安吉利和画家勒维斯克。这个夜晚才刚刚开始。


《荒凉天使》 上 卷《荒凉天使》 孤独之荒凉(58)

    九十三    
    我们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拉菲尔倒在地上,面向我们盘腿而坐。他开始胡说八道,空气中刹时充满各种手势——我们有些人也盘腿而坐——他发表了一通长篇大论,充满了酒醉后的欢欣;我们都醉了,不过我们都能感觉到拉菲尔心中那如飞鸟般纯净的欢欣。可是警察来了,从巡逻车里走了下来。我站了起来:“我们走吧,我们的声音太大了。”每个人都跟着我走,不过警察已经来到我们跟前,盘问我们的身份。    
    “我们刚从那边那个派对出来。”    
    “你们闹得太厉害了——我们已经接到邻居的三个投诉电话。”    
    “我们马上就走。”我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警察们正在依次打量着留着大胡子的欧文·亚伯拉罕,保持着残留绅士风度的大卫,故作姿态的疯子画家,然后看着拉撒路和西蒙,认为对于收容所而言,我们的人数实在太多(绝对如此)——我用道家的思想教导自己,不要与权力抗衡,这也是我惟一能够选择的方式——这是惟一的直线,正好穿过——    
    我们现在又重新拥有了整个世界——我们在市场街买了酒,然后八个人一起跳上公共汽车,在后面喝酒,然后跳下车,在街道中心大喊大叫——我们爬上了一座小山坡,走过长长的小径,抵达山顶路边的一块青草地,俯瞰旧金山的灯火——我们坐在草地上喝酒——每个人都喋喋不休——然后往上走到某个人的公寓,是一所连着后院的宅子,那里震响着高保真留声机的声音——勒维斯克摔倒了,他以为是西蒙打了他,对我们嚎哭——我也开始嚎哭,因为西蒙竟然打了人,大家都醉了,变得十分脆弱,大卫最后离开了——但是拉撒路“看见了”事情的经过,勒维斯克是自己摔倒受伤的,第二天大家起床谁也没有打谁——这是一个愚蠢的夜晚,但充满着欢欣,当然,这绝对是因喝醉而引起的欢欣。    
    第二天,勒维斯克拿着速写本过来了。我告诉他:“谁也没有打过你!”    
    “是吗?听到这一点真让我开心!”他咆哮道——我曾跟他说,“你肯定就是我在1926年死去的兄长,他9岁就成为一个伟大的画家,你什么时候出生的?”但此刻我意识到,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那轮回也一定已经扭曲了人性。勒维斯克有一双蓝色的大眼睛,充满热忱,乐于助人,十分谦卑,但他会在刹那之间就在你眼皮底下变得疯狂起来,在街上乱舞,这一招曾让我大受惊吓。他还会嘻嘻哈哈地笑着跟在你后面缠着你……    
    我研究他的速写本,坐在走廊上望着这座城市,度过安静的一天。我跟他一起画速写,其中一张我画了拉菲尔睡觉的速写,勒维斯克说:“噢,这的确是拉菲尔的腰身。”然后拉撒路和我一起,用卡通画铅笔在他的速写本上画各种幽灵。我真希望能再看到这些绘画,尤其是拉撒路奇特的幽灵轮廓,他一边画一边带着呆呆的笑容……然后,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们买了猪排,拉菲尔还和我讨论了一番詹姆斯·狄恩。“真是恋尸癖!”他叫了起来,意指那些年轻的姑娘们居然会狂热地迷恋一个已经死去的演员,而不管那个演员到底怎么样——我们在厨房做了猪排,那时天色已晚。我们又出去散了一会儿步,沿着那条奇怪的路线,走过了崖上青草边上的一块空地,然后就下来了。在星月之夜,拉菲尔快步前行,有若抽大烟的中国人;他的双手笼在袖子里,脑袋低垂着,不偏不倚地向前直行;夜里很黑,感觉奇特,人陷入了一种悲伤之中;他抬起眼眸,扫视了一眼四周,看上去彷徨无助,很像一幅老照片里在伦敦的灯光下抽大烟的理查德·巴瑟美斯①。实际上,拉菲尔正走向灯光,然后穿过另一种黑暗——双手笼在袖子里的拉菲尔显得悒郁萧瑟,带着一种西西里式的风格,勒维斯克对我说:“噢,我倒希望我能把他那个样子画出来。”    
    “你先用铅笔画吧。”我说。因为我已经画了一整天都没有成功,浪费了不少墨水——    
    我们回到家,我上了床,钻进了睡袋,窗户敞开着迎接满天星光——而我带着我的十字架睡去。    
    九十四    
    第二天一早,我和拉菲尔、西蒙就出门散步去了。早上天气炎热,我们穿过了一个巨大的水泥工厂,一个铁器厂,还有一些院子。我很喜欢散步,一路向他们指指点点——开始他们怨声载道,后来他们对一块巨大的电磁铁产生了兴趣,它把一大堆废料举起来,然后再倾倒下去。“只要断开那个开关,电一断掉,物体就会掉下去。”我向他们解释。“物质与能量守衡——而物质和能量的总和就是空。”    
    “是啊,可是你看看那个该死的玩意。”西蒙说,嘴张得大大的。    
    “它太了不起了!”拉菲尔一边叫,一边把拳头朝我擂过来——    
    我们继续向前走——我们想看看科迪在不在铁路段——我们经过铁路工人的储物间,我甚至想看看我还能不能在这里收到邮件——两年前我在这里做过司闸员——然后我们又走了出去,准备到海滩去找科迪——在咖啡店——我们搭了一辆公车——拉菲尔抢到后面的座位,高声说话,一阵渴望全车厢的人都听他说话的狂躁——而西蒙则在吃刚买的香蕉,他想跟我们比比谁的香蕉大。    
    “我的更大。”拉菲尔说。    
    “你的更大?”西蒙叫道。    
    “没错。”    
    西蒙一本正经地反复比来比去,最后终于认可了拉菲尔的话。我看到他的嘴唇翕动,念念有词——    
    我们终于看到科迪,他正在路上,开着他的小破车,以每小时40迈的速度爬上陡坡,而后突然调头泊住车,欣喜若狂——车门大开着,他探出身来,先露出他那张笑容满面的大红脸,在大街上朝我们大声喊话,同时提防着街道上呼啸来去的车流——    
    我们冲向一个漂亮姑娘的住宅,那真是一所漂亮的宅子,她一头短发,正躺在床上,裹着毛毯。她病了,她长着一双大而忧伤的眼睛,她让我用留声机放西纳特拉的歌,她有他的全部专辑——没错,我们可以用她的车——拉菲尔想把自己的东西从颂雅那里拿走,拿到开派对的那家新公寓里,勒维斯克大声叫好,科迪的车实在太小了——然后我们就可以去赛马场——    
    “不行!你们不能开着我的车去赛马场!”她叫了起来。    
    “好吧——”“我们马上就回来——”我们都围在她身边,恭维她,然后坐了一会儿,甚至沉默了许久,直到她终于把头转过来看着我们,最后她跟我们说话了:    
    “你们想去哪儿?”——“总之,”——吸了吸鼻子——“喔,”她说,“放松——”“我很在乎那辆车,你们明白吗?——可以说是喜欢,你们明白吗?”    
    是的,我们都明白,但我们不能就这样把时间耗在这里,所以我们去了赛马场,但拉菲尔的活动浪费了太多时间,科迪意识到,我们又错过了第一轮赛马——“我又错过了翻倍的机会!”他狂怒地吼叫——他龇牙咧嘴——他真的很在意他的赛马。    
    拉菲尔终于把所有的袜子和物什儿都找齐了,颂雅说:“听着,我不希望你那些狐朋狗友来打扰我——我还要生活,明白吗?”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