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欧文,他自己,阿拉伯人,女人,生意人,美国总统或者是阿里巴巴——阿里巴巴,不管他叫什么名字都好,一个在旷野里放牧羊群、胳膊里抱着羊羔的孩子,脸上带着甜蜜的表情——就像圣约瑟本人孩提时代的表情——“小鸡鸡!”我明白,这只不过是一种表达方式,它源于布尔的悲哀,因为他永远不可能重新获得那牧羊人的无邪,而它实际上就是,小鸡鸡的无邪。
第七百五十一部我们沿着白色的石阶爬上一座山坡,我突然记起了一个逝去的梦境——在梦里,我爬着这样的台阶,走向“爱之圣城”。“你的意思是想告诉我,在这一切之后,我的生活会出现新的转机?”我因为兴奋而自言自语,这时右侧突然传来了沉重的声响,就像是锤子敲在钢铁上。“卡蹦!”我回过头,看到丹吉尔汽车修理厂黑洞洞的出口,我那白色的梦境遽然逝去。一个阿拉伯巨人,挥动着油污的胳膊,机械地敲击着一辆福特车的挡泥板,挂着一只黯淡的墨西哥灯泡用来照明。我累得半死,继续爬着神圣的台阶,沮丧不堪。布尔一直在前面朝我回头叫着:“快点,快点!像你这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居然比不过我这个老家伙?”
第七百五十二部“你走得太快了!”
第七百五十三部“你们这些愚蠢的嬉普士,什么事都干不成!”
《荒凉天使》 下 卷《荒凉天使》 穿越墨西哥(41)
第七百五十四部我们几乎是一路小跑,跑下了一座布满石头的陡峭草坡,曲径通幽,来到一条具有非洲风格的奇异街道。我再次被那个梦境击中了:“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这条街道就是我的出生之地。”我甚至抬起头,审视那个奇怪的非洲式窗户,仿佛想看看我的摇篮是否还在原地——天哪,布尔房里的大麻——此刻,不知道美国有多少瘾君子就周游在这个世界上,多愁善感,充满了夸大其词的幻觉。幻觉——他们那饱受折磨的脑子只受到古代人类生活的些许影响,所以,上帝保佑瘾君子吧。“如果你是在这条街道出生的话,那你可能早就被淹死了,”我一边说一边沉思。
第七百五十五部布尔伸出手挥舞着,推开身边的阿拉伯人,像纳粹似的指着看到的第一家同性恋酒吧,回头叫我:“嘿,快看!”我真不知道他哪里修来的道行,竟然如此嚣张;直到后来我才听说,他曾经整整一年待在一个小镇上,坐在房间里,吸食过量的吗啡,然后盯着自己的鞋尖看,恐惧得瑟瑟发抖,八个月没有洗澡。于是,当地阿拉伯人都把他视为“皮包骨战栗者幽灵”,当他康复之后,他们就任由他肆意妄为。每个人都认识他。伙计们都朝他打招呼。
第七百五十六部这座昏暗的同性恋酒吧同时也是丹吉尔港的欧美同性恋吃午餐的地方。哈巴德介绍店主给我认识,他是一个中年肥佬,如果在这里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伴侣”,他就准备打道回府,返回阿姆斯特丹——我曾经在一篇文章里提到过他。他抱怨西班牙比塞塔钱币贬值了,而我却仿佛看到他在夜里的床上呻吟着,在国际歌的萦绕下,怀着内疚感做爱或者做点别的。奇形怪状的流亡之徒在这里扎堆,咳嗽着、迷失了方向;有些人坐在室外咖啡座上,露出异国忧郁的目光,喝着苦艾酒,看着报纸。走私犯们戴着船长帽,随处可见。没有看到欢快的摩洛哥小手鼓,街上风尘滚滚,到处都是千篇一律。
第七百五十七部哈巴德还把他的爱人介绍给了我,是一个20岁的少年,带着甜蜜而忧伤的笑容,这就是可怜的老布尔喜欢的类型,从芝加哥到这里都是如此。我们喝了一点酒就回去了。
第七百五十八部“明天,那个法国房东也许会把楼顶那间带浴室和小院的房子租给你。亲爱的,那间房很不错。我倒宁可住在花园边上,可以跟小猫玩耍,还可以在园里种玫瑰。”花园里有两只小猫,那是中国管家养的,她为这个巴黎房东做卫生,后者大概是通过轮盘赌赢来了这栋公寓,总之是这一类的手段——但后来我发现,真正做清洁的其实是住在地下室的那个努比亚黑女人(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了解丹吉尔事无巨细的浪漫史的话……)。
第七百五十九部
第七百六十部
第七百六十一部五十三
第七百六十二部
第七百六十三部但是来不及了!布尔一再要求去划船。我们穿过了水滨发着酸味的整个阿拉伯酒吧区。阿拉伯人用玻璃杯喝绿薄荷茶,用带链条的烟斗抽大麻。他们是半摩尔人半迦太基血统,眼眶奇异地发红,一直注视着我们走过去。“天哪,这些家伙肯定憎恨我们,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
第七百六十四部“你错了,”布尔说,“他们只不过是在等一个杀人狂跑过去。你看过杀人狂奔跑吗?在这里,时不时地会出现杀人狂。他们会突然拿起一把弯刀狂奔,一路奔过市场,见人就砍,一直要杀掉十几个人,然后,咖啡区的这些伙计听到风声,就会立即起身,跑过去追上他,把他撕成碎片。在这期间,他们会没完没了地抽着大麻……”
第七百六十五部“那你每天早晨跑到码头划船,他们会怎么看?”
第七百六十六部“他们?反正他们中有人能得到好处……”
第七百六十七部好几个男孩正在码头上弄船。布尔给了他们一点钱,我们坐了上去,布尔站在船头,狂热地划了起来,就像一个威尼斯舟子。
第七百六十八部“我在威尼斯的时候学到了这一手。这是惟一正确的划桨姿势,站在船头,像这样划……”他朝前划着桨。“在威尼斯之外,得州毕维尔就是最乏味的小镇,小兄弟,你永远不要去毕维尔,也不要去威尼斯。”
第七百六十九部某个六月,在毕维尔,布尔和他老婆把车停在高速路边,开始在车里做爱,被治安官逮个正着。他不得不在监狱里待了两天,被一个戴着钢框眼镜、看起来居心叵测的副警长看守着。“威尼斯——天哪,在月朗风清的夜晚,你甚至可以听到一英里之外圣马克广场①传来仙女们的歌声。你可以看到那些功成名就的作家,在夜里划着桨。在运河中间,他们会突然撞向意大利‘刚朵拉’……”布尔在威尼斯也留下了趣事——他被邀请到一座华屋参加上流社会的雅集,带了他在哈佛大学的老朋友欧文·斯文森。他们刚进门时,女主人伸出手让他们亲吻,而斯文森说:“你瞧,在这个圈子里,你必须亲吻女主人的手,这居然算是一种礼仪……”当所有人都错愕地停下来,瞠目结舌地盯着门口看他们的时候,布尔却叫了起来:“啊,我倒是更想亲吻她的私处!”事情就这样收场了。
第七百七十部他精力充沛地划着桨,我坐在船尾,眺望丹吉尔海湾。一艘阿拉伯小船划了过来,船上的少年们用西班牙语跟布尔交谈:“他是你新来的美国朋友?他喜欢小伙子吗?”
第七百七十一部“不,他想要姑——娘。”
第七百七十二部“为什么?”
第七百七十三部“因为他是男人,所以喜欢姑娘。”
第七百七十四部他们摆摆手,划着桨离开了,打算从别的同性恋游客身上弄点钱。他们问哈巴德我是不是同性恋。布尔继续划桨,但突然觉得累了,就让我接着划。我们到了防波堤的尽头。海水拍着堤岸。“妈的,我累了。”
第七百七十五部“好吧,看在上帝的分上,再使点劲划回去吧!”布尔已经疲惫不堪,只想回到他的房里,做个“麻菌”,开始写书。
第七百七十六部
第七百七十七部
第七百七十八部五十四
第七百七十九部
第七百八十部所谓“麻菌”,就是用蜂蜜、香料和生麻做的蛋糕。生麻是带着少量叶子的草茎植物,能提炼出一种叫蕈毒碱的化学物质——布尔把它们卷到一个能吃的丸子里,嚼上好几个小时,再用牙签把它挑出来,就着热茶喝下去——在这两个小时内,我们的虹膜放大、变黑;等它的作用过去之后,我们就到郊外去散步。极度的兴奋有助于情绪宣泄,尤其是这些带有色彩的情绪:“看,树下那些花朵那些细致的白色花影……”我们站在那棵树下,俯视丹吉尔港。布尔说:“我在这里,看过丹吉尔的气象万千。”他的语气很严肃,开始谈他正在写的那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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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一部我已经在顶层租下了一间大房子,但我每天都会在他家里打发好几个小时的时间。而他则希望我能从中午待到两点,然后喝鸡尾酒,接着是晚餐,一起度过夜晚。我不时会坐在他的床上看书,而他则一边打字一边突然哈哈大笑地把他刚打完的纸页折起来,或者把它们扔到地板上。他打字的时候,腹部不时会发出奇怪的、被压制的笑声;就连杜鲁门·卡波特①都不会把他误认为一个打字员。有时他会抽出笔,在打印纸上潦草地涂鸦,弄完之后就把它们向肩后扔去,就像马布斯博士似的,直到地板上到处都扔满了他的手稿。他的头发乱糟糟的——那就是我为他感到焦虑的原因。他会偶尔抬两三次头,用他无辜的蓝色大眼睛看着我:“你知不知道,你是世界上惟一一个可以坐在这里看我写作,而我却可以当你不存在的那个人?”这对我真是莫大的恭维。我的方式就是集中注意力沉浸于自己的思想之中,心游万仞,而不去打扰布尔。“当我从这个可怕的双关语上偶尔抬头一瞥时,你却正在研究一瓶科纳克白兰地上面的商标……”
第七百八十二部我倒是想让读者们了解一下他的《赤裸的午餐》,绞刑犯变蓝的白衬衫、阉割、石灰……一次伟大而恐怖幻境的大杂烩,充满想像力的医生,对未来那不确定的幻觉,戒毒药物的作用②,他们把世界从人们眼里拿走;当一切终了之际,疯子医生将独自与一部自动操作的录音机相伴,他可以随意剪辑胡乱拼贴,但身边寂寥无人,连一棵树下的手淫症白化黑藜都没有③——书里的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就像一只绑着绷带的蝎子,你必须独自阅读,但它是如此令人惊颤,以至于我在接下来那个星期帮他清晰地打印书稿以备出版之际,竟然夜夜连做可怕的噩梦——比如从我的嘴里源源不断地拉出大红肠,从我的内脏里拉出来,又长又大,拉啊拉啊拉出一切布尔所见和所写的可怕之物……
第七百八十三部也许你会跟我谈起美国的伟大作家,比如辛克莱·刘易斯、伍尔芙、海明威,或者福克纳,但他们之中,谁的名字也不像你的那么荣耀……哪怕是梭罗。
第七百八十四部“为什么这些穿白衬衫的年轻人要被绞死在石灰石洞里?”
第七百八十五部“别问我为什么——我只是从另一个星球向你们传递这些信号。我是另一个星球的信使,但我却没有一个彻底悟读的解码器。”
第七百八十六部“可是为什么它们都那样污秽不堪——就像鼻涕……”
第七百八十七部“我真他妈讨厌我的中西部教育背景。我就像排泄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