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园曲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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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园曲径-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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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边让我到山村帮助开展斗私批修,这一片的工作赶不上,我特来看看,顺便到学校一观,恰巧遇上文星这个样子。唉!吓死人咧……”
  祁斌真够调算得快,一席话解除了成毅的一切怀疑,并领情对文星的照顾。
  “麻烦你了,我来看护吧,你快休息去。”成毅感激道。随即又叫来一个学生吩咐:“快领客人到大队办公室休息去。唉!可惜这个学校连个停站处都没有。”
  祁斌听了像脱缰的马儿,立刻站起身说:“别让学生领我了,我去过大队。”
  转头又向苏醒过来的文星讥讽道:“文星保重,看你多幸福,成毅当你是‘掌上明珠’还不多住几天照顾……”
   他强调不让成毅送他出门,美其名曰是叫成毅不要离开病人,实际是便于他蹬上车子一溜烟向归途奔驰。
  文星听出祁斌的话里带刺,那个“掌上明珠”和“多住照顾”的字眼伤着她的心,使她不由爬起身朝他刚迈过的门限狠狠地唾了一口,又举目瞅了成毅一眼。她深深体会到人与人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做人艰难,共人可怕。祁斌的假仁假义,内虚外实,本带慌里慌张的一举一动,惟有她能看得出,惟有她能听得明,惟有她能晓得他内脏的红黑。成毅的出言吐语神情笑貌;以及行为举动都使她觉得好像陌生和冰冷;甚至给了她一种似乎假惺惺的感觉。文星暗暗叫苦:“人间啊!对于自己来说,并无亲爱和温暖,并无真情和厚谊。”她想呀想,极力苦思冥想:除了父母是无原则的,不讲价钱地关怀与体贴;除了初生无知和敦实的童心;天地间处处都孕育着欺骗和残害;孕育着明争暗斗。
  人生是短苦的。
  有些人是庸俗的。
  说到男女间,有的竟把高尚的情感转化为一时的兴趣。他们,互相追逐的时侯,爱心那么热切,热得如火,爱得要死。然而,当他们互相欣赏够了,尝试足了,产生了厌恶心理的时侯,他们的情爱竟不如公鸡和母鸡下个蛋有价值。
  文星目光中的成毅和祁斌,好像也是那些男女的同类。她,既痛恨旧情无价值,又讨厌新欢太低贱。因为,在她的心灵上早已打下了对他们仇恨的烙印。男女之情,伤了她的心。红尘世界,使她厌烦至极。
  她真想独居高阁不问凡事,可是,这个凡胎哪能飞落净地呢?她,还是下决心把自己的思绪拉回在这间小屋子里。接着,长长地吐了口气。气再长,气再大,气再有力,也吹不掉她对丈夫的印象和感受。她仍觉得他:毫无夫妻之情,毫无夫妻之爱,毫无夫妻之言语,毫无夫妻之行动和表现。她哭了,她觉得自己好似被人间的冰雹打在了九泉之下。她产生了寻短见的念头。而这个念头,总是被活泼可爱的孩子们与疼爱她的生身父母的影子,搅乱和消除着,并转化为热爱人间的一切,舍不得离开这个牵肠挂肚的红尘世界。忽然,她模糊的眸子下晃动起成毅的影子,她瞧见他又那么可怜,风尘仆仆进得门来,连口水都喝不上,就生火抬炭,煎药做饭。又到十几里外的保健站请医还未回来。
  夜幕降下来了,山路是可怕的。她想到那阴森森的山路,猛地坐起身,望望窗户纸,一阵比一阵暗淡无光。她急了,就对身边的学生陈美美说:“美美,快到门前瞭瞭你王老师回来了没有?”
  美美翻身就跑,一会儿回来喊道:“老师,王老师回来了,他正和两个人在路口谈话哩!”
  须臾,成毅带着怜悯的神色,一进家门就告诉文星说:“唉!你的中心校出人命了,校长投水自尽。”
  “怎回事?”
   成毅还未来得及回答,一位女家长来看文星接了他的话茬说:“俺知道;人们都这样说,革命不革坏根根,斗私不斗贪财心,光是自己打混战;弄得家破人亡鬼推门。”
  十一二岁的美美也看着大人的脸色,咧着嘴发出莫明其妙的苦笑。好一会儿,美美打破沉默说:“老师,是谁死了?他为啥要死?怎样死的?”
  “你小小年纪打问这些干么?娃子家少多嘴。”女家长盯着美美说。
   她把美美支使出去,回头给文星夫妻讲起中心校的事故来:
  那日晚上,校长手拿先借用的50元工资;刚回到办公室;屁股后边就跟进一个催命鬼。说是鬼,可不是鬼。不是鬼,却充当了鬼。其实,这是一位很善良的女教师,她也没有料到她的好意竟然成了鬼的行为,鬼的身份。她进了办公室门就说:“校长,请您给孩子们带回这点吃的吧。”
  她将拿着的东西慢慢放在桌上,默默站在一旁。
  校长哪敢收用?虽然只有一包饼干和六个馍馍;但也是属于糖衣炮弹;也是最大的犯罪。
  “老师;千万别这样,这是糖衣,这是炮弹,这,这是行贿受贿,快;快拿走!”校长结结巴巴地说。
  女老师看看他的脸色不好,只得拿上东西退出来。她边走边想:“校长也太机械了,这点东西还能顶上炮弹?况且,谁还存这扔炮弹的心哩!”
  她本来是想回报校长对她的好处,哪知他两袖清风,见礼心惊!人们都说他光知道给师生雪中送炭,却不要师生为他渴中取水,果然不错。他的家寒莫说,又有病母、病妻加病子,可他连同事们几个镆镆都不敢收。唉!小心太过分了。
  “咦!匆匆忙忙干吗去……”一位男教师突然出现在女老师面前,瞅着她的手提包笑道。
  “去、去,俺计划回家去。”女老师由于低着头聚精会神地思索,根本没想到他给了她个冷不防。
  男老师听之嗤笑一声走开了。他早注意到她在校长办公室门前出入,他知道她说了假话,他犯疑了,所以经常好和同志们谈论这件事:说什么“懵人故事多”。她是属于面憨心活的女人。校长会做私情事,点滴不漏馅儿味。大家每逢听得,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哄笑着,并在斗私批修会上大喊大叫着:“打倒×××,私心加淫心,挪用公款还不算,经常要礼混女人……”
  这个小小的中心校长,哪能受住这样的污辱和无中生有的诽谤?一气之下,来到了静谧的深水洞边。
  他觉得自己在世间,这张脸无处放,这具躯体无处藏。他的眼前掠过人间可怕的阴影。他的耳旁响着人间嘈杂的声音,他的脑海中闪烁着亲人们少吃无穿的可怜形象。这一切一切他不但无能去改变,反而成了罪犯。天哪!人间!他想他惟有这个水洞是他躲避的地方。他好像觉得背后有人跟踪,他生怕有人拉他重返阳间。他,急急寻来一块软石当笔,在洞岩上写下了遗言:
            含冤
         清清月色绘孤英,
         洞水浊波葬惨灵。
         众口舌尖如利刃,
         冤魂苦楚永难明。

            盼望
          含屈跪地灵,
          拭目待天晴。
          盼后能明断,
          雪消露秀峰。
  人们对校长的死毫无怜悯之意,甚至气呼呼地说:“哼!原来是个挂着羊头卖狗肉的!”
  也有的你一言我一语为死者抱不平。
  “唉!人间呀!人在人情在,人不在了情不在。”
  “是呀!墙倒众人推,推倒对不对?反正随着大流就有理。”
  “嗨哟!我看是抓住些替死鬼。”
  “嗷!尽怨他心眼死,所以图苦受了连身卖了……”
  文星听得家长的叙述,瞧瞧成毅说:“看来,这人人过关个个做检查;要错杀好人,错伤无辜的,甚至忠良受暗算也免不了,成毅,你也应该多长个心眼儿,多多检点自己,不要做了牺牲品。”
  “我怕什么?谁敢说我有半点不正?”成毅激昂道。
  “唉!哪能那样说?人不得全;轮不得圆哪!就是老虎也有一打盹呢。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成毅听之竟当耳旁风,不过,也难怪他的态度安之若泰,因为他的忠心耿耿、正直无私,天知地知……
  成毅到厨房熬药去了,女家长也向文星告辞回家,美美从外边跑回来了。
  “冀老师,今晚,村上要批斗富户和地主。”
  “富户?啊!你是说富农吧?”
  “是。”美美靠在文星身旁压低声音告诉老师说地富吓得要命;都悔恨自己过去不该想发财。可是不由就赚了钱,赚了钱就有了官,坐了官更发了大财。他们说他们可不敢再有发财的思想了,以后,连他们的子孙也不让发财。一定要和穷苦人站在一起,永远穷下去。
  “老师,您说发财好?还是穷苦好?”
  文星摇了摇头反问:“你想呢?”
  “我想?我想还是越穷越好,穷了没私字,穷了不挨斗。”
  文星听了摇摇头笑了,她说哪敢永远穷?人民如果世世代代穷下去,那还了得?那将要家破人亡国遭难喽!必须是民富国强。但钱财一定得来之有道:
  靠自己的本事和辛勤劳动。
  决不能踏着人头投机取巧。
  “美美,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一切。”文星拍拍学生的肩膀提高声音说。
  “明白?”美美眨着疑惑的凤眼皱皱眉头说:“可是,人人都说富了不好啊!都说富户是剥削上穷人的。老师;穷人哪里来的钱让富户剥削呢?”
  文星一直低头不语。
  美美着急地拉拉文星的手问:“老师,您也有不会答的题?”
  文星猛地抬起头来哈哈大笑。
  “孩子,老师答不来的题多着呢。这个题等你长大过上了幸福生活,自己给自己解释,自己回答自己吧,现在老师很难回答你。”
  说着,师生俩笑着拥抱在一起。

 
十二 
 
  孟秋上旬的这天,风淡云轻,金阳透过莲花般的云朵射着万道光柱,照耀着大地上海洋般的花卉以及成荫的白杨绿柳,碧松翠柏。丰收在望的秋景,刚刚被毛毛细雨洗过,沁人心脾的清香不时给人们送来无限的愉悦。
  冀文星带领学生到田间支农,刚至地径,远远就瞭见老地郭进前头顶连珠汗,赤背披骄阳,一个人钻在谷地里一起一伏地挽谷草哩!边挽边哼着小调儿。锄头刨根的碰击声有节奏地给调儿伴奏着,令人远远听之,活像他在自弹自唱。
  “老郭大伯,你兴奋成这个样子,是高兴骄阳似火,还是乐快秋禾满目?”
  “嗨!不光是天地给了俺欢乐,特别是人和给了俺欣然自喜喽!”老地拭拭汗,揩揩双眼笑道。
  “人和?”文星疑问。
  老地郭进前挺胸阔步走出谷田至地塄边,指着他住着的房屋笑哈哈地说:“可不,老师,您看!俺那新屋子要不是俺的邻居刘正义那娃儿,俺;俺看俺总得做危房下的鬼嘞。”
  接着,他的话匣子开了:
  老汉一直住着两间老屋子,这屋子修练的也真够“地平天成”,透过顶棚观星星,危墙隙间赏月明,门扇咿呀怪刺耳,地板凹凸步惊心。这天,老地突然住了医院。他哪知连住医院的命都没有,恰巧遇上医院的关系户要占床位,竟撵他早出院。郭进前指着旁边的一个床铺不由和护士叫唤起来,并像孩子的唱腔:“我,我不下,也不怕,要叫腾位该轮他。他来已经十天啦,又说又笑病什么?还有干部来看他,他……”
  护士听得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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