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堡的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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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堡的大师-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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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皱皱眉头。他现在明白马特廖娜习惯性皱眉的根源了。撕开内部来看让人少有耐心。她这么做已经很值得尊敬了!他把俄国的内部撕开得太多了。    
    不光如此,我也要偿付。要是她能忍着听下去的话,他会再说一遍,再说几遍。我偿付我出卖:这就是我的生活。出卖我的生活,出卖我周围人的生活。出卖每一个人。一桩生活中的雅科夫列夫式的交易。芬兰姑娘终究是说对了:一个犹大,不是一个耶稣。出卖你,出卖你的女儿,出卖所有那些我爱的人。出卖活着的巴维尔,现在则出卖他心中的巴维尔,如果我能找到出卖的路径的话。还希望能找到条出卖谢尔盖·涅恰耶夫的路径。    
    没有尊严的生活;没有限度的背叛;没有止境的坦白。    
    她打断了他思路。“你还打算离开吗?”    
    “是的,当然。”    
    “我问是因为有人在打听房间。你要去哪儿?”    
    “先到迈科夫那里。”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会去他那儿的。”    
    “他会借钱给我,我肯定他会借给我。我会跟他说我需要钱回德累斯顿。再下去,就是找个别的地方呆下来。”    
    “为什么不直接回德累斯顿呢?到那儿不就解决你所有的问题了吗?”    
    “我的护照还在警察手上。还有一些别的考虑。”    
    “因为你断定你能做的事你都做完了,因为你断定你呆在彼得堡是在浪费时间。”    
    她没听到他说什么了吗?要不,就是她故意要惹他?他起身把文件收拢起来,掉头面对着她。“不,我亲爱的安娜,我呆在这里一点也不浪费时间。任何一个理由都会使我留下来,这世上没人比我再有更多的理由了。你心里,我敢说你肯定是明白的。”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喃喃说道。说话的腔调分明是想被人反驳。    
    “有段时间我深信你能引导我走向巴维尔。我心中描绘了我们两个人坐在一只船上的情境,你站在船头,领着我们穿过迷雾。这幅图画和生活本身一样生动。我完完全全地信任着你。”    
    她再次摇摇头。    
    “细节上我可能描述错了,可感觉上没错。从一开始我就对你有感觉。”    
    若是她想阻止他说下去,她现在就该阻止。可她没有这么做。她喝掉了他的话,就像植物喝下了水。为什么不阻止他呢?    
    “我们自己也觉得不对,草率行事了……草率于所草率的事情,”他继续说。    
    “我已经自责了,”她说。“不过,我现在不想和你谈这个。”    
    “我也不想。就让我说一点,过去的一个多星期里,我已经认识到我们之间是多么忠诚,我们两个都是如此。我们必须恢复我们的忠诚。我说对了,是不是?”    
    他急切地审视着她,可她还在等他多说一些,等着确定他所说的忠诚指的是什么。    
    “我是说,在你这边,你要忠诚于你的女儿。在我这边,我要忠诚于我的儿子。没有他们的祝福,我们没法相爱。我说得对吗?”    
    尽管他知道她同意他的看法,可她还是一声不吭。他迎着那温和的抵制继续施压。“我想和你生个孩子。”    
    她的脸红了。“昏话!你已经有妻子和孩子了。”    
    “他们是非常不一样的家。就像你住在巴维尔家里,你和马特廖娜,你们两个。我也是住在巴维尔家里。”    
    “我不知道你指的什么。”    
    “用心去想你就知道。”    
    “用心去想我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带着个孩子,而他的父亲呆在国外,定期给我寄来些育儿津贴?荒唐之极!”    
    “为什么?你曾经照顾过巴维尔。”    
    “巴维尔是房客,不是孩子!”    
    “你不必马上就做决定。”    
    “可我要马上就做决定!不行!这就是我的决定!”    
    “要是你现在已经怀孕了怎么办?”    
    她恼火了。“那也不关你的事!”    
    “要是我不回德累斯顿怎么样?要是我呆在这儿给德累斯顿那边寄津贴怎么样?”    
    “呆在这儿?呆在我的空房间里?呆在彼得堡?我想你不可能在彼得堡呆下去的,理由是,你会被你的债主扔到监狱里去的。”    
    “我可以还清我的债务。只需要一次成功就行。”    
    她笑了。也许她被激怒了,可她不想再惹他了。他什么都能对她说。这简直和安妮娅形成鲜明的对照!和安妮娅在一起,只会有眼泪,只有砰砰的摔门声。他需要花上一个星期请求她回到阅读好书上去。    
    “费奥多尔·米海伊洛维奇,”她说,“明早你醒过来就会忘掉这些的。这都是你脑子里一时性起,你根本没去好好想想。”    
    “你说得对。我就是一时性起的,所以我才会相信。”    
    她没有往他怀里靠一靠,也没有把他推开。“这是重婚!”她轻声说道,藐视地看着他,再一次笑了,笑得浑身发颤。接着,她有些故意地说:“你愿意我今天晚上到你这儿来吗?”    
    “没什么比这更愿意的了。”    
    “让我看看。”    
    午夜时分她回来了。“我不能呆久,”她说,说的同时关上身后的门。    
    他们做了爱,好像置身于死刑宣判之下,为了各自的利益,有目的专心致志地做了爱。有片刻时光,他们分不清谁是谁,谁是男人,谁是女人。他们就像两具骨头架子,骨头一模一样,所有的连接处都完美地扣合在一起,嘴巴扣着嘴巴,眼睛扣着眼睛,肋骨互相锁在一起,腿骨互相缠绕在一起。    
    完事后她靠着他躺在窄床上,头抵着他的胸口,一条长腿轻松地搭在他身上。他的脑袋微微有些眩晕。“这就是说我们要生个救世主了?”她喃喃低语,看到他还没弄明白,接着说:“精液多得流成河了。你肯定想证实一下。床都湿透了。”    
    她渎神的话吸引了他。每次,她都让他感到惊讶,都让他从她身上发现新的东西。难以想象,要是他真的离开彼得堡,他就不可能再回来了,他难以想象自己不再见到她。    
    “你为什么会说救世主?”    
    “拯救你,拯救我们两个,救世主指的不就是这个?”    
    “为什么这么肯定就是他?”    
    “啊,女人才知道。”    
    “马特廖莎会怎么想?”    
    “马特廖莎?一个小弟弟?没什么比这个更能让她欢喜的了。她可以像妈妈那样照看他,这会让她心满意足。”    
    表面上,他的问题是关于马特廖莎,实际上,那只是另外一个问题的掩盖方式。他不会问那个问题,因为他已经知道答案。巴维尔是不会欢迎一个弟弟的。巴维尔会踢开他,提着他的脑袋把他扔到墙上去。对巴维尔来说,没有救世主,只有假冒者,只有篡位者,只有藏在圆滚滚婴儿皮肉下狡猾的小恶魔。可谁能发誓说他是错的呢?    
    “女人总是会知道吗?”    
    “你是说,我知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别担心,不会怀上的。”她安慰他说,“再呆下去的话,我会睡着的。”她把被单推到一边,从他身上爬过去。就着月光,她找到她的衣服,开始穿衣服。    
    他感觉到一阵剧痛。旧有记忆困扰着他。他身体里面的那个年轻人,还没有死去,还在试着听到什么。他身体里面的那具尸体还没有被焚烧。他就在他身体里面几英寸的地方,陷入情网,没有任何谨慎的储备可以救得了他。下坠的不适再一次袭来。要不,就是别的什么状态,反正是不适。    
    这种冲动很强烈,不过很快过去。很强烈,可是强烈得还不够,永远强烈得不够,除非他在什么地方能找到一个支撑。    
    “过来呆会儿,”他小声说。    
    她躺到床上。他拉着她的手。    
    “我能提个建议吗?马特廖莎卷到涅恰耶夫和他那伙朋友中去,我觉得这不太妙。”    
    她抽回自己的手。“当然不妙。可是,你干吗现在说这个?”她的声音又冷又平。    
    “因为我觉得他来找她的时候,她不应该再受到打扰。”    
    “你想说什么呢?”    
    “难道她就不能一直呆在楼下的阿玛利娅·卡尔洛夫娜那里,直到等你回家吗?”    
    “去求那个老太太照看生病的孩子挺麻烦的,特别是她和马特廖莎相处得并不好。为什么不告诉马特廖莎别给陌生人开门呢?我看这就够了。”    
    “因为你还没有意识到涅恰耶夫对她施加力量的强度。”    
    她站起来。“我不喜欢这样,”她说。“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在半夜三更讨论我的女儿?”    
    他们之间的气氛陡然冰冷起来,又回到了先前的紧张。    
    “我提到她的名字你就不能不发脾气吗?”他绝望地问道。“要是我不是打心眼里为她着想,你以为我会惹是生非吗?”    
    她没有回答。门打开又关上了。    
    


第十九章  火火

    从新的亲密陷入新的陌生,让他颇为困惑沮丧。他在两种情绪中摇摆不定。他渴望和这个固执而又敏感的女人重新言归于好;他更加渴望洗手不干,从若干麻烦事中抽身出来。不光是从那些不值得他去做的事情中抽身出来,而且要从一个充满悲伤和阴谋的城市中抽身出来。这城市不再和他的生活有任何关联了。    
    他正在崩溃。巴维尔!他低声唤道,试图重新振作起来。可巴维尔放开了他的手。巴维尔不会去救他。    
    整个上午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双手环膝低头坐着。他并不孤单。他感到屋子里不光有巴维尔在场,而且还有一千个小鬼在场,仿佛一只坛子里放出的蝗虫,成群浮飞在空气中。    
    最终他振作起来了。他放倒了巴维尔的两幅肖像。一幅是他从德累斯顿带过来的照片,一幅是马特廖娜给巴维尔画的肖像。他面对着巴维尔把两样东西包好,收拾了起来。    
    他出门到警察局去做了每日例行的报告。回来时发现安娜·谢尔盖耶夫娜也在家里,比她平常回来得要早些。她看起来有些焦躁不安。“我们必须把店门关上,”她说。“学生们和警察干起来了,看样子要持续一整天呢。主要是在彼得格勒岛那边,不过河这边也有冲突。所有的生意都停了———出门上街简直是太危险了。雅科夫列夫的侄子坐着马车从市场往回走,被人扔了鹅卵石,没有任何理由。鹅卵石打到他手腕上,他伤得不轻,手指头都不能动了。他想可能是骨头断了。他说工人们已经开始加入进去了,学生们又开始放火了。”    
    “我们能去看看吗?”马特廖娜在床上大喊。    
    “当然不能!太危险。外面冷风刮得厉害。”    
    没有任何痕迹表明,她还记得昨夜发生的事情。    
    他再次走出门去,停在一家茶馆。报纸上没有一处提到街上的冲突,倒是有一则通告。通告上说,鉴于“学生们已经普遍无法遵守纪律”,大学将关门停课,等候进一步的通知。    
    已经四点多钟了。他不顾寒风刺骨,沿着河边向东走去。所有的桥都被封锁了。宪兵们身着天蓝色制服,头戴插着羽毛的钢盔,刺刀上好,守卫在桥上。远处的堤坝,依稀望得到燃烧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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