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琼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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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琼瑶-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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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告诉你,立德,”霈文兴奋的说:“我要重建含烟山庄,然后,我要搬回到山庄 里去住,至于现在我住的这栋房子,就刚好给你和你的家人一起住!你瞧,这不是非常圆 满吗?” 

  “你要住回含烟山庄?和爱琳一起?”高立德怀疑的问。 

  “不!我要和爱琳离婚,我的元配并没有死亡,那婚姻原就无效!”“别忘了你答应 含烟的话!” 

  “那是不得已!”“她会要你兑现的!她是个坚决的小妇人!” 

  “我会努力,”柏霈文说:“我要重建我的家;丈夫、妻子,和他们的女儿,该团聚 了!这原是个幸福的家庭啊!” 

  “好吧!我看你的!”高立德说:“我可以跟你约定,那一天,你真说服了含烟,解 决了你跟爱琳的婚姻,重建了含烟山庄!那么,我就那一天回来,再来重整这个茶园!” 

  “真的吗?”“真的!”“那么,我们一言为定!到时候,你必定回来,不再用各种 理由来搪塞我!”“是的!不过,你还有一段艰苦的路程呢!” 

  “那是我的问题!”柏霈文说,伸出手来。“我们握手为定吧!不许反悔!”于是, 两个男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了,一层新的友谊和信念,也在这紧握的手中滋生了。高立 德惊奇的看著霈文,他看到了一张明亮而果决的脸,看到了一个勇敢的、坚定的、新的生 命。他是那样迷惑——这完全是一个死而复苏的灵魂呵!黄昏的时候,方丝萦牵著亭亭的 手走出学校,才出校门,就一眼看到柏霈文和高立德都站在校门旁边。亭亭立刻抛开了方 丝萦的手,扑奔过去,叫著说: 

  “爸爸!爸爸!高叔叔!高叔叔!” 

  柏霈文抓住了亭亭的小手,用手揽著她那小小的肩,他微笑著,笑得好温柔,充满了 宠爱和喜悦。他抚摩了一下她的头发,说:“今天在学校里乖吗?有没有被老师骂?” 

  “没有!训导主任还夸我好呢!” 

  “真的?”“不信你问方老师!”方丝萦站在一边,她正用一种讶异的神情注视著柏 霈文。他变了!她立刻发现了这一点,他浑身都充满了一份热烈的温情,他的脸孔明亮, 他的声音和煦,他恢复成了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骨头的人!她瞪视著 他,而亭亭已经跑了过来,摇著她的手,那孩子用一种爱娇的声音,甜甜的说:“你告诉 爸爸!方老师!你告诉爸爸!” 

  “是吗?”柏霈文的脸转向了方丝萦这边。“她说得对吗?”他的声音好温柔好温柔 ,他的脸上绽放著一片柔和的光彩。 

  “是的,她说得对。”方丝萦慢吞吞的说,她的神志好恍惚。“你看!是吧?我没撒 谎!”亭亭得意的转向了她的父亲。接著,她又转向了高立德:“高叔叔,你要在我家住 几天?” 

  “我明天就要走!”“那么快?怎么不多住几天呢?” 

  “你要高叔叔下次把两个弟弟带来陪你玩!”柏霈文说。 

  方丝萦惊奇的看著高立德。 

  “你结了婚?”她问。“六年了。有两个小孩,全是男的。” 

  “一定很可爱。”“很淘气。”他说,拉起亭亭的手。“来!亭亭,我们来赛跑,看 谁先跑到家门口,怎样?” 

  “好!你先让我十秒钟!”亭亭说。 

  “行!”亭亭拔起腿就跑了起来,一对小辫子在脑后一抛一抛的,两个大蝴蝶结的缎 带飞舞著。小裙子也鼓满了风,像一把张开的小伞。高立德回头对方丝萦说: 

  “你有个好女儿。含烟,好好教育她呵!” 

  说完,他也像个大孩子一样,撒开腿向前追去了。 

  这儿,方丝萦和柏霈文被留在后面了。方丝萦看著高立德和亭亭的背影,不能不觉得 高立德是故意要把他们抛下来的。她看了看身边的柏霈文,无奈的说: 

  “我们走吧!柏先生!” 

  “柏先生?”他说:“一定要这样称呼吗?最起码,你可以叫我一声霈文呵!”“不 行,我们约定好了的,一定要维持现状,我不能让下人们疑心。” 

  他轻叹了一声。两人沉默的向前走去,好一会儿,他说:

  “你今天一定很累,昨晚,你根本一夜都没睡过。” 

  “还好!”她淡淡的说。 

  “我想要把含烟山庄重建起来,你觉得怎样?我想,你会高兴再有一个大的玫瑰园。 ” 

  “我不在乎什么玫瑰园!”她不太高兴的说。“至于要不要重建含烟山庄,那是你的 事,我管不著!” 

  他被刺伤了,忍耐的,他又轻叹了一声。 

  “我猜,我让你很讨厌,是吧?”他说:“你那个在美国的朋友,那个亚力,他很漂 亮吗?” 

  “是的,他很漂亮。”“你没有按时间回去,他怎样了?” 

  “他会等的!”她故意的说,事实上,亚力在大骂了她一顿之后,就闪电和另一个美 国女孩订婚了。她并不惋惜,她认为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误。 

  “哦,”柏霈文像挨了一下闷棍。“那么,你还准备回美国去吗?”“迟早总要去的 !”“哦,可是,昨晚你答应过留下了?” 

  “那并不是一辈子呵!我只说目前不离开而已。” 

  他咬咬牙,额上有一根青筋在跳动著。 

  “我觉得——”他闷闷的说:“你变得很多,你变残忍了。” 

  “残忍?”她冷哼了一声。“那是学来的!” 

  “也变得无情了!”“有情的人是傻瓜!”“哦!”他微喟著,不由自主的,再发出 了一声叹息。谈话变得很难继续下去了。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行走,她也沉默的走在 一边。他脸上,刚才在学校门口的那份喜悦和阳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重而厚 的阴霾。他的脚步不经心的往前迈著,手杖也随意的拖在身边,他的心思显然是迷茫而抑 郁的。因此,他直往路边的一根电线杆走去,眼看就要撞到电杆上去,方丝萦出于本能的 冲过去,一把拉住了他,喊:“小心!”就这样一拉,他迅速的收住步子,方丝萦正冲上 前,两人竟撞了一个满怀。他扶住了她,于是,他的手捉住了她的,他不肯放开了,紧紧 的握住这只柔若无骨的小手,他喃喃的激动的喊:“含烟!”她怔了几秒钟,然后,她就 用力的抽出了自己的手来,愤怒的说:“好!离开你的许诺不过几小时,你就这样不守信 用!我看,这儿是绝对待不下去了!” 

  “哦,含烟,不,丝萦!”他急急的说:“原谅这一次,我不过是一时忘情而已。” 方丝萦正要再说什么,亭亭喘著气对他们跑了过来,一面跑,一面笑,一面喘,一面说: 

  “爸爸!方老师!你们猜怎样?我跑赢了!不过,”她站住,做了个好可爱的鬼脸, 压低声音说:“不过,高叔叔是故意让我赢的!我看得出来!”她拉住了方丝萦的手,立 即,她有些吃惊的看看方丝萦,又看看柏霈文,用很担忧的声音说:“你们在生气吗?你 们吵架了吗?是吗?爸爸?方老师?” 

  “你方老师在生我的气,”柏霈文抓住了机会,开始利用起亭亭来了。“她说要离开 我们呢!” 

  “真的吗?方老师?”亭亭真的受了惊吓,她用那对坦白而天真的眸子,惊慌的看著 方丝萦,用自己的两只手紧抱住她的手。“爸爸惹你生气,我又没有惹你生气呀?方老师 !”她怪委屈的说。“是呀!亭亭又没惹你生气!”柏霈文接口说。 

  方丝萦狠狠的瞪了柏霈文一眼,不过,柏霈文是看不见的。方丝萦心中有著一肚子的 火,但是,在亭亭面前,她却无法发作。看著亭亭那张忧愁的小脸,她只得故作轻快的说 : 

  “谁生气了?根本没人生气呀!” 

  “是吗?真的?”亭亭欢呼起来了。然后,她嘻笑著,一只手拉住柏霈文,一只手拉 住方丝萦,她竟俯头在每人的手上吻了一下,用软软的、真挚的、天真的童音说:“好爸 爸!好方老师!你们不要吵架,不要生气吧!我唱歌给你们听!” 

  于是,她一只手牵著一个人,小小的身子夹在两个大人的中间,她跳跳蹦蹦的走著, 一面走,一面唱: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著去赶集,我手里拿著小 皮鞭, 

  心里真得意,不知怎么哗啦啦啦,摔了一身泥!”方丝萦的眼眶潮湿了,紧握著那只 小手,她觉得心中好酸楚好酸楚。亭亭那孩子气的、喜悦的歌声震撼了她,这不再是她第 一次在正心门口所看到的那个忧忧郁郁的小女孩了。这孩子,这让她牵肠挂肚的小女儿, 她怎忍心离开她? 

  柏霈文同样被这歌声所震动,他的眼眶也潮湿了,孩子走在中间,唱著歌,他和含烟 走在两旁,漫步在黄昏的小径上。这是多年以来,梦寐所求的场面呵!如今,竟会如愿以 偿了,但是,这局面能维持多久?能维持多久?他是否能留得住含烟那颗已冷了的心? 

  他们往前走著,亭亭仍然不住口的唱著歌。方丝萦和柏霈文都沉默著,他们的脸色是 感动的,眼眶是潮湿的。高立德站在门口等著他们,看到这样一幅图画,他的眼眶不由自 主的也潮湿了。这天晚上,柏霈文吩咐,很早就吃了晚饭,他坚持亭亭今晚不必再补功课 了,因为,方老师很累了。确实,一夜无眠,又上了一天课,再加上这么多感情上的冲击 、压力、困扰……她是真的倦了,非常非常的疲倦了。她很早很早就回到了卧房,她想睡 了。或者,在一次充足的睡眠之后,她可以再好好的想一想。一进房,是扑鼻而来的玫瑰 花香,床头柜上,又换了新鲜的玫瑰花了。方丝萦不禁轻叹了一声。换上了睡衣,刷过了 头发,她神思迷惘的走到床前。不行,她今天是什么都不能再想了,她必须要睡了。掀开 被褥,她正要躺下去,却忽然吃了一惊,在那雪白的被单上,一枝长茎的红玫瑰正静静的 躺著,在玫瑰下面,压著一张纸条。她拾起了玫瑰,取出那张纸条,上面,是一个盲人的 、歪扭而凌乱的字迹: 

  “祝好梦无数”她颓然的放下了花,颓然的倒在枕上。满被褥都是芬芳馥郁的玫瑰花 香。她阖上眼睛,无法成眠,脑子里充满了零零乱乱的思绪,迷迷茫茫的感觉,和一份酸 酸楚楚的柔情。她再睁开眼睛,那床头柜上的玫瑰花都对她灿烂的笑著。

25 

  第二天一早,高立德就回到南部去了。同日的黄昏,方丝萦带著亭亭走进客厅时,发 现爱琳回来了。 

  爱琳已经换上了家常的衣服,一件橘红色的毛衣,和同色的裙子,仰靠在沙发中,她 若有所思的注视著小几上的一瓶红玫瑰。在饭厅的桌上,也有一大瓶,不知何时开始,这 客厅中到处都是玫瑰花了。听到她们进来,爱琳懒洋洋的抬起睫毛来,看了她们一眼,心 不在焉的问: 

  “亭亭,你爸爸到哪里去了?” 

  “他出去了吗?我不知道,我在学校里。”亭亭说,有些儿怯生生的,她一看到爱琳 ,就像小老鼠见到了猫似的。方丝萦才想起刚刚没有看到老尤和车子,显然柏霈文是出去 了。 

  “他的病倒好了?”爱琳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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