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4-10李敖系列之2李敖对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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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4-10李敖系列之2李敖对话录-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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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内科医生在旁伺候——使你肉体被刑求到最大痛苦,但不会致死。
  ● 你是说你受过更重的刑求?
  ○ 是不是重,要看你怎么比法。
  书呆与蛋头
  ● 你的笔下常出现“书呆”、“蛋头”这类的字眼,可是你为什么没有自觉到,你说的可能就是你自己?像你这种一天要工作十二个小时,既少睡眠又少郊游的妖怪,怎么来了解人间万象与真相呢?
  ○ 康德一辈子也没离开过他家方圆八十里地,可是他是大思想家,而且他还教世界地理。教世界地理我也行,我在家卧游已久。段数高的人不受时空的限制,他可以间接从书本上的知识做研判和推断。譬如考古学家凭一块死马的骨头,就可以描述出一个天马行空的局面,不需要完全靠实际的接触。
  ● 可是,如果有观察能力,再加上实际接触不是更好吗?
  ○ 也不一定。有时候会把重点搅乱。
  ● 回老实说,你想不想出去看看?
  ○ 你是说镀金?我不需要镀,因为我本身就是金。那些破铜烂铁再怎么镀也还是破铜烂铁。
  ● 可是,环境总是很重要的。或许你也已经受了台湾酱缸环境的影响而不自觉。
  ○ 我觉得我自觉,我没有受台湾这个地区什么影响。如果有,我会自觉。今天在台湾这个岛上,我们无法用一种很宽阔的心胸来处理事情。我举个例子,你就了解。有一次,刘邦问韩信:“你能带多少兵?”韩信说:“多多益善,不管多少我都能带。”刘邦就说:“那我怎么办呢?”韩信回答:“你是带将的,不是带兵的。”
  我觉得我是属于带将那种人。但是我现在到处碰到小兵,整天被兵包围,被兵抓来告去,纠缠不清。所以,我无法用传统的知识分子态度来处理问题,好比你碰到人,才能谈人话,碰到狗,只有先跟它打,打跑了再说。
  ● 可是人的手上老拿着打狗棒,总是斯文扫地啊!
  ○ 当然。你想,如果胡适手上拿着棒子,那是什么样子?可是,一旦你碰到的都是狗,你有什么办法?在台湾要过一种安宁的战斗方式是不可能的,因为环境不允许。
  二郎神及其狗
  ● 但你不是也说过:“我不该向那些时代渣滓们消耗我的精力”吗?为什么你还一再做这样的事?
  ○ 狗咬着你不放,你怎么办?只有先把狗弄开再说。就像孙悟空对上二郎神,孙悟空跟二郎神打好了,可是二郎神带了一条狗,先放狗来咬他,怎么办?总得先解决狗的问题才行啊!
  ● 通常你怎么解决?
  ○ 我现在的方式很简单。凡是来骚扰我的,是狗就找主人,是和尚就找庙。做主人的、做庙的,别想藏在身后。我一定把他们掀出来打。
  ● 许多人批评你深染一种骂人癖——
  ○ 怎么叫骂人癣?那只是我表达正义的技巧,我不愿意用传统的方法表达我正义和理智的结论,我选择一种效果好一点的方法。不要因为是骂人的语言,就抹煞它的结论,问题不在我为什么骂人,问题在他们为什么那么该骂。譬如这次王迎先案引起“侦察中选任辩护人”之争,要修改“刑事诉讼法”,可是,你看,现在花样来了,每次修改就杠上开花,竟然搞到警察可以直接抓人,搞到约谈合法化,这多恐怖!越修正越糟糕!你说该不该骂?
  ● 你常说你是搞宣传的,不是做学问的。你相信知识的力量吗?
  ○ 我那句话含有挖苦的意思在里面,我当然相信知识的力量。今天我有这么大力量,你以为我凭什么?就是知识。只是现在很多知识分子的知识有限,以为那点知识就不得了,很让人讨厌。当然知识也有派不上用场的时候,譬如碰到狗来咬你,你除了拿棒子打,一点办法也没有。
  ● 你的文章也时常流露一种“出气”的味道,出气对你那么重要吗?
  ○ 出气也是很重要的情感,同时还是很高贵的情感。这没错啊!为什么不要出气?当我们被人欺负了,为什么要忍气吞声?国民党不也常搞些“人心大快”的事吗?人心大快就是出气嘛!
  ● 你是否觉得你的言行,曾受到存在主义的影响?
  ○ 如果有,也是很轻微的,至少不明显。我们大学时候很流行那鬼玩意,后来发现也没什么了不起。我的性格是对一切过分抽象的东西,都不接受。
  越老越激进
  ● 人常常是年轻时激进,年老时保守,比起从前,你觉得你有什么样的改变?
  ○ 我跟富兰克林一样,都是年轻时保守,年老时激进。不过,我的激进与年龄无关,与坐牢有关。就是说,我遭受的压力越大,我就越激进。偏偏又碰到国民党最喜欢不断给人制造压力,这是他们的特色——交朋友很失败,造敌人很成功。而且还专门制造他们打不倒的、特大号的敌人。
  ● 你在破坏的一面,时常是振振有辞,可是在建议的一面,却几近交白卷。如果有一天,当局改变态度,认为你李敖是对的,愿意接受你的救世方案,你是不是马上交得出一张全盘西化的蓝本?
  ○ 我不会交给他们。我会先到精神科和耳鼻喉科去治疗我的神经和耳朵——我怎么会听到这种话?
  ● 你老是喜欢给中国文化看病,看完了却又不给方子,好像把病人架到手术台上,强迫开了刀后,就任他自生自灭。
  ○ 复健的工作是护士们做的,不是我们医生的事。
  ● 医生也得负责开药方啊!
  ○ 我开了呀!告诉你们中国文化不行,要吃西方文化的药。
  ● “全盘西化”是个易受曲解的名词,你也是这个名词的受害者,连胡适在后来都改说“充分世界化”了,你是否可以更具体地表达你“全盘西化”的意思?
  ○ 西化是一个不可避免的事实,并不是你要不要全盘西化的选择问题。如果我们从每个细目去看,会发现其实我们已经在走全盘西化的路了。譬如法律,除了民法里的“典权”外,其中役有一样中国的东西,当然还有一点很轻微的,像子女奉养父母的义务之类,但其他的每一条,全部都是外国货。武器也是,你到军队去看看,没有一样是中国的东西,没有一样是传统文化的刀枪剑戟。全盘西化的结果,中国还剩下什么呢?一点旗袍、一点中餐,还有一点国乐。不!连国乐也不能算了,因为它已经跑到舞厅去伴舞去了……
  中国文化的真相
  ● 可是很多人说你其实是很中国味道的,尤其你穿长袍亮相时,“中化”得像个老古董。
  ○ 中国传统的许多德国,其实并不是中国所独有的,而是人类共同追求的理想。你在我身上看到的中国德目,事实上都是人类共有的,反倒是很多我们中国老古董没有的,在我身上都有。
  拿忠来讲好了,中国对忠的观念是很混乱,很不正常的。晏子那时候,皇帝死了,晏子不肯殉难,因为皇帝是偷别人老婆被杀死的。所以晏子说:“皇帝的亲信可以为皇帝死,国家的大臣却不可以。如果皇帝是为社稷而死,我可以殉难,但若是为了个人寻欢作乐而死,我不奉陪。”这表示晏子的忠是有条件的。但过去中国的忠,很多都是无条件的。
  孝在中国也出现了很多病态,像母子恋等。至于说仁爱,外国有哪个不讲仁爱的?信义也一样。再说到和平,中国过去的记录,有很多是不爱和平的,像乾隆皇帝已经打了九次,可是他还嫌不够,因为他要凑足一个十字,所以又出兵再打一次准噶尔,好赢来十全老人的雅号。你说,爱好和平的人会这样吗?
  ● 至少中国没有宗教战争,像外国那样,为了一个信仰打得头破血流,我们看来实在是不可思议的。
  ○ 中国的宗教情绪跟外国是有点不同。但中国也有宗教战争,可是在借口上不把宗教搬出来。太平天国是打着宗教旗帜起来的,而曾国藩打太平天国的理由就是维护名教。名教其实不就是孔教吗?孔教在中国已经是一种宗教信仰,只不过本身没有那么多神怪的性质,但实际是一个宗教系统,而孔夫子就是教主。人们对孔夫子的膜拜、上香、磕头,乃至对文字的迷信,都在此表露无遗。
  ● 这跟文字牵上什么关系?,
  ○ 古代中国人讲“爱惜字纸”,意思说纸上有字的,就代表神圣,不可以随意丢弃。所以,中国人对孔夫子、对文字的尊敬,就变成一种宗教。为什么仓颌造字的时候,鬼神都哭了呢?因为这是道破天机啊!所以,文字在中国本身就是一种宗教信仰。
  我的实验室是监狱
  ● 中国历代和近代的文人都很少进实验室(社会),你好像也不例外?
  ○ 我有实验室啊!我的实验室在土城看守所。我一直是在社会里,你以为我在书房子什么?我在研究社会问题啊!进入社会不一定要在万华或是圆环。
  ● 十多年前,你曾立下宏愿,要写一部能与世界一流著作抗衡的巨著,现在是不是该还愿了?
  ○ 我在写啊!但是,不是抗衡的,是超过的。我们如果看看从前人写的那东西,就会发现他们实在写的不好,他们的表达那么噜嗦!
  ● 今天的政论杂志,几乎全是青年人办的,很少看到老一辈的先进出来办杂志,写文章,不知道他们都干什么去了?
  ○ 死了。
  ● 不,他们都还存在,只是不写而已。
  ○ 那跟死了有什么两样?不过是“活死人”的一种。人有他一定的限度。我在《从奸雄学到了什么?》这篇文章中,提到奸雄的特色就是,不管遭遇到多大的困难和打击,他们都不心灰意懒,也不怀忧丧志。那些动辄心灰志丧的,都是一般人所讲的正义之士,或者好人清流之类,我们今天看到的所谓清流,不是一被打击就跑到美国去了吗?显然清流和正义之士们的战斗性不如革命家和坏蛋们。
  ● 二十年前,你已经睥睨文坛,今年你四十七岁了,你是否满意你截至目前的奋斗和成就?
  ○ 如果以一个被酱在台湾、无凭无借、赤手空拳、不与当局合作的个人而言,我想没有人比我做的更多了。所以,从这个相对条件产生出来的结果,我相当满意。
  ● 是什么力量支持你这样奋斗不懈,特立独行?
  ○ 是理想主义者、人道主义者共有的一个信念吧!在我有生之年,我要把我的理想传播出来。很多人不了解,老是说,李敖有洋房有汽车有美女,还闹什么?这真是大小看我了,有些人是可以被收买的,但是有信仰的人是不会被收买的。我在台湾是“金不换”,如果有一天我们要印“中华国宝”,我应该是特辑中的第一辑。
  ● 孙观汉曾说十五年前的你,很像五、六十年前的胡适,你同意?
  ○ 有一部分是对的,譬如在文字上的影响力。伯处境却大不相同。胡适那时代的读书人很受重视,当时的文盲很多,知识分子很少,《新青年》杂志从来没卖过一万份,但却有全国性的影响力,这证明他们那时代,出名或造成势力比较容易。 “北洋军阀”对知识分子是很尊敬的,那时既役有“戒严法”,也没有现在这种 “出版法”,电话也不会被窃听……我们在台湾一切都谈不到。
  ● 过去官方没有限制你出境时,为什么你没有想到要出去?
  ○ 因为一直没有这样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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