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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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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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忙摇头。

他也不再言语,转过身就往门外大步而行,宽大的衣袍亦随着夜风轻轻摆动。

*

明月山庄依山傍水,风景格外秀丽,离得常德府不远,但其中却还有一条小道要走。此刻已是戌时,路上本就无人,林间一片静谧,树木遮天蔽日,落不下月光,便显得周遭越发的幽暗。

秋亦走在前面,听君就在身后不远处默默跟着,脑中尚在回顾方才之事,想自己活了这十几年,从未做过如此出格举动,若是爹娘在天之灵看到了,难免会心痛失望。

只是,她寄人篱下,又身残有疾,哪里妄想苛求太多……

走了没多久,就听得秋亦在前面淡淡出声:

“你倒也是挺大胆子的,敢跑来那种地方寻我。”

听君盯着他后背,何其无奈,心道,若不是夫人催得紧,她定是打死也不会去的。

无人应答他的话,这才想起来听君是没法子说话的,秋亦略一琢磨,忽然停下脚步。

后面的人也急忙止住。

他缓缓转过身来,一双星眸上上下下看了她一遍,听君识相的避开神色,却听他不咸不淡道:

“往后,莫要再跪我了。我不喜见人这般。”

听君垂下眼睑,心头也是酸涩难当。

对人下跪,也非自己所愿,可从她失声以来,无法与人交流,只有这个法子才最见效果。无论怎样,但凡是自己跪下了,总会有人难却此情。

“你是聋了?”瞧她跟个木头一般立在那儿,也不作什么反应,秋亦表情一冷,“听不见我说话是么?”

听君赶紧摇头。

“那我方才所说的,你可记住了?”

她点了点头,猛地又觉得不对,摇了摇头。

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也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意思,秋亦气得说不出话来,扭头就走。

听君只好快步跟上去。

亥时未至之时,秋亦终究是回了山庄,缩在小院子里伸着脖子张望他二人的金钗也是大松了口气,急急忙忙招呼着丫头小子替他把满身是酒的衣裳给换下来,又紧赶慢赶地梳了头,这才去了老爷房里。

秋家老庄主得病多时,一直在庄内一处清净的地方住着,平日里有人照料,秋夫人也时常前来探望,但今日那屋里才是格外忙碌。因听说老爷清醒了,庄中上下无一不是欣喜万分。

秋亦在院内站了一会儿,微颦起眉,尚未想好进去该说些什么。

他离家已有数年,若不是得知秋老爷病入膏肓,也从没想过要回来此地,与这个爹……这么久不曾相见,是应当做得情深意切,还是得过且过便罢?

正思虑之际,有人款步走至门口,低头看他。

“还愣在那儿作甚么?”

秋亦依言抬眸,面无表情。

秋夫人转过身,侧目:“快些进来,你爹爹他……等你很久了。”

第4章 【长夜短梦】

屋内溢着浓郁的药香,味道苦涩异常,伺候的丫头端着盆水从那紫檀架子的大理石插屏后走出来,路过秋亦身边,还有些羞怯地别开眼去。

屏风之后隐隐听得有人时轻时重地咳嗽,灯光不昏不暗,照着整间房的气氛也有些古怪。

“亦儿。”秋夫人坐在床边,隔着插屏对他轻轻唤道,“还不快过来。”

秋亦不自觉地拧起眉,迟疑片刻方绕过屏风,眼见那床头摆了一碗汤药,热气腾腾,旁边躺着的人大约是听到声响,一脸苍白地转头。此景入目时,连他也禁不住一愣。

见那人满头皆是白发,面容憔悴,形容消瘦,眼神枯槁,分明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看上去却仿佛已经过了古稀一般。

“少……少易……”

秋莫抬起手来,艰难地挤出几分笑意。

“你爹爹叫你呢。”秋夫人瞧他迟迟不动,不由着急,“快过来。”

“……”

心头虽是不愿,秋亦还是走到床沿边,秋夫人忙给他让座。

极少看她有如此举动。

“少、少易啊……”秋老爷握住他的胳膊,仔细盯着他眼眉看,许久后展颜一笑,“你……你回来啦。”

秋亦喉中梗塞了良久,极轻极轻道了一声:“爹。”

“诶……诶……”像是受宠若惊,秋莫两眼弯成了一条缝,不住地打量他,“好些年没有看见你了,爹……爹甚是想念你啊。”

他这一句话,秋亦闻之入耳,脸色反而一沉,没有言语。

年幼时候,若非是受庄中之人排挤,他也不至于被送去外面学艺,一晃都快十年了,十年间未曾收到他一封书信,如今这么一副心心念念的模样,也不知,是做给谁看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唯有冷笑。

秋莫自不晓得他所想,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连精神看着都好像好了一些:“长大了,真的是长大了……你长得越发像你娘亲了……”

秋夫人站在他身后,听得他说出此话,表情不自在地僵了一僵。

“少易啊,你这次回来……可要多住些日子……”秋老爷拉着他的手,拍了拍,加重了语气,“我只怕……没多少时间了,你在庄子里帮着你大娘打点打点。往后,秋家的产业,还要多靠你了……”

他这么一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是要将这明月山庄交付给三少爷管理,底下的人望见那秋夫人脸黑如炭,皆是咽了口口水,行事更加小心了,生怕惹得她哪里不快。

不想,秋亦反是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把他的手拿开。

“爹爹言重了,少易常年在外,对经商之事一窍不通,如何比得上四弟?更别说治理这庄子了……就怕到时秋家数代基业尽数毁于我手,那我还真是……死也不敢上黄泉路。”

秋夫人当即便喝道:“秋亦,你怎可这样与你爹爹讲话!”

秋亦却也不恼,抬起头来,面不改色:“夫人你,不也是这么想的么?”

“你!——”

“好啦,好啦……”秋老爷连着咳了好几声,手拦着他二人,皱着眉劝道,“少易还是个孩子,年轻人嘛,哪个说话不是没轻没重的。你又何苦计较当了真呢……”

“可是老爷……”秋夫人何尝不晓得他做的什么打算,只可惜秋莫那样子铁了心是要将庄子托付给他,她也是欲言又止。

秋莫自不接她的话,只碎碎念叨着:“这生意上的事,也没什么难的,少易天资聪颖,你也要时常在旁提点他一下。咱们北方的铺子被金人给占了,损失已十分严重,幸而南方这边还有不少家业。

如今这世道说乱不乱的,你们也要注意一些,哪些单子该接,哪些不该接。哪里的人该结识,哪里的人不该结识,脑子里都得有数儿……

“秋恒那边儿的生意一直没有起色,这娃娃到底没什么经商的天分,实在不行,就安排他去考考功名罢。咱们秋家这么多年了,也没出个什么状元,朝堂那边熟识的人不少……他若是想,你麻烦一下,去走一趟,疏通疏通……

“说起来,秋月那丫头快嫁人了吧?也不晓得我这身子能不能熬到那时候……她是嫁的哪一个来着?是顾家的大少爷,还是沈家的二公子?……”

他絮絮说了半晌,到最后声音渐渐小下去,竟是睡着了。

秋夫人吩咐左右莫再扰他休息,继而也就撤了些许人,自己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去。

子时将至,天寒地冻,这会子那月光看入眼里都是格外冰冷。

秋亦没与她多说什么话,转身就要走,背后蓦地听她道:

“你爹爹这样器重你,你可莫要忘了给他争气。”

他眼神不改,头亦没回,清清淡淡道:

“不劳费心。”

*

月悬正中,山庄内大小屋子已熄了灯。

秀儿忙了一日回到房里,刚推开门,就见那桌上的烛台还亮着,她怪道:

“怎么,还没睡?”

便往那床上瞧去,听君盖着被子缩在被窝里,拿着针线正刺靠枕上的牡丹,一看她满身疲倦的回来,也忙下了床,把早间留着的糕点拿出来给她吃。

秀儿自不与她客气,一面吃着茶点一面问道:“还在绣东西呢?那金钗也真够过分的,夫人分明是叫她准备,偏偏又推给你。”

听君闻言,只是一笑,倒觉得没什么。横竖眼下她也闲得慌,拿些玩意来打发时间正合心意。

“你啊,就是太好欺负。”秀儿放下糕点来,说着就来气。

“今儿晚上便是,这些个狐媚子平日里见着三少爷巴结都巴结不过来呢,一说到去找人就推三阻四。那青楼的地方,清白人家的姑娘,怎么去得?你也真是!换做是我,我就跟她们杠上了!”

听君摇了摇头,摆手。

——这是夫人的意思,若我不去,只怕大家都要受罚。

“那也不该是你啊。”她气哼哼地咬着糕点。

听君反而拍了拍她肩膀,神色宽慰,伸出拇指食指和中指,轻轻一捻。

——没事,反正去也去过了。又有什么要紧的。

“所以说都怪那个三少爷啦!”秀儿推开她,一本正经地骂道,“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个时候去喝什么花酒。成日游手好闲的,他这次回来啊就是盯着老爷的家产而已,还道谁不晓得似得。”

她这话倒是让听君想起什么来。

——对了,他和老爷,是不是有什么过节?怎么感觉……老爷病重,他却不是很关心的样子。

“哎哟,你是不知道啊。”话匣子一打开,秀儿也就没完没了地扯起来,“三少爷当初回到山庄时,年纪还小,却没受到什么好脸色看,后来竟还被人下了毒……”

——下毒?!

她微微一怔。

“是啊,听说那件事儿闹得可大了,老爷大发雷霆撵了不少人出去,连大少爷的乳母都没放过。那会子人心惶惶的,生怕这三少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底下被撵的人还要更多呢。

不过咱们下人之间有传言,说这幕后主使好像是那二小姐和夫人,老爷因为碍于脸面没法责罚,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秀儿托着腮,还是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说来,三少爷也是挺可怜的,病好以后老爷就把他送出去跟一个高人学武了。从那起,他也没怎么回过庄子。”

听君想了想,将拇指一抬。

——老爷对他,似乎挺好的。

“自然啦。”秀儿眉眼一弯,笑道,“这可是他年轻时候的风流债呢,当年三少爷回来的时候他就宝贝得不得了,连对大少爷都不似如此关切。

眼下也有不少人传言,老爷是要把庄子让给三少爷打理。横竖大少爷去了,四少爷又不中用,想来也有理。你看三少爷,他此次回来才多久,在那屋里的丫头小子都被他训了个遍,有时看着就像是没事找麻烦一样……只怕是晓得自己往后要当主子了,这会儿是在立威罢。”

不知为何,听君却觉得以秋亦的性子,或许并非是冲着秋家的产业而来,他从不与庄里人有什么接触,反倒是和那个君姓男子颇为亲近,说起来……

听君想到白日里遇到昔时的情景,忙拉了秀儿问。

——你可知道,和公子在一块的那位侠士么?

“他?”秀儿嚼着一口的糕点,“他啊,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据说江湖上的名声可坏了,还为了抢夺家产不惜害死自己亲兄弟。说来他和三少爷也算是半个同门,自三少爷回庄后,隔三差五就往这边跑。因得他家家业大,和咱们也有些往来,夫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听君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心道,原来是个这样的人……

“这个人啊,你也要小心一点儿。”

听她这么说来,听君不由奇怪。

——怎么?

秀儿吞吞吐吐地搅着衣带,脸颊有些发红,她盯着一侧的灯烛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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