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吴祖光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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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吴祖光回忆录-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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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看到过杂技演员“飞飞飞”、说相声的赵蔼如。这时有人提到了来自天桥的评剧演员新凤霞,那时她已从天桥进入南城的中和戏院上演剧目《小女婿》。有人替我了解了一下,她的戏票很难买到,我便打电话找到一个我当年的中学同学盛强,正在大众戏院当经理,托他为我买了中和戏院当中一排座位,共十几张票,我请了电影局的全部编导同志,包括上海来北京开会的老朋友夏衍先生。看完戏大家同声说好,我同大家一起回到西单舍饭寺电影局。很久以后凤霞还记得,说等我到后台去看她,但我却怕打搅她休息而没有去。   回想当年,我第一次见到凤霞是在北京市文化局召集的一个会议上,去了北京文艺界很多人,那时我常常见到从美国回来的相识已久的老舍先生,他是非常热心促成我俩婚姻的,我至今非常感念他。那次开会谈些什么我现在已记不得了,但由于老舍先生热心介绍撮合则终生不忘。我记得在开会休息时,老舍拉我去另一间屋里看凤霞。她坐在一个沙发里要站起来,我不要她起来,蹲下去和她说话,说了几句,只告诉她我的住址和电话,又要开会了,便匆匆走开,但已感到正如老舍所说她是非常真诚可亲近的。那时我因从香港回来不久,单身一人,寄住在东城栖凤楼一所西式的大院里,同住的有老朋友戴浩、音乐家盛家伦,好友黄苗子郁风夫妇,另一位音乐家邬析零夫妇,楼下有一组六间的大房间,原来空着,我介绍给好友原《新民报》总经理陈铭德和夫人邓季惺的《新民报》总管理处了。我就住在其中一间房里,我自己又租下了一排六间西平房,因为有一棵很大的榆树,夏天树阴如盖,所以不受阳光西晒。但由于较长时间都空着,只由邓季惺代我买了一些家具空摆在那里,朋友马彦祥与京剧女演员燕铭结婚后借用去了。   建国初期的1951年,北京创办了一个属于文艺性质的杂志《新观察》,主编是两位女将——我的两个大姐郁风和戈扬。刚创办不久,就叫我给她们写一篇采访新凤霞的文章。那是凤霞声名鹊起,北京的广大观众无不为这个青年演员倾倒震慑的时候,也可能她们听说了老舍对我和凤霞的关怀所想出的选题的设计吧。我很高兴地接了任务,但我应当采取什么方式对她进行采访呢?我想到去后台不合适,去她家里也不好。依照我的习惯,我决定请她吃饭,但也不能冒冒失失去请,我就又想到曾经给我买过一整排戏票的老同学、大众剧场经理盛强,地方订在大栅栏附近一个著名的饭馆泰丰楼楼上的单间。凤霞比我迟到,她一来就说她从来没有一个人来过饭馆,是她的包车夫老何送她来的。盛强为我解释了为什么选在这里对她进行采访的原因,她高兴地接受采访,回答了提出的一些问题。现在看来,我写得很拘谨,不敢放开,那是我当时有所顾虑,没有认识到她已达到的成就和超人水平的缘故。写那篇小文的日期是1951年6月。题目是《新凤霞与新评剧》,是我作为记者头一次对凤霞的采访。   由于新从香港回来,新凤霞又是轰动京城的评戏明星,非常引人注目的青年演员,我对和她交往是十分谨慎的,虽然老舍先生对我多次介绍我们两人是十分理想的一对,但是我仍是保持应有的礼貌。老舍要我常去看看她,她自己也表示希望我到后台去看她,但我还是没有主动地看完戏到后台。直到她有一次忽然打电话来,急急地说有事求我帮忙,我才骑车首次到她的住所。那时她住在前门外虎坊桥大街一所大房子的外院,是京剧世家迟姓的房产,陪她同住的是她称为二姨的善良中年妇女。看来她起床不久,身上还穿着粉红色的睡衣,但屋里几个花瓶都插满了鲜花。我是骑一辆英国罕波牌自行车去她家的,这辆车是我离开香港前买的,是一辆小跑车,轻便、漂亮,可能是北京城惟一的一辆,因为我在北京街头上常遇同路的骑车人,在我身后跟一阵,然后快骑几步又回头来看一阵,再后放慢速度和我并行,问我:“你这车是在哪儿买的?”当我回答:“在香港买的。”对方便不做声了。有的则说了一句:“咱们北京没有。”只是在三年以前我感觉体力渐弱,凤霞加严管我;上街必须叫一位小姑娘跟着我,我也不敢再骑车时,才把这辆被多年为我修车的东大桥有名的王师傅屡次夸奖是至今北京惟一的一辆英国小跑车,像过去说的“宝剑送烈士,红粉送佳人”那样地送给王师傅了。当年我告别香港买这辆车时,这辆漂亮的小跑车是挂在车铺的墙上取下来的,如今它还是挂到墙上了。当然它和人一样,比起当年亦是老了、旧了,失去了昔日光彩。   凤霞让我坐下,二姨倒茶给我喝,就出去了。凤霞对我说,是因为过两天全国青联开会,她在大会上被指定发言,但实在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不知从哪里说起,也不知该说什么,想来想去,只有找您帮忙。我坐下来,了解了一些情况,然后对她说,我要回去想一想。这时我发现她不断地往手上、脸上搔痒,问她怎么了,她说因为院子里花多,芍药开了,招来很多蚊子,咬了一夜,后来点了蚊香才好。   我看了看她的里间屋的床位,便告辞要回去了。她送我出门,二姨也一同送我。回到栖凤楼,同院的黄苗子郁风夫妇赶来向我了解情况,他们对我是非常关心的,并且知道是老舍的热心介绍,一致赞美凤霞的美和聪明善良,预料我会很快结婚的,并且没有和我商量就径自去找马彦祥说:“祖光为了你和云燕铭结婚把房子借给了你住到现在。他自己就要结婚了,你应当把房子还给他了吧?”马彦祥把房子交还给我,我把寄存在陈铭德家早已买下的一批红木家具放到栖凤楼的房子里。


我的家庭“回首往事”:凤霞拟题,对她的永久怀念(2)

       60 年代吴祖光与新凤霞    头一次我去她家,凤霞后来对我说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二姨急于要看到我的缘故。而我放在心上,一时也不能去怀的是她那脸上、胳膊上被蚊子的叮咬,我就立刻想起我有一顶从香港带回来的珍珠罗蚊帐,不正好给凤霞用吗?我在回去的路上买了一柄小榔头、钉子、铁丝、绳子……回去开箱子,把帐子找了出来,晚饭后又去了凤霞家里,把罗帐给她挂起来了。到凤霞家里去了一趟,我感到她不仅是一个天才的演员,而且善良纯真,但在生活上却缺乏照顾自己的能力,像夜里被蚊虫叮咬成这样就实在难以想象。   文艺界这种讯息流传很快,没有多久便到处有人谈到我和凤霞关系的话,而且显然出现了反对的意见。意见是我是从香港来的,香港来的必然是生活浪漫,惯于花天酒地,玩弄女人,道德败坏,不负责任;看上了新凤霞这个美人,好一阵便会扔掉了。持这种意见的,都是一些来自延安的老干部,而且其中大都是所谓“领导”人物,可以左右甚至主宰新凤霞的命运的。凤霞是北京市的演员,当然一切都得听北京的领导,她的直接领导就是当时的李伯钊同志,是北京文化界的权威人物,凤霞是当时北京最年轻最轰动的女演员,她的终身问题自然成为领导同志首要关心的问题。凤霞后来告诉我,这位大姐经常找她到家里,为她介绍过很多“进城”不久的中青年领导同志,而她对这些同志都认为不是她的理想,她惟一应付之策便是叫一声:“伯伯、大叔……”拉开距离,远远走开。她告诉我这是在“旧社会”学会的日常应付外界困扰的有效方法。当然假如遇见了真正的麻烦,这种方法远不够用。我至今记得当时有一次我也参加了的在中山公园召开的集会,我的朋友画家丁聪——今年八十二岁,大我一岁却仍被人呼为小丁至今——在散会之际,走到伯钊大姐面前,冒冒失失地说:“我投吴祖光一票。”遭了伯钊大姐狠狠瞪了一眼,连我都怪他多话。北京市当时的文化局副局长曾有一次约凤霞夜戏散场到他家里谈话,凤霞应命去时,敲开房门,这位局长却是穿着绣花睡衣,拥着红缎子棉被,半坐半卧在床上嬉皮笑脸地和她谈话,凤霞转身便跑出房门。   由于当时凤霞遭受的各种压力和干扰,促使我们的婚礼作了隆重举行的决定,地点定在我幼年时便久已驰名,并且设在我家近邻的南河沿欧美同学会的大院和大厅,以鸡尾酒会的形式举行。这在1951年的当时是北京文艺界的一件盛事。我请来的证婚人是郭沫若。凤霞的主婚人是阳翰笙,我的主婚人是欧阳予倩,介绍人是老舍。茅盾、洪深、梅兰芳、尚小云、程砚秋、荀慧生等京城文艺界的大师老友和我们的多位年轻朋友都来了。周恩来先生打电话说马上就来,但保卫人员出于安全的考虑,又接到电话通知,临时有紧急任务不能来了。过了几天周总理邀请我俩和老舍、曹禺两对夫妇到他家里晚餐,作为补报。那天凤霞剧团的朋友全部出席,而且来了一大伙天桥江湖卖艺的老伙伴,什样杂耍、曲艺、相声、武术、杂技演员,真叫做极一时之盛,我们都开心极了。   这显然是我的意外收获,真叫我满怀喜悦和幸福,和民间艺人的交往是我从小追求的目标之一,他们和我渊源有自,我将会从他们身上吸收到许多从知识分子那里难于得到的生活和知识的营养。   和凤霞的结合我当时认为是我一生幸福的开始,我满怀喜悦之情,认为我将永远这样幸福生活下去;以常识而言,这完全是应该容易做到的正常现象。过去旧中国,外侮连年,刀兵水火无法躲避,如今这一切都成为过去,未来只有平安欢乐,是肯定无疑的。    1951 年吴祖光与凤霞新婚,于北京东单栖凤楼家居门前   1954年我用在香港做电影编导挣来的钱在北京王府井大街东面买下马家庙胡同的四合院的大房子,主要是为把我患偏瘫的父亲和母亲从上海接到北京来终老天年。此外我也为了从小受苦的凤霞从此有一个长期安居的理想住所,这当然也是我俩永久的愿望,凤霞当然是非常高兴的,房子所在的地方又是北京当时最热闹繁华的王府井大街附近闹中取静的一条胡同里,北京著名的协和医院的隔壁。我和凤霞婚后曾去上海探望过父母,两老都十分喜欢这个美丽温顺的儿媳。到了北京之后父亲依然从事书画,但只能倚仗左手活动。父亲当时便发现凤霞也能提笔绘画,原因是她从小唱戏,长大演主角,所有戏衣都需要自己置备,便在家和母亲一起自己剪裁刺绣,自己画花样,竟打下绘画的基本功。这大出父亲所料,非常高兴;尤其由于自己的十一个儿女中,竟没有一个学画的就越发高兴了。   说到凤霞学画应当提到在这之前,我住在栖凤楼的时候,那时我没有电影拍摄任务,无忧无虑,经常找寻快乐。有一次我在家请了一些客人,如前辈梅兰芳、欧阳予倩、洪深、阳翰笙,我的同行老友于伶、陈白尘和前辈书画家齐白石、于非NFDF6以及住在同院的盛家伦、黄苗子、郁风来我家吃晚饭。十多位朋友把我家客厅坐满了,齐白老是由他的看护人武则萱大姐陪同来的。齐老坐定后,我为他介绍在座的各位,他看见凤霞之后便目不转睛地被吸引住了,坐在一张大沙发里看着。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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