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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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宫旧事-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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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翡翠先执了酒壶,将众人的酒杯一一添满,才在曹懿的下首坐下,看到他颈部一条细细的红痕,惋惜地笑着说:“可惜还是留下了痕迹,看来药性还需改进。”
  
  曹懿的笑容看上去格外清浅疏离,“ 至今未谢当日医护之恩,实在惭愧。原来姑娘于医理颇为精通。”
  
  胡宗宪失笑道:“我忘了告诉你,翡翠可是杭州有名的‘半个华佗’。这半个的由来,是因为她只擅长伤科,于内科医理却是一窍不通。既便如此仍然诊金奇高,只有少数人家才请得动,为此气煞了半城名医。”
  
  翡翠纤手握了团扇,敲着他的额头轻笑道:“胡大人太夸张了,雕虫小技而已,白白让曹大人笑话。”
  
  看着两人调笑无稽,曹懿心里竟隐隐涌上一阵酸意。烟波楼上只觉得她容颜清冷,怡情阁中的纱灯却映得她晕生双颊,竟是一副活色生香的模样。胡宗宪见他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茶,始终未动一箸,扫了一眼席面,杯盘碗碟间以荤腥肉类居多,转头问翡翠,“你没有安排几样清淡的?”
  
  “今天的远客不是汪爷吗?自然先要照顾这位爷的口味。不过胡大人的吩咐,奴家怎么敢不上心?还有一道菜没上,需要多费些工夫,稍后就得。”
  
  话音未落,便有侍婢端着托盘进来,将一个半大的砂锅放置在桌子正中。锅中不见其他颜色,只有雪白的嫩豆腐随着沸汤上下翻滚,上面点缀着碧绿的香葱末,散发着一点诱人的香气。这道淮扬菜中的砂锅豆腐,看似简单,其实最考验厨下的功夫,豆腐本身淡而无味,完全要靠高汤中的十几味做料调理进味。
  
  汪滶性急,早已挟了一大块放进嘴里,被烫淂呼呼大叫,好容易才咽下去,咂咂嘴道:“寡淡得一点味道都没有,有什么可吃的?曹大人,原来你只吃这个,难怪风吹就倒。”
  
  见他吃得汁水淋漓,嗒嗒做声,翡翠心中着实的厌恶,脸上却声色不动,只笑看着曹懿道:“我知道,曹大人必是熟读《左传》的。” 除了汪滶,席中三人皆会意而笑,“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这句话便是出自《左传》。
  
  锅中的沸汤渐渐平静,翡翠用调羹舀起一块豆腐,吹凉了才送至曹懿嘴边,“阁中的厨子只擅长杭州本帮菜,我只好亲自下厨料理。曹大人尝尝,可还地道?” 见他并没有张嘴的意思,无奈一笑,倒转羹柄递给他。曹懿这才接过放进嘴里品了一会儿,半天没有说话。
  
  翡翠颇有点失望:“不好吃?” 
  
  “你是扬州人?”曹懿摇摇头,却是答非所问。
  
  “妈妈是扬州人,我这些粗浅功夫都是妈妈调教的。” 
  
  曹懿这才对胡宗宪说道:“府里的厨子,这道菜每月都要做个十几回,竟然还不如这里地道。”他笑了笑,“看来回去我要整整内务。”
  
  胡宗宪“晤”了一声,咽下口中的食物,促狭地笑着说:“直接把翡翠娶回去,不就什么都有了?”
  
  曹懿转过脸笑,倒是没说什么。翡翠已经满脸飞红,对着胡宗宪轻啐了一口,“你总是这么不正经,每次都拿我开心。” 
  
  “青春年少,郎才女貌,有什么不对?难道你不想择良木而栖?”
  
  翡翠执起团扇遮着下颌,只露出一双顾盼的美目,斜飞了他一眼:“ 胡大人莫非没有听过: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从来不作这个梦。” 她懒懒地笑着,“年老色衰的时候,宁可开个生药铺,能够粗衣素食,勉强度日就行。”
  
  她雪白无暇的侧脸就在曹懿眼前,唇角虽然含着笑意,那笑里却有一丝隐隐的悲凉。精致的耳垂上嵌着两粒黄豆大小的珍珠,耳后是一片引人遐思的细腻肌肤。想起她柔软清凉的手指轻触身体的感觉,曹懿只觉心旌摇荡,有抑制不住的冲动,很想把手心贴在那片白皙的皮肤上。
  
  翡翠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目光,幽暗漆黑的双眸中,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其中转瞬即逝的怜惜,竟令她微微一怔。见他已经端起酒杯,急忙伸手按住,“曹大人,你大病初愈,陈年女儿红酒性过烈,怕是承受不住。” 她起身从柜中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瓶,然后另取了一个略大的酒杯,从瓶中斟出半杯递给曹懿,“这酒可以活血护心,少喝一点无妨。”
  
  胡宗宪抓过瓶子打量了半天,瓶中的液体呈现沉沉的石榴红色,他惊异地问:“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象血一样?你也太偏心了,只有曹大人喝淂,我们喝不淂?”
  
  曹懿看那酒杯一色雪白,壁薄如纸; 灯光下酒色隐隐透出,璀璨如一颗艳红的宝石。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入口醇滑如丝,馨香馥郁,忍不住赞了一声:“好酒。这就是传说中的葡萄美酒夜光杯?”
  
  翡翠瞪着胡宗宪,一脸的轻嗔薄怒,眼睛里却是笑意盈盈,“听到没有?曹大人才是识货之人,给了你只是糟蹋。这杯子是由上好的祁连山玉整雕而成,酿酒的葡萄,来自西番,叫做兔睛,成熟时依然颜色翠绿,味甜胜蜜,是葡萄中的异品。否则酒色怎会如此澄澈?”
  
  曹懿笑着替胡宗宪解围:“ 说它象血也没有错。汉唐出征时多以此酒为将士壮行,也是取‘笑谈渴饮匈奴血’之意。” 他看一眼墙角的沙漏,顿时收敛起笑意,咳了一声道:“时候不早了。”
  
  翡翠立刻会意,笑着站起身,“奴家暂且回避。整间楼上的闲杂人,已被尽数支开,今晚不会有任何人打扰。” 她向三人施了一礼,退出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
  
  翡翠一离开,房内的气氛骤然凝重起来。汪滶一直没怎么说话,此时才长透一口气道:“在下一直以为,徐海的小妾王翠翘是江南第一,今日才算开了眼界。”
  
  胡宗宪对这句话却起了兴趣,问道:“王翠翘几年前也算是杭州的名妓,被徐海强掳了去,她在徐海跟前得宠吗?”
  
  汪滶大笑道:“这小娘们何止是得宠?徐海对她简直是干依百顺。她若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徐海就会找人做登天的梯子去。现今又加上一个叫绿珠的山东小妞,更是妖艳,咳,他迟早要栽在女人身上。”
  
  胡宗宪点点头道:“我门下的清客中,有王翠翘的旧识,这些年一直不能忘怀,能不能让他们见上一面?”
  
  汪滶瞪大眼睛看着他笑道:“胡大人,你想让徐海一刀宰了……” 他忽然顿住,明白了胡宗宪的意思,想了一下才接着说,“可以想想办法,不过我不便出面,只能交给下面的兄弟。”
  
  胡宗宪对曹懿意味深长地笑笑,见他微微点头,显然已明白自己的意思,便转了话题:“老船主和蒋洲何日可以回国?”
  
  “日本现在是群龙无首,” 汪滶放下筷子,一脸严肃,“三十六岛的人马,只能靠义父和蒋先生一岛一岛去宣谕,所以先让我回来替国家效力。义父心甘情愿归顺中国,只是希望能开海禁通市商。”
  
  “这有何难?” 曹懿含笑回答,“我已上疏两部,只要老船主是诚心归顺,解除海禁不过是一句话的问题。如果能替朝廷荡平海患,将来封官赐爵,只怕还在我和胡大人之上。”
  
  胡宗宪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却没有说话。接到汪滶回国的消息,朝中进行了部议,对汪直开市通商的要求极为恼怒,认为是对朝廷的要挟,只是令他和曹懿、阮鄂三人“便宜行事”,对汪直严加防备,并转述了嘉靖的口谕“海寇首恶,严惩不贷”。其实已经否决了汪直免罪通商的条件。
  
  汪滶兴奋得满脸放光,端起酒杯笑道: “这几日我逛遍了全城,杭州内外的繁华热闹,日本实在无法相比。将来能做个一官半职,也算对得起父母祖先。曹大人,日后还指着你为我们父子在皇上面前说两句好话。”
  
  曹懿朗声一笑道:“理所应当。” 举起杯子与汪滶咣地一碰,各自仰头干了。一杯酒下去,他就觉得头晕眼涩,耳中嗡嗡直响,便没有再多话,只是专注听着胡宗宪和汪滶的谈话,已经慢慢梳理清楚海上四霸――汪直、徐海、陈东和麻叶之间的关系。听到汪滶对胡宗宪说:“如果义父知道祖母和母亲还活着,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才开口道:“明天请太夫人写封平安信,你即刻带回去交给老船主。在杭州看上什么喜欢的东西,列个单子交给我,走之前替你置齐,也算是朝廷的赏馈。”
  
  这话让汪滶和胡宗宪都吃了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汪滶看了他半天,才嗫嚅道:“曹大人,你说得是真的?不是开玩笑?”
  
  曹懿略有些不快,“军中可有戏言?我的富贵升迁也在老船主一念之间,哪有拿着自己的前程开玩笑的?回去后请转告你义父:胡总督已将太夫人和夫人安置在杭州,以非常之礼相待,对老船主的同乡之谊,冰心可鉴。既然胡总督推心置腹,也希望老船主能投桃报李,尽去疑虑。”
  
  汪滶站起来对着两人一揖道:“两位大人的义气,在下没什么可说的。后日我便上路,将两位的心意带回萨摩岛。”他迟疑了一下问道,“这里说话足够安全?”
  
  胡宗宪道:“你放心,我们来见你,也是担着身家性命的风险,此处还算可靠。”
  
  汪滶轻声吐出几个字:“徐海和陈东联手将犯杭州。”
  
  几乎是晴天一个霹雳,胡宗宪和曹懿震惊无比,同时站了起来。浙江境内两股最强的倭寇,都盘踞浙西柘林、乍浦一带,徐海手下有一万多人,陈东次之,也有将近九干人。这两股寇匪合在一处,杭州的三干官兵如何抵挡?
  
  汪滶接着说了一句话,让胡宗宪腿都软了。“萨摩、大隅二岛被徐海和陈东蛊惑,已纠结船队前来入伙,萨摩王和大隅岛主的弟弟辛五郎亦在其中,义父已无法阻止。” 
  
  曹懿勉强把持住心神,蹙眉问道:“他们准备何时行动?”汪滶摇摇头,“这个不大清楚,但是两岛的船队到达,要在十天之后了。”
  
  “我们立刻回去,” 胡宗宪已经镇定下来,“连夜约阮大人商议对策。” 曹懿点点头,对汪滶道:“还有件事拜托你,能否留封手信给徐海,劝他归顺?”
  
  汪滶立刻点头答应:“没问题,可他能不能听进去,我就不晓得了。”
  
  送走汪滶,两人换了一辆四座马车,前往巡按府。离开的时候,正是众家歌舞坊内酒翻红污,最奢靡热闹的时刻,翡翠出来送了一程。望着身后辉煌的灯火,和灯光下孑然独立的身影,胡宗宪叹口气道:“这位姑娘的款客手段,真是令人叹服。当年梳拢身价之高,至今无人能步其后尘。杭州城内有点名气的文人墨客,几乎都是她的入幕之宾。这样的资质,却糟蹋在烟花之地。”
  
  曹懿正倚着车壁出神,听到他的话,只是疲倦地笑笑,岔开话题:“如果汪滶所言属实,将是一场恶战,我心里极不踏实。”
  
  “我也一样,心脏跳得难受。” 胡宗宪叹道,“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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