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飚尘:一个野种女儿的寻根历程 作者:彭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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飚尘:一个野种女儿的寻根历程 作者:彭健-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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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躺在大学宿舍的床上,回忆着不堪回首的少年,听到大学新同学的聊天声渐渐停息,一个个平静下来,或者进入梦乡,或者如我一样浮想联翩吧。不知道这些新同学的少年时代是否有与我一样的迷茫与蹉跎,不知道她们的少年、童年是否也有我这样无休无止的烦忧与痛苦。听她们睡得安详,应该没有我这么多噩梦,没有这么伤心的回忆。夜已经深了,我终于在疲乏中沉沉睡去,希望今夜不要再有噩梦。
  
  五、寻找
  
  早晨醒来,浑身酸疼,一夜没有熟睡,眼睛也酸胀的,镜子里的我两眼血丝,今天就要开学了。也许,董升旭说得对,我应该放弃对身世的纠缠,在今天重新开始,一切重新开始。
  楼下,有人叫我,我看到了董升旭,就像他当年在楚荷菡的楼下叫她一样,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却又被扯进一扇窗,时间被压成一张平面,他在窗外叫着母女两代人的名字。
  同学很古怪地看着我,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中年人在楼下叫我,我懒得解释,在心里却觉得有点得意。
  我下楼,看到他。他应该比爸爸要大上八九岁,却似乎和爸爸年龄相仿,感觉甚至更有活力,也许爸爸这些年太沉默,太压抑了。身份、地位、环境的不同在他们脸上、眼中留下不同的岁月痕迹。
  爸爸的眼睛能看到自己人生路的尽头,知道自己怎样一天天过,一天天变老,对于他而言,生命有着更少的可能性,因此,他的眼睛更凝重。
  董升旭也能看到他自己的未来,但在路上他会有比爸爸更多的风景,他的人生经历比爸爸要丰富,他的未来比爸爸也要丰富,生命中将来的可能性更多,哪怕是一种曲折也会给他更多的体验,因此,他的眼睛更有神采。
  董升旭看着笑了,说:“估计你会睡不好,我给你带了一个礼物,哦,应该是两个。”他有些故作神秘。当年,他是这样跟妈妈打趣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信封里滚出一张照片,照片不大,黑白的,我看见照片上的两个人,果然其中一个很像我,甚至让我也有些不相信,另一个人是青年董升旭,他那个时候比现在更要神采飞扬。
  我仔细看着照片,妈妈,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其实,从我成人以后,我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也是她,我没有想到她把基因特征这么强烈地遗传给我。
  不明白,爸爸看着我长大这么多日子里,看着我一点点变成妈妈,他会怎么想,他痛苦吗?或者他和妈妈真的不熟。我的心又疼了一下。
  妈妈的眼睛很静,看出她的成长也有很多复杂的内心感受,她的笑很淡,很柔和,我感觉她不象董升旭所说的那么娇弱,她有她的坚定。旁边的董升旭的笑更开朗,看得出他对生活更满意,更自信。那时,他们正在恋爱吧。
  没有想到,这么年,经过这么多颠沛流离,董升旭仍然保存着这张照片,他一定深深爱着妈妈。
  “您结婚了吗?”我突然问。
  他也意外,笑了一下:“你说呢?”
  我不猜,难道我希望他一直没有结婚还沉浸在对妈妈的思念中吗?难道我希望他没有结婚而使未来有更多的可能吗?
  “我不能停在过去,总要往前走,对吧?生活还得继续。”他问我,又在开导我。
  是啊,他应该算一个有魅力的男人,即使三十多岁回城,也有很多新的爱情的机会,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幸福吗?他找到的是一份真正的感情?还是一个现实的家庭?
  爸爸呢,爸爸和后妈有真正的爱情吗?我更以为爸爸的婚姻又是为我,或者为姑姑所做的妥协甚至是牺牲。
  “不是两个礼物吗?”我不自觉地做出有些调皮的样子,虽然我认识还不到24小时,却感觉很熟悉,心很近,是因为妈妈,还是因为他?
  “第二个是个决定,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为了你能真正安心,当然也为了我自己,我决定咱们一起去找你妈妈。”
  我突然顺着提了一个建议:“那我想去看看你们报社。”
  “如果,你想感受过去,没什么可看的,我都认不出来了,二十年了,都变了,你不可能找到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提了一个可能很过分的请求:“我想看看有没有张代表以前的照片。”
  董升旭有些动气了:“为什么?你想看你们像不像?不用看,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像!”他的话斩钉截铁。
  “但我还是想看看。”我固执着。
  “你想看什么?想找什么?!找个证据?还是找你前世?!”董升旭为我的执拗愤慨。
  “我的根。”
  董升旭用手掌拍自己的头,闭上眼,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又睁开眼,忧虑地看着我,表情中有些无奈,说:“根?我看你是着魔了。什么是根?你告诉我什么是根?有什么意义?你还想不想去找他的墓,祭奠他?”他有些尖刻地反问,气得简直要走开,愤慨他昨天对我慷慨激昂的教育没有解开我心中的疙瘩。
  “他可能生的我!我从他那儿来。”
  “生,你很在乎谁生你啊?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糊里糊涂生孩子,尤其是男人。很多男人生孩子根本就是个失误!是欲望!为了发泄自己的欲望,压根没想生这孩子!生孩子,对他们,只是个麻烦的结果,不是他们的愿望。明白吗?只是播种,没管生,更没管养!这也算父亲?播种只是一分钟的事,养你才是一辈子!李建民,把你从小养到大,才是你爸爸!”
  我突然想起了,少年沉沦的那一次怀孕。是,生和养比起来,生只是动物性的,养才是人性的。那个拿走我贞操的人没想过生,更不用说去养那个孩子。他和那个孩子到底有多少真正有意义的关系?
  我摇摇头,关于生与养的辨证,我想不太清楚,也疲惫地无力去想,我不想再和他争辩,其实是否找到张代表的照片,对我确实不重要,我更关心的是,爸爸——李建民到底怎么纠缠进来?楚荷菡到底是生是死?我也希望我的爸爸另有其人。“算了,不找他,我也希望他不是!我也知道我有一个好爸爸,拉扯我长大。我就是觉得。”我怅怅地吁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苍凉,说:“觉得很悲哀。”
  董升旭低下眼神,又微微抬起来,悲悯地看着我,问:“悲哀?你觉得大太太生的比丫头养的就高贵吗?丫的就是骂人?”
  我明白他的道理,但,事到临头,却无法释然,道理是讲给别人听的,谁能真做到自己说的道理。我没有回答。
  “你爸是谁,你妈是谁,他们发生过什么,不管有多少错,多匪夷所思,也不至于株连你!你觉得上一代的名分会影响你什么?!名誉?血统?”旭是个执着道理的人,他是太想给我当头棒喝,还是他好为人师?
  “就只影响我的根,它是埋在土里看不见,可我知道!”我反驳了,尽管我理解他的善意。
  “这是你的可悲,也是这个国家人的可悲,把根看得太重了,那是封建!封建才重视道统!才重视正根!才是世袭的,才要一代人替上一代受罚,一代人享上一代荣华。封建的时间太常了。”他摇摇头,有些黯淡。
  我索性岔开话题,问:“我们怎么找?”
  “如果,你要一直把你那个所谓的根举着,把你那个所谓的野种写在脸上,我们就不找了。找什么?!”
  “你说的道理我懂,但我不可能一天内把这个纠缠我十几年的问题全放下来!”我也着急了,才认识他不到24小时,他就想彻底拯救我吗?也太自以为是了!
  董升旭盯着我的眼睛,要看我的心,问:“前世不该影响你今生,明白吗?”
  我点点头,对于生命,上一辈的根也许确实不重要。
  “这两天你们没有正式上课,我们一起去找莹。”
  “她和楚荷菡好象不是朋友?她能知道?”我当然愿意去找莹,她们曾经是对手,很想知道在莹眼里的楚荷菡是什么样的。
  “呵!”董升旭苦笑一下,说:“我在的时候,她们不是朋友,我走了,她们倒成了朋友。后来,所有消息都从她那儿知道的,但,你得答应我,不管找到什么结果,你回来都必须好好学习,都不要影响你今后的生活,这才能对得起你爸爸。明白吗?再说,我是你的老师,这也是一个老师的要求。”
  “我们什么时候去?”。
  “今天,现在。”董升旭的眼睛里居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莹现在生活在内蒙,董升旭说,从他离开北京也再没有和莹见过面,一晃也将近二十年了。董升旭在服刑的时候,收到莹的信还多一些,返城以后反而越来越少,现在已经几乎不联系了。
  “人都是在艰难的时候更需要友情。现在越来越忙了,生活也进入正常轨道,反倒没什么东西要写信了。”董升旭感慨着说:“也可能是因为懒,或是不好意思。一旦信的频次少了,就更不会冷不丁写封信去。人老了,也不愿意在信里讨论什么思想、感受,又没什么新鲜的事互相转告,就这么一点点冷淡下来。其实,我还很想见她,想看看二十年,她变成什么样,也想感受感受她现在的气场。”他笑了,居然有些傻气。
  也许这次寻找不仅是为我找一个母亲的下落,也是去解除他的疙瘩,去触摸他曾经的青春岁月。
  我们上路了,我又一次来到车站。依然是人头攒动,很奇怪的感受,我从家乡来到陌生的北京,仅一天又从北京去更陌生的内蒙。
  同样的车站,因为所去与所来的地方不同,所感受到的熟悉与亲切也不同了。或者是因为在陌生的北京,我已经有了一个熟人,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我们决定快去快回,几乎没带什么行李,倒更像是去郊游。
  他抢着买了票,我要把我的票钱给他,他不要,推扯着,“你这孩子,又不挣钱,别争了,就算我是你妈妈的~哥哥,哦,我是你舅舅,舅舅带你出门,还能让你花钱?”
  舅舅是个很亲的词,我没有过舅舅,没有母系的亲戚,只有姑姑,这个词让我有些伤感,董升旭,我以后要叫他舅舅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愿意他作为我的舅舅。
  火车启动了,北京居然从我到达的地方又变成了我出发的地方,以后可能它越来越会成为我出发的地方。家乡是个家,北京的那间宿舍虽然还很陌生,在未来的四年里,它也是我的一个家,我从那里出发,回到那里休息,在那里躲避或舔拭伤口。原来的家会越来越远,越来越陌生,但我现在很想念它,想念爸爸,想念我的房间,想念那里的点点滴滴。
  董升旭看着车窗外,目光悠远,他又在回忆。我的突然出现一定也打乱了他已经进入正常轨道的生活,唤起他已经久远的很多记忆,掀起他内心的波澜,也许我的出现对他也是一种不好的刺激。
  他的脸映在车窗里,贴在窗外的风景中,他成了这幅风景画的前景,成了风景画里的人物。他不在看风景,他在看他的记忆。
  窗外的田地、草坡,点缀其间的疏疏落落的小屋,随着火车的前进,围着视觉最远处的一个点在轻微地转,我们像是行进在一个巨大的磨盘的边缘,随着这个磨盘在转。
  “你当时为什么没有跟莹?”我坐在他对面问。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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