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 作者:肖仁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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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腹 作者:肖仁福-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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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做过老师,但他很快看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说:“董少云过去成绩一般,后来提高很快,看得出他是块读书的好料子,现在他的成绩落了下去,说明他的心思出了偏差,已经不在学习上,那么他的心思到底在哪里呢?只要把这个情况弄清楚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聂小菊抬眼望着杨登科,说:“真看不出,你还很在行的,如果你来做老师,恐怕比我强多了。”杨登科得意道:“你以为我就知道摸方向盘?人不可貌相嘛。”又说:“这事还不能太急,得慢慢来。”聂小菊颔首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观察一段再说。”

  通过进一步的观察,聂小菊发现董少云的心思的确没用在学习上。比如上课的时候,他人坐在教室里,注意力却总是集中不起来,老走神。他很少看黑板和老师,偶尔往讲台方向瞟一眼,眼神也飘飘忽忽的,像是刚睡醒一般。聂小菊经常有意识地喊他回答问题,他要么答非所问,要么一脸茫然。如果是别的学生这个样子,聂小菊早来了火,把他赶到教室外面去了,但对董少云还不能过于简单,这样会把事情弄糟的。

  奇怪的是董少云上课心猿意马的,下课后却很用功,常常一动不动坐在座位上做作业, 极少跟同学们打交道。下午放学后,其他同学还在做老师布置的作业,他已经交了作业,背着书包回家了,那独往独来的样子,真像武打小说里的独行侠,有几分神秘。

  聂小菊把董少云这些情况跟杨登科一说,杨登科认真想了想,说:“他出了校门后,是不是就直接回了家?”聂小菊说:“不直接回家,又去了哪里?”杨登科说:“如今到处都是网吧,他是不是进了网吧?如果是上网上入了迷,那是最影响学习的。”聂小菊说:“这个我也问了班上学生,他们都没听说过董少云有上网的爱好,而且学校曾经多次联合文化部门,在学生放学后对学校周围的网吧进行过全面排查,实验班每次都能逮到十多个学生,董少云却一次也没在场。”杨登科皱了皱眉,说:“这就有点奇怪了。”

  这天杨登科特意跟随聂小菊去了实验班。在聂小菊的指点下,杨登科隔着窗玻璃认识了董少云,那简直就是披着董志良的一张皮,尤其是那双不大却有神的眼睛,仿佛是从董志良脸上拓下来的。下午杨登科提前下班出了农业局,还开走了那辆豪华型桑塔拿。曾德平做办公室主任后加强了对小车的管理,没有特殊情况,下班后小车都得锁进局里的车库,这天下午杨登科是在曾德平那里编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把桑塔拿开走的。

  杨登科没将桑塔拿开进九中大门,而是停在了街边。也没下车,眼睛一直乜斜着大门口。

  没多久,就见董少云低头出了校门,然后横过马路,到了对面的公共汽车停靠点上。不一会后面来了5路车,杨登科知道那是去市委方向的,董少云应该上那趟车。可那小子却站着没动,等5路车开走后,身子一闪上了紧随其后的10路车。

  杨登科二话不说,打响马达,将桑塔拿驶入街心,向10路车追过去。

  10路车在下一个停靠点就跟5路车分了道,驶向贵水大桥。桥那头有一个停靠点,10路车一停稳,董少云就下去了,左右看看,然后扯扯背上的书包,横过大街,往新建设而成的开发区方向走去。开发区里很热闹,什么建材城、农贸市场、木材交易市场,应有尽有。杨登科怎么也弄不清,董少云一个初三的学生到这些地方来干什么。

  正在杨登科这么纳闷着的时候,董少云胸脯挺了挺,进了木材交易市场旁边的托运大市场。托运市场门口车多人多,小车一下子还没法挤进去,杨登科只得将车停在离市场不远的空地,开门下了车。等他追进托运市场后,早没了董少云的影子。杨登科只怪自己动作慢了半拍,背着手在市场里转悠起来。

  还没转上半圈,就发现了董少云,他正夹在一伙五大三粗的民工中间,隆着肩背往一辆东风牌大卡车上扛麻袋。杨登科很是纳闷儿,怎么也没想到董少云会跑到这样的地方来干这种重体力活。是来赚钱吗?那么好的家庭条件,还少了他花的?是来体验生活?他又不是作家或者演员什么的,就是所谓的作家和演员,也没听说过谁肯遭这样的活罪。何况他还只有十四五岁,还不是干这种重活的年龄,虽然他长得粗壮结实。

  杨登科没去惊动董少云,朝斜对面一家门面走去,那里也有人正往车上装货。杨登科以替人找工作为借口,上前跟一个老板模样的男人搭讪。那男人只顾对着民工指手画脚,把杨登科晾在一边。直到货物装就,货车缓缓开走,老板才过来搭理他。杨登科这才了解到,一般五到七个人装一车货,开价三十到五十元不等,主要以货物多少轻重来定,也就是说装一车货,人平可得六元左右。一车货大约装半个多小时,若货主多,有车可装,两三个小时下来可领到二三十元装车费。杨登科初步估算了一下,董少云利用放学后这两三个小时来装车,可能也就是这么个收入。

  晚上回家后,杨登科把董少云的行踪跟聂小菊一说,聂小菊也甚觉奇怪,不知董少云为什么要偷偷去托运市场卖苦力赚钱。两人做了分析,董少云父母肯定不知道这事,不然他们是决不会让儿子去受罪的。现在都是独生子女,谁都有疼子之心。杨登科和聂小菊怕简单行事弄巧成拙,决定先不惊动董少云的父母,等弄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再说。

  聂小菊当了十多年的老师了,知道凡是儿女出现异常,根源都在家里。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像董志良那样看上去夫荣妻贵的家庭,自然要什么有什么,一般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就是有问题,他们都是聪明人,也会尽量做到不影响儿女的成长。当然有一般就有不一般,聂小菊和杨登科两人侧面一了解,才知道董志良家里的情况还真的不一般。

  原来董志良在郊区做区长时,曾跟一个叫袁芬芳的女老板有染,这事后来被董夫人知道了,两人闹得差点离了婚。袁芬芳原是贵都市歌剧院一位当家演员,长得颇有姿色,尽管已经年过三十,依然风韵不减。歌剧院过去红火过一段,后来国家财政体制发生变化,政府不再全额安排他们的工资福利,一夜工夫垮了台,演员们都作鸟兽散。袁芬芳自然也难逃下岗命运,在街上开门面卖起了服装。半年下来,服装积压在店子里没卖出去几件,袁芬芳只好亏本抛掉服装,改做文化用品生意。做文化用品生意的人多如牛毛,钱也不容易赚,做了一年连本钱都没赚回来。袁芬芳一时竟没了主张。心里头却不服输,自己要能力有能力,要姿色有姿色,怎么却做什么亏什么,一事无成呢?

  那天袁芬芳在店子里枯坐了两三个小时,才好不容易进来一位美髯飘逸,约莫六十开外的客人。仔细一瞧,竟是原来歌剧院的孟老院长。孟院长是来买毛笔的,也没看柜台里坐的何人,进门就嚷道:“狼毫狼毫。”袁芬芳已经认出了孟院长,却不吱声,拿了几支狼毫摊到柜台上,任孟院长选择。孟院长低头选了一会,看中了一支,掏钱往袁芬芳手上递。袁芬芳没接钱,开口道:“不就一支狼毫吗?拿走就是,别数钱了。”

  孟院长这才抬了头,见是过去的弟子袁芬芳,几分惊喜,两人隔着柜台说起话来。原来歌剧院倒闭之后,孟院长资历深厚,没像袁芬芳他们一样下岗,被市里安排到了群众艺术馆,搞些群众文化辅导工作。如今的群众文化无非是打牌赌博,吃吃喝喝,群众洗脚,干部按摩,夜晚烧香,白天拜佛,有闲蹦迪,无聊QQ,也用不着你群艺馆的人去辅导,孟院长就天天在家练练毛笔字,当作消遣。毕竟是搞艺术出身的,悟性高,练字练得多了,孟院长慢慢就对方方正正的汉字的结构形意有了一些独特的感悟,碰上老同事老熟人,就爱给对方测测字,有时还测得挺准的。

  这天两人聊得兴起,孟院长也提出要给袁芬芳测字。袁芬芳想起自己做了几年生意,总是没什么起色,不知原因何在,孟院长要给她测字,也就来了兴致,说:“孟院长要给学生测字,我何乐而不为?但我可没测字费给孟院长哟。”孟院长说:“不是测着玩吗?谁要你的测字费?测什么字,你说吧。”袁芬芳也没深想,说:“我姓袁,就测袁字吧。”

  孟院长沉吟片刻,说:“袁字带土,内含口衣二字,也就是说,只要有了土,就衣食无忧了。”袁芬芳一时没能完全明白孟院长的话,说:“土是什么东西?我们天天生活在地球上,还离了土不成?”孟院长却不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芬芳你现在也算是生意场中人了吧?”袁芬芳说:“这自然。”孟院长笑道:“过去我们是搞舞台艺术的,舞台是什么?舞台就是场子。有道是人生大舞台,说白了人生就是场子。人生场子很多,官场战场商场情场欢场,丰富得很呐。”

  袁芬芳觉得孟院长说远了,说:“孟院长,我的字你还没测完呢。”孟院长说:“你别急嘛。我给你认真分析过了,你现在不在战场官场,也不在情场欢场,你现在做上了生意,正身处商场,根据你提供的这个袁字,你做生意,别的行当很难成事,如果跟土打上交道,肯定只赢不亏,丰衣足食。”说得袁芬芳直点头。

  孟院长测完字,就要离去,便一边抓了笔,一边拿了刚才没递出的钱,要往袁芬芳手上塞。袁芬芳更加不肯收他的钱了,说:“你测字不收我的钱,我给笔不收你的钱,这不就两抵了么?”孟院长说:“我测字是信口开河,你这笔是出了成本的,我怎么好白拿?”袁芬芳说:“你那可是知识产权,更值钱嘛。”

  说得孟院长满心欢喜,不再坚持,拿了笔,转身出了门。

  望着孟院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袁芬芳将他的话琢磨了又琢磨,觉得有几分道理,却一直苦于参不透其中奥妙。直到有一天闷得发慌,关了店门,跟朋友到郊外去踏青,见有人忙着圈地打桩,忽然记起孟院长给自己测的字,心下寻思,贵都市正在大搞城市扩建,做地产生意肯定有利可图,何不在这方面发展发展?

  袁芬芳是个说干就干的女人,先摸清了地产生意行情,再凭借自己的姿色和三寸不烂之舌,办理了土地经营许可证,然后四处融资,准备购置土地。只是地产市场情况相当复杂,有了经营资质和资金还不行,还得有人在背后扶持你。一来二去的,袁芬芳就跟当时正在郊区做区长的董志良熟悉起来。女人的姿色其实就是最有杀伤力的武器,几个回合下来,袁芬芳就把董志良套牢在了自己的石榴裙下。在这位大权在握的区长大人的照应下,袁芬芳很快在郊区政府辖区内购置了两块黄金地皮,一转手就净赚了五十多万。金钱和色相其实有时跟不干胶差不多,两人从此粘得更紧,怎么撕也撕不开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董夫人很快就知道了董志良和袁芬芳的事,哪里咽得下这口窝囊气?不免河东狮吼,大吵大闹,弄得家无宁日。这内战一开,伤害最大的还是孩子,董少云情绪受到严重影响,再没心思读书,成绩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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