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董必武见老百姓穿得褴褛不堪,有的甚至一丝不挂,钻在稻草堆里御寒,心情十分沉重。他指着一间间在寒风中摇晃的破草房和一伙伙流浪乞讨的老百姓说:
“贵州老百姓苦哇!苦哇!”
这时,五六位要饭的老百姓畏畏缩缩地围上来乞讨。董必武同情地打量着他们,摸遍了浑身上下的衣袋,把仅有的十几枚铜板送给了他们。然后,又语重心长地说:
“受穷不是命,是地主官僚资本家剥削的,是他们榨干了我们的血汗。要想不受穷,就要起来革命,拔掉穷根!”
这一带比贵州情况略好一些,人口稠密,牛羊成群,可就是缺水。小河虽然有水,但又苦又咸,根本不能喝,河边的乱石上到处是白白的硝盐。人们吃水用水全靠水窖储存雨水。这水窖很特别,有一间房子那么大,深一丈左右,上留一个小口,旁边有几条水渠,让雨水流进去。由于窖内的水存放时间长,又腥又臭。但就是这样的水,老百姓也视为命根子,若外人随便动用,是敢拼命的。
这一天晚上,红军在一个回民村宿营。夜已经很深了,董必武仍然在煤油灯下学习。小钟看董必武走了一天,晚上还看书,太辛苦了,便劝董必武早点休息。董必武听了,呵呵笑着,放下书,手抚着八字胡说:
“路上亟想读书而时不可得,晚上时间如此充裕,不抓紧岂不可惜!小鬼你放心,我不但累不坏,精神还会更好,书也是精神食粮呀。以后,你的学习也要搞好啊,过一阵子我要检查喽!”
回羌拥军回族人民也是穷苦人,是我们的阶级弟兄(3)
小钟怕打扰董必武,就悄悄地走了。他看夜已很深,便回到粮仓里准备睡觉。走了一天,钻进麦秸里觉得又柔软又暖和,不久就睡着了。马夫仍然惬意地仰卧在麦秸里,“吱啦吱啦”抽着袋烟过烟瘾。
这马夫40多岁,特爱抽烟。他大口大口地抽着,抽得烟袋锅子“嗞啦嗞啦”响,火星子四迸。睡梦中的小钟忽然听到马夫着急地大声喊起来:
“火,火,着火了,快起来,帮我灭火!”
原来,马夫在抽烟时,一不小心把火星溅到麦秸里,干燥的麦秸顿时燃烧起来。
小钟猛地跳了起来,和马夫手忙脚乱地扑打着。可是火势太猛了,火苗上下舞动着,发出劈里啪啦的脆响,熊熊的大火像猖狂的猛兽张着血盆大口,很快吞噬了这座粮仓。
董必武跑出来了。他望着废墟上冒着的黑烟,看看衣服都烧焦的小钟和马夫,气得胡子都抖动了,厉声问道:
“我怎么告诉你们的,你们的责任心都哪里去了!我们是红军,保护人民群众利益是我们的责任!你们忘了吗?”
小钟他们第一次见董必武发这么大的火,又害怕又惭愧,嗫嚅着说:
“没,没忘……”
“没忘记?那好,我问你们,入甘前上级是怎样要求的?”
小钟的心“嘣嘣”乱跳,回忆着《回民地区守则》,小声地回答:
“尊重回民群众的风俗习惯……”
平时沉默寡言的老马夫,脸色灰得像撒上了一层土,低着头接上说:
“爱护回民群众的生命财产。”
“都记得,还烧人家的粮仓?”
董必武气呼呼地问。
“首长,”马夫老老实实地说,“是我烧的,我犯了纪律,处分我吧。”
“我也有责任。”小钟也说了一句。
董必武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又停下,说:
“你们知道错误的严重性?想想房东吧,粮食是他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是命根子!没了粮食,一家老小的日子怎么过?可能要离家要饭,也可能被逼得寻短见……”
他叹了一口气,果断地说:
“为了严肃军纪,你们二人必须禁闭三天。有意见吗?”
“没有——”
小钟和马夫垂着头规规矩矩地回答。
董老批评他们一阵,口气缓和了许多,又继续说:
“你们都是参军好几年的老战士了,要为红军争气。你们要记住这次教训,今后可不能重犯。要记住:人民群众的利益,我们一时一刻也不能忘记。”
之后,董必武派人买了几百斤粮食,亲自向房东老大爷赔礼道歉,并将一些银元和粮食送给房东。善良的房东老大爷见董必武这样认真,心中一热,流着泪说:
“红军真是仁义之师!仁义之师!”
很快,村里的回民群众都知道了红军纪律严明、爱护老百姓。一位老大爷拉着董必武到自家的水窖前,把盖子一揭,指着满满的一窖水说:
“这水你们随便用!”
“鸡蛋一个没少,还多了七个呢!”
1936年秋天,秋风瑟瑟,黄叶纷纷扬扬地飘落着。位于陕西和甘肃交界处的凤县城回民区马家洞子村,村民们议论纷纷,人心惶惶。这两天,听到传言,又要来军队了,一想起过去国民党军队和马家军到村子里又抢又杀的情景,人们止不住心惊肉跳。这天晚上,在村东头马老汉家,一家人正愁眉苦脸地商量着对策。
“你们走吧,我一个老头子他们能把我怎么样,都是土埋半截子的人啦,怕什么呀!”
说话的这位老人就是马老汉,他60多岁,戴着一顶白布小帽,颔下留着一撮花白胡子。
“孩子他爹,你要不走,我们走了哪能放下心。咱们还是全走吧。”
老太太在一旁抹着眼泪说。
“妇道人家就是罗嗦,咱们还要过日子,这个家没人看着怎么行。明早你和闺女就到她外婆家去吧。”
第二天,马老汉好说歹说,把老伴和女儿劝走了。送走老伴和女儿,他刚进家门,就听有人大声喊着:
“军队来了!军队进村了!”
军队是来了,可来的不是国民党军队,而是刚刚走出草地的红六军团指战员们。
一进村,参谋谭克就带着通信员去找房子,他走到村东头一个院子旁,见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便走了进去。他轻轻敲响了房门,不一会儿从屋里走出一位满脸冷冰冰的老头,这就是马老汉。
回羌拥军回族人民也是穷苦人,是我们的阶级弟兄(4)
谭克忙笑着说:
“大爷,我们是红军,想在你这住几天,行吗?”
马老汉白了一眼,鼻子一哼说:
“没房子!”
谭克探身向门里望了望,见堂屋空空的,上方安了张桌子,摆了些经书、玻璃木匣之类的东西,桌子擦得亮亮的,左右两扇小门通向两边的厢房,里面静悄悄。他想这是回民的经堂,可不能随便进去,便退了几步,又跟马老汉和颜悦色地说:
“我们红军是共产党毛主席领导的队伍,尊重回民的风俗习惯,保护咱们老百姓,你放宽心。”
马老汉闭着眼听着,脸上依然是冷冰冰的,半天才说:
“那就把那间腾出来让你们住吧。”
说着用手一指。
谭克一看,这是一间堆柴草的临时羊圈,尽管条件差一点,总比住在露天强,便高兴地答应下来。
他带着大家把柴草堆整齐,又将羊粪清理出去,不一会便把羊圈打扫得干干净净,又挖了一些干土垫地,打开背包,铺上破毯子,住了下来。
马老汉站在厅堂门口,看着谭克他们干着,看了一阵子,就转身进了屋。
第二天一早,马老汉早早就起来了。他诵经参拜完,便准备打扫庭院。走出房门一看,院子已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几位红军战士正坐在一起缝补衣服。谭克见马老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的神色,便走过去,说道:
“大爷,我们想用你家的井打些水用,行吗?”
谭克这么问是有道理的,因为回民怕汉人用有油腥的桶在自家的井里打水。
马老汉马上说:
“行,行。”
接着,赶快从屋里取出一只水桶交给了谭克。
一连几天,马老汉见红军战士每天都打回不少蒿草枯枝来,柴禾垛子越堆越大。这地方打柴禾很困难,打这么多柴禾既要走很远的路,还要费不少的劲,他有些纳闷。一天,他见谭克他们正围着小铜盆做早饭,便走过去问道:
“老总,你们为啥不把砍来的柴禾烧完了再去打?你们这些老总怎么个个都守规矩?”
谭克听马老汉这么一问,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
“大爷,我们不叫‘老总’,是红军,红军是最讲纪律的军队,主张回汉平等,尊重回族的生活习惯。”
马老汉感慨地说:
“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尽受地主和匪兵的欺压,他们不把我们回民当人看,每年的苛捐杂税弄得我们这些穷人喘不过气来。你们这么好的军队我可是第一次见到啊!”
说到这,马老汉不禁落下泪来。他用手擦了擦眼泪,又问道:
“你们来的时候怎么一个个破衣破裤的,是打了败仗吧?”
谭克耐心地向马老汉讲了红军长征过雪山、草地的事。听着听着,马老汉大腿一拍说:
“红军真是了不起!你们真是了不起!我老汉错怪你们了。”
说着,忽地站起身来,从经堂后面抱出两大捆麦草,让谭克他们铺上。
中午,通信员小李正准备午休,忽听见柴草堆上有响声,便警觉地来到柴草堆前。“扑棱棱”一只花母鸡迎面扑了出来,“咯咯”地叫着。草窠里还有一个鸡蛋,小李用手一摸,还热乎乎的。他高兴地叫道:“嘿!谭参谋快来看,这里有鸡蛋、鸡蛋!”谭克闻声赶来。小李猛一转身又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一看,原来是一只篮子。他顺手摘下来,递给了谭克。谭克一看,里面是鸡蛋。自打长征以来,一年多没吃鸡蛋了。谭克小心地数了数,整整10个。他瞅着鸡蛋,咽了咽口水,告诉小李说:
“把篮子挂好,把鸡蛋放进去。以后每天给你个任务:鸡下蛋了,把鸡蛋放进篮子里。”
一天上午,马老汉兴冲冲地领着老伴和闺女回来了。老伴有50多岁,闺女大约十八九岁。她们胳膊肘挽着包袱,进了自家门,好像到了陌生的地方,东望望,西看看。马老汉一进门看见谭克就说:
“原先听说要来军队,谁知道是你们红军呀!我作主叫她妈把闺女领到外婆家去了……”
说着,哈哈笑了起来。谭克也乐了,忙说:
“大娘,再听到红军来了,可别走喽。”
马老汉的老伴和闺女一听也笑了,小院里充满了欢乐。
下午,马老汉的闺女来到草棚前,伸着脖子张望着什么,一对大眼睛在柴草堆上探索着。谭克见状心里已明白了八九分,笑着问:
“有什么事吗?”
“我要拿棚上挂的篮子。”
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谭克忙把篮子取下来递给她。她捧着篮子看了看,欢天喜地跑进房去。
“爹、娘,你们快来看,鸡蛋一个没少,还多了七个呢!”
马老汉和老伴接过闺女递过来的篮子一看,可不,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