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200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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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06年第3期- 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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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小莲:他们说非常好,也有人跟我说,非常做作。 
  田壮壮:不,不是,非常好!他的第一部叫《草原》不好,《静静的嘛尼石》非常好。他讲一个小喇嘛的愿望,就是要看电视,就是想回家玩玩。但是,电影所有带出来的东西,非常有意思。还有就是电影学院一个小孩拍的,什么“爱人事件”,那部电影拍得很烂。就是MTV那种,故事也不好。还有一个老师曹保平拍的,叫《光荣的愤怒》,讲农村权贵和非权贵的争斗的。这个反应也不错,这次戛纳电影节电影双周的选片人来,选这个片子的时候,他跟我说片子很不错。那个人挺逗的,我说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个片子?他说,我看像韩国片。我臭他说,既然像韩国片,你上韩国去选片就是了。他说,韩国不归他管,他是选中国片子的。他说在中国电影里面,很少有这类的。我同意,应该说拍得很聪明,但还是有很多的问题。 
  彭小莲:但是壮壮,你现在选的片子,有没有商业价值? 
  田壮壮:这里面有几部片子跟他的成本比,卖得还是可以的。都是比较低成本的片子。 
  彭小莲:你指的是哪个? 
  田壮壮:比如说《光荣的愤怒》。我说那个不太好的那部,“爱人事件”卖得还可以。是电影学院摄影系的孩子拍的,他拍了两三部了,他的市场都还可以。都卖了三四百万,他也不过是两三百万拍的。他不赔本,至少发行人愿意让他上线,那就不错了。还有《上学路上》。 
  彭小莲:你觉得《上学路上》怎么样? 
  田壮壮:我觉得他有点着急,导演太用劲了,抓一个题材,似乎想把学到的东西都放进去。 
  彭小莲:你觉得哪些是不错的? 
  田壮壮:我觉得《我们俩》不错,《静静的嘛尼石》不错。《光荣的愤怒》可以看。这些不是我说的,学校的学生是这么评价的,我的很多意见,实际上是代表他们的意见。对《青红》和《世界》都不是了不得的喜欢。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我上面说的两部片子。我觉得《我们俩》很不错,唯一有一点小小的不满足是结尾,这个结尾还是落进了一个常规的思路里,我不是说一定要怎么颠覆,但是思路可以更有趣,更开放。前面两个人的状态和细节,都拍得挺好玩的,很生动。 
  彭小莲:至少把电影可能捕捉到的毛边和质感带出来了。 
  田壮壮:对。你看这两个人的戏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闷。看得很爽,光是这点就够了。不能要求这么小个故事,这么低的成本变成一个很大的载体,这是不可能的! 
  彭小莲:那你看了《向日葵》吗? 
  田壮壮:我看了,我说不上来,我觉得是劲儿用偏了。没用在这一组人物上。你老是觉得你想看的东西,你没有看到。而且加了很多大时代的背景,加了那么多的细节和符号,你会觉得视觉上疲劳。你说《孔雀》、《青红》、《向日葵》到《芳香之旅》,这一系列的片子都是讲“文革”后期的故事,不是说这个时期不能拍,你有这段生活,你完全可以拍,但是这段时期最本质的,沉淀下来的东西是什么?应该展示给观众的是这个,而不是那段时期最符号化的东西,或者是今天人用编剧的方式去看,这就会做拧巴了。就是说一句很简单的话,电影不亲切了。我想看那个时期的东西,是因为我曾经生活在那段时期里,会觉得亲切;当故事和人物漫不经心流过的时候,会觉得你又生活了一次。可是你看着看着,怎么我就变成死乞白赖跟着走了一遭,和我没有关系。好辛苦。我觉得里面很多东西,不是要搞笑,但是你今天再看那个时期,是有一种荒谬。不要太往悲剧感里走,要有一份黑色幽默。 
  彭小莲:我想能这样给学生看一批国产电影,这是非常有好处的。而且当他们看见这些电影的时候,他们会用自己的感觉去评判,而不是受影片是否得过什么国际大奖所干扰,是对电影的本质有一个思考。就回到一个比较单纯的状态,没有那么多虚荣的东西在那里了。 
  田壮壮:你说的这点,比我表述得清楚。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当初看电影,都说不出谁是大师,你说是吗?我们那时候对大师根本就没有概念,就是觉得这个电影好看。我特别记得那次看《卡拉马佐夫兄弟》,还没有翻译,就那么直直地看下来了。好像是你看过小说,跟大家说了一点故事。但是,大家还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在那里看得非常激动,看完以后就不停地讨论。就是盲看!谈了多久啊!可能大家是看不懂,但是大家就是被那几个人物打动了,那你反过来讲,今天还有把孩子们打动的东西,挺有趣的。不是被名利所打动,是被电影的本身所打动。 
  这就是特别可爱的一点。所以你看每次讨论,并不是因为(王)小帅来了,贾樟柯来了,人特别踊跃。而是每一个老师,每一个导演来了,人都特别踊跃。大家会很直接提问题,提出自己的看法。 
  彭小莲:过去听说,电影学院的学生看完电影就是在那里拼命地恶心你,骂你的片子。 
  田壮壮:现在没有这个状态了。 
  彭小莲:怎么会改变的? 
  田壮壮:也可能他们意识到拍电影难了吧。那时候,我们看到好的国产片都会全体鼓掌,《骆驼样子》不就是全体鼓掌的吗? 
  彭小莲:我们没有那种逆反心理,你来了,我就是非要说你不好。 
  田壮壮:现在吧,学院还有一点,同学看自己的作业是最热情、最开心的。看到好的,学生都站起来鼓掌! 
  彭小莲:拍得好吗? 
  田壮壮:真有好的,不错的。每年都会有一两部不错的电影。那毕竟是四年啊,那最后的时候,下功夫抓的嘛。就这些行了吗?我还要去开会,谈我们后面的制作。 
  彭小莲:你又开始做《吴清源》了吗? 
  田壮壮:是啊。 
  彭小莲:片子停了有一年多了吧。 
  (问话的时候,田壮壮没有回答,他真是有点尴尬的样子,笑了笑。对话到此结束,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2006年2月23日于北京 田壮壮工作室 
  田壮壮: 
  1982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曾任北京电影制片厂导演,与陈凯歌、张艺谋等人同学,被称为第五代。现在北京电影学院教书。 
  主要电影作品:《猎场札撒》;《盗马贼》(获1988年瑞士第三世界电影节弗里堡市大奖);《鼓书艺人》;《摇滚青年》;《大太监李莲英》(获1991年柏林国际电影节特别鼓励奖);《蓝风筝》(获1993年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最佳女演员奖,1993年夏威夷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1993年美国芝加哥电影节最佳导演奖,1993年瑞士三大洲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1993年新加坡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小城之春》;纪录片《茶马古道之德拉姆》。 
  彭小莲: 
  曾在江西插队九年,1982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曾任上海电影制片厂导演。1994年毕业于纽约大学电影研究院,硕士学位。1996年回国,成为签约导演。 
  主要电影作品:《我和我的同学们》(获第二届童牛奖优秀儿童少年故事片奖、优秀故事片导演奖、第七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儿童故事片奖);《女人的故事》;《犬杀》;《假装没感觉》;《上海纪事》(获1998年度中国电影华表奖最佳故事片奖);《美丽上海》(获2004年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影片奖、最佳导演奖、最佳女主角奖、最佳男配角奖);《上海伦巴》。 
  附录 
  田壮壮:最喜欢的电影 
  张玞:你最喜欢的电影是谁的? 
  田壮壮:老库,南斯拉夫电影导演艾米尔·库斯图里卡(Emir Kusturiea,1954年出生于萨拉热窝)。 
  张玞:你第一次看老库的电影是什么时候? 
  田壮壮:那是1985年吧,《猎场札撒》参加戛纳电影节,中国电影代表团里有我跟艺谋、凌子风等几个导演,一起看了《爸爸出差去了》(When Father Was Away on Business)。那年的金棕榈奖就颁给了这部影片,那时候我只知道这是一个南斯拉夫导演导的。我们同属一个社会主义阵营,他对于非常时期的政治与人性处理得非常有意思,所谓爸爸出差实际上就是因为触犯了政治禁忌被送去劳改了。他居然讲一个小孩子的梦游,他想要一个真皮的足球,太绝了,虽然我不懂这个电影的语言,但他的画面叫我绝倒。 
  这之后的很长时间,因为不知道这导演叫什么名字,也就忘了他了。 
  好几年以后,我的一个香港朋友、导演舒琪到北京来看我,给我带了很多内地见不到的影碟,其中一盘上面有老库的电影《吉普赛年代》(Time of Cypsies)的预告片花,这部电影让他第二次在戛纳电影节上获奖,是最佳导演。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跟朋友说,你给我找找这个导演的电影吧。从那时起,我开始关注并收集他的影片,除了他最新的电影《生命是一个奇迹》之外,我有他所有的电影,包括《地下》(Under-ground)、《黑猫白猫》(Black Cat,White Cat)、《亚利桑那梦》(Arizona Dream)等,我再也不会忘记他的名字——库斯图里卡。 
  他的电影我都看了,而且看了很多遍。但是最喜欢的还是最早看的那两部:《爸爸出差去了》和《吉普赛年代》。 
  我甚至收集他的音乐和关于他音乐的纪录片。他这人太逗了,平时根本不是什么电影导演,平时不掺和电影,人家是玩儿摇滚的,有一,个乐队呢,他的电影音乐很多是自己弄的。 
  张玞:他为什么让你那么喜欢? 
  田壮壮:真说不清楚为什么喜欢他。作为一个电影导演应该懂什么?或者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我以为导演是最需要懂人事儿的。这话很难翻译成英文,我曾经跟一个美国导演费劲巴拉地解释过,最后他懂了。老库棒就棒在他特懂人事儿!什么叫人事儿?就是人的感情,人的爱,说起来没什么,但在电影里导演是得付出这种东西给人看。这是一种付出,这种付出在老库的电影里特别能看得出来;他在爱他的同类。没有特别的视角,这种付出是看不出来的。当然,他的电影因此有一份沉重,昆德拉所说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这是他与他的民族与生俱来的一种素质。不像我们民族电影里的那份沉重,让人觉得压力太大,不幽默,也不智慧。 
  因为有了他,看了他的电影,我非常想去南斯拉夫,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去一趟。他的电影那么不拘一格,浪漫,对空间有很棒的想象力,这些都让我相信是斯拉夫人天生的创造,是流淌在他们血液里的气质与情感,你听他的音乐也有同样的感觉,那是他们在血液里流淌着的元素,直接跟他们生长的地域有关。 
  我曾经跟一个音乐人聊天,他说他特爱听豫剧。我自己是对豫剧没什么感觉的,听着像扯着嗓子喊。他说豫剧很哀婉,却有一种暖暖的希望给你。好像那里的人虽然生活在一个很穷的地方,但却有自己的快乐,一种不信邪似的快乐。他这种认识很特别,我就联想到老库,他生活的那个巴尔干半岛也很穷啊,可那儿的人很神奇,足球踢得特棒,连我们电影学院办的国际电影学生年展里面,东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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